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了下来:“你不知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听见所爱之人娶了别人的滋味。但是我知道!”
他听见“所爱之人”四个字,眼中含了许久的泪也忍不住落下了。韩珝偲逼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只是越抱越紧。
他揽着怀中人,想当初她身形虽然不健壮,却也有着习武之人的体格。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身形却比当年还清瘦些,就像没再长过个子一样。他越发心疼:她该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听到了她呼吸声的颤抖,知道她终是不忍,还是落泪了。他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恒儿,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她也不再挣扎了,悄然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要为了韩珞成忍下去,眼中的珠泪却仿佛出自真情,流尽了当年的委屈。
夜幕降临,两人对坐着,桌上摆着好几样看起来粗糙却又摆盘精致的菜式:大块的烤羊肉、厚烧饼、羊肉汤,正是她年少时在北城最常吃的晚饭。
看这羊肉和羊汤的正宗程度,还有烧饼那独有的烤焦,就知道他也下了不少的功夫。闻着那带点膻腥的香气,叶桓微也不敢相信,这是以前的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恒儿,吃饭吧。”韩珝偲就像看着自己养的一只小猫,喂它吃东西一样,期待地看着叶桓微。
叶桓微没看他,拣了盘里最小的一块羊肉,撕着吃,熟悉的味道冲击着味蕾,却依旧食之无味。很快,她便放下了那块肉,淡声道:“还不错,陛下也请。”
他看着叶桓微温文尔雅的动作,有点失望——以前的她吃东西就像一只小狼,现在更像安静的兔子,不声不响地吃,也吃得极少。不过才吃了一个饼,喝完了一碗汤,嚼完了手里的羊肉就停手了。
“自离开我后,你一直都吃那么少吗?”韩珝偲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饿,吃得少也很正常。”她低下头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指,面无表情地说:“况且吃多吃少也与陛下无关,只是不想吃罢了。”
怪不得长不高。他被叶桓微一句话堵住了嘴,如鲠在喉:她何时这般牙尖嘴利了?于是也只能笑了笑缓解尴尬,埋头认真吃饭了。
叶桓微犹豫片刻,却还是把话问出了口:“那半块玉珏,可以还给我吗?”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又接着撕起手上的羊肉,说:“孤知道那块玉珏是他给你的,也明白只有主君才会给谋臣赐玉。”
他抬眼看着眼前人,眼神中虽有威慑力,却终究是埋藏了许多:“但是既然现在孤有能力保护你,他也已经封王,你便不再是他的谋士了,还是和他断交吧。”
看来这是断然要不回来了。叶桓微低下头去,没说话:她能说什么呢?据理力争?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对韩珞成还有念想?到了了,她也只得默默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时,一名内官突然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她心里冷笑着,在韩珝偲眼中却是一派失落。他把她低头的动作收于眼底,心中似是突然燃起了希望一般,微笑着说了句:“让她进来。”
“诺。”等内官出去了,她正要起身躲到屏风后面,却被他一把拉住:“恒儿现在不是见不得人的存在了,乖,坐好。”
叶桓微默默颔首,又坐下了。
走进来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眉心的花钿红若血滴,眸中仿佛有星彩闪耀,两道峨眉美若远山,红唇嫩如滴水。叶桓微心想:这样的美人,又有那么好的家世,韩珝偲都不珍惜,真真是瞎了眼。
公孙南萍行动款款,端庄优雅,宛如天仙下凡。但当她的目光落到叶桓微身上的衣服时,却还是表现出了最易让女人露出丑恶面目的嫉妒。
“臣妾参见陛下。”那女子恭顺地向韩珝偲行礼:自从她知道了韩珝偲给她下毒一事后,回了一趟娘家,向母亲哭诉了韩珝偲对她的种种之后,便再也没想过要离开韩珝偲了。
“萍儿,纵然他对你不好,但也终究是陛下的长子,来日必然大有可为。况且你又与他育有一子一女,又何必去比他那去世多年的心上人呢?现在我们公孙家已经站在了大公子一边,就算你与他不和,也不能回娘家住啊!”
“现在陛下病重,大公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萍儿,他若登上了帝位,你便是皇后,你的儿女便是皇子和公主,江昱更有可能会成为太子。为了你的子女们,也切切要忍耐着些。你顺了他的意,咱们家和你,才能好过啊。”
从此,她是心灰意冷,只念着养好一双儿女,最好是把韩江昱送上太子之位。别的,便都不幻想了。
但是现在看到叶桓微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莫非当年的那个女子,就与她长得很像,才有幸穿上这身衣裳么?
“平身吧。”“诺。”还来不及想明白,她便站起身了。
叶桓微站起来向那女子行礼:“民女参加皇后娘娘。”
“你是……”公孙南萍用一种极具敌意的目光看着她,让韩珝偲看来很不舒服,便道:“她叫叶桓微,孤打算封她为贵妃。”
贵妃?叶桓微大惊,怎么故事走向和她想的不一样?于是用一种极惊讶的目光看着韩珝偲。公孙南萍也极度讶异:自己从未见过她,她与韩珝偲的情意,如何能及得上贵妃的名号?
经历了一阵尴尬的寂静,她开口道:“民女看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龙凤呈祥,不敢附凤为鸾。陛下要是可怜民女贫贱,民女甘为女官,侍奉陛下左右。”
韩珝偲眼眸一沉,心想她果然还是介意此事,想来一定对自己另娶一事失望至极。
他还是不愿意逼她,看了她许久,见她不曾再说话,便改了口:“既然如此,便封为三品宫正,主管内宫事宜吧。”
四品宫正?叶桓微越发咋舌:这贵妃之位虽是一品,但终究是皇帝的妃子,并无实权。但宫正可就不一样了,论权力,宫正的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那个人,正是中宫皇后。因此若是不受宠的妃子,哪怕是贵妃,也得看宫正的脸色。
“陛下,这……”公孙南萍的脸微微泛白:“宫中本就有一位何宫正,也是经事多年的老嬷嬷了。这位姑娘从未料理过宫中事务,又这般年轻,只怕执掌不好内宫的事务吧?”
叶桓微闻言也连忙附和:“陛下,娘娘所言有理,民女只怕……辜负陛下的期望。”然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人心莫测的宫中,那位何宫正还不知有多少忠心的属下,自己若是贸然顶替了她,只怕以后也没有好果子吃。
“也是。”韩珝偲若有所思,片刻才道:“那就封为尚宫吧,孤记得尚宫曾经是母后的人,母后薨了之后,尚宫便随母后去了。现在你来了,正好顶替了她的位置。”
见韩珝偲笑看着自己,叶桓微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忙跪下行礼:“多谢陛下。”
待起身时,看见了那女子领旨时朝自己射来的眼波。
看来深宫的斗争,很快就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她设想过自己的千万种未来,却断然没想到,自己终究有一日,也会掺和进自己曾在话本中写下的一切。
次日,寒风入宫。
“奴婢参见陛下。”寒风被直接带到了韩珝偲面前,甚至没有机会和叶桓微先见上一面。
韩珝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侍奉你家主子多久了?”“回陛下,奴婢自打幼时便侍奉主子了。”
韩珝偲早知她有此言,哼了一声说:“孤是问,你从何时开始侍奉魏秋恒的。”
寒风迟疑了一下,诚实交代了:“奴婢是在主子十五岁的时候才被派到主子身边侍奉的。”
韩珝偲沉默了片刻,咽了口唾沫,才问:“刚开始侍奉你主子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
寒风知道韩珝偲的意思,便故意叹了口气说:“主子刚到漓巍山庄的时候,就是奴婢在山门迎接的。她和一个老嬷嬷刚从水匪手上死里逃生,手腕上缠着绷带,发着高烧,站都站不稳……”
“后来大概一个多月,她才拆掉那纱布,还静养了很久。下床以后,便拿不得略重一点儿的东西,吃饭极少,半夜梦魇还是常事。而且主子很讨厌别人轻易接近她、触碰她,也很少和别人亲近。”
听了寒风一席话,韩珝偲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了——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居然让她遭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他心里有一万个过意不去,却也仅仅是对寒风说:“孤封你家主子为尚宫,你就照旧服侍她,当个天香宫的一等宫女。去吧,不要告诉她孤召见过你。”
听见叶桓微未曾被封妃,寒风心头的大石这才落下:“诺,奴婢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