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听在宫中的时间不长,但见叶桓微突然转变了态度,心中也立刻明白了:定是自己身后有人,她才突然来这么一出。
于是敬听先是一愣,继而把那封红包推了回去,笑了笑说:“叶尚宫说的是哪里话,奴婢替您在陛下身边探听着,也是为了将来叶尚宫更得陛下青睐,好拉奴婢一把啊!”
叶桓微见敬听身后的人越走越近,声音也故意放大了:“敬内官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介尚宫,哪能给内官什么前程富贵!这点小心意您还是收下,从今往后,才能好生打听消息不是?”
敬听闻言也不再拒绝了,笑着将那封红包挪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笑着给她行了个礼:“诺,那奴婢,就多谢叶尚宫的美意,也祝您早日高升。时候不早,奴婢也该告退了。”
说着,叶桓微便也朝他微一颔首。敬听转过身去,恰见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柔心就站在不远处,正笑看着他们。
敬听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他也年轻,还是第一次这般直接地和自家主子接头,遑论是被别人发现了。但他依旧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笑着说:“柔心姐姐好。”
“哟,这不是敬内官吗?”柔心早已把刚才叶桓微塞红包给敬听的一幕看在了眼中,心想:这敬听当差不久,但这两天看来却是个最老实、胆怯不过的人,怎么胆敢收了叶桓微的好处?
于是柔心调笑了他一句:“敬内官又发财了?可别忘了下次请我们中宫的姐妹几个喝酒啊!”
敬听闻言,惶恐道:“姐姐,我……我是家中有弟弟妹妹必得照顾,这才……”
柔心见他犹犹豫豫的,连话都说不好,心中厌烦,心下冷笑,面上却和蔼地说:“好了敬内官,我可没怪您!不过是想着下次能陪您喝点小酒,请敬内官也多在陛下面前,多说一说我们家娘娘的好话罢了。”
敬听闻言,讪讪地笑了笑说:“这是自然,就算姐姐不说,我也定会向陛下多多说皇后娘娘的好话,请陛下多到中宫去坐坐的。”
柔心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道:“既然如此,奴婢便不打扰敬内官发财,先行告退了。”
敬听笑着说:“姐姐请,请。”
柔心朝他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瞥,便向流香殿墙角的方向望去——刚才叶桓微还站在那里,此刻却不见了踪影:这般躲着她们,莫非是心里有鬼,不敢见皇后娘娘?
于是柔心进了流香殿,见了叶桓微,第一句话便是:“魏尚宫安好。”
叶桓微闻言愣住了,很快又干笑了一声说:“柔心姑娘,本官姓叶,你莫不是记错了?”
柔心也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问道:“可是陛下对我们家皇后娘娘说,叶女官原先是姓魏的呀,难道不是么?”
叶桓微一听便知,这是公孙萍给她下的套:韩珝偲本就与公孙萍不和,更兼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向公孙萍那样一个不知道是否站在自己这一头的人,透露她的真实身份呢?
于是叶桓微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柔心姑娘怕是真听错了!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叶名桓微,你可得记住了。今后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本官美言时,才不会说错了名字。”
柔心闻言,脸上的微笑一僵:她自觉自己的试探已经十分自然了,却没想到叶桓微的回答更自然,就像是确无其事一般——莫非娘娘猜错了,叶桓微不是当年的魏秋恒?
于是柔心也只得尴尬一笑:“诺,是奴婢失礼了,叶尚宫恕罪。”
叶桓微微笑着颔首道:“无妨,柔心姑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本官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一个四品小官,怎敢责怪柔心姑娘呢?对了,柔心姑娘此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柔心被叶桓微喂了一颗糖,心中正甜,更是对叶桓微放下了几分防备,便微笑着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说,这两天陛下的午膳都是由叶尚宫劝进的,可见尚宫大人与陛下心意相通。”
“皇后娘娘说,她与陛下夫妻同心,本为一体。陛下这些时日正忙,很快又要登基了,没时间嘉奖叶尚宫,她便应该把叶尚宫请到中宫去,好好叙叙话。”
果然。叶桓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凉意:刚才看见柔心的第一眼,她便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韩珝偲和公孙萍是表面夫妻,其中究竟如何,怕是公孙萍最清楚不过。
而公孙萍身为韩珝偲的正妻,这么多年得不到自家夫君的真心,又怎会不好好查一查呢?是故刚才柔心那一问,叶桓微真真险些没反应过来——这还得多亏上一次文云曦拆穿了她,有了经验。
叶桓微也不多废话,跟着柔心便到了中宫。见公孙萍正在后院看着自家儿子推着当今的公主殿下荡秋千,一脸慈爱。
叶桓微从她身后走近了,先给她行了个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见公孙萍没搭理她,反而笑着对自家儿子招了招手:“昱儿,别玩了,过来,让母后看看!你瞧瞧你那脸啊,不知道怎么搞的,都蹭上灰了!”
韩江昱很乖巧地跑到了自家母后面前,眼睛却滴溜溜的看着叶桓微。叶桓微报以一笑,他便立刻不看了。
公孙萍从袖中抽出手帕,替自家孩儿拭去了脸上的灰尘,笑着说:“昱儿,咱们现在是在宫里,不比在府上了,从今往后你跟妹妹一起玩,得小心些,别被旁人害了去,知道吗?”
叶桓微知道公孙萍这句话是在暗戳戳地点自己,却不愿意接这茬,反而笑着说:“皇后娘娘当真慈母心肠,令人感动。”
公孙萍再一次没搭理她,见自家孩儿脸上又恢复了干干净净,便把他轻轻一推:“好了,接着去玩吧。”
待韩江昱跑远,公孙萍才转过身来,换了一副面孔,淡声道:“你来得倒快。”
叶桓微颔首跟在她身后:“皇后娘娘召见,臣不敢不快。”
公孙萍笑了笑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二十一岁便得了尚宫的位置,还是陛下亲赐,谁敢惹你?”
叶桓微心想着:这公孙萍现在在宫中没有势力,无依无靠,又备受韩珝偲不待见。相反,韩珝偲却是权力滔天,却不珍惜自己这个发妻。自己何不在他们中间插一手,制衡制衡,还能捞点油水?
于是叶桓微故意叹了口气:“女子多无奈,顺心随意的女子也不外乎是。皇后娘娘都尚且如此,臣又怎能真如旁人所见那般顺心如意呢?”
却听皇后笑了笑说:“本宫有什么不顺心的?身为六宫之主,膝下儿女双全,夫君更是对本宫相敬如宾。怎么,女官莫非是想,从本宫这里找到什么乞怜么?”
叶桓微见她不接套,依旧死皮赖脸地说:“娘娘有什么苦楚,只有娘娘自己知道。臣与娘娘同为陛下身边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娘娘不必隐瞒。”
皇后突然转过身来,睥睨着她,不满地说:“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本宫与陛下不和么?”
叶桓微淡淡地笑着说:“如果陛下与娘娘果真和睦,就不会叫臣过来,还是这般语气了。”
毫无疑问,这句话正中了皇后的内心深处——自己不正是因为怀疑叶桓微、嫉妒叶桓微能陪伴在自家夫君身边,才想召她过来找些错处,好好处置一番么?
皇后冷笑道:“本宫还以为,陛下选你作尚宫,让你一步登天,是因为一位故人。现在看来,即便说是为了你的智谋和心计而封你为女官,拉拢你,拉拢寒川叶家,也不为过。”
叶桓微颔首行礼道:“臣多谢皇后娘娘赞誉。”
“你可别这么快谢本宫。”皇后领着她到了正殿,坐在凤座上,冷声说:“你这般聪明,也知道本宫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吧?”
叶桓微自然清楚,却不能说出来:“知道,娘娘见臣这两天能劝陛下进午膳,是想问问方法,好亲自在陛下身边侍奉,全陛下与娘娘之间的夫妻之谊的。”
皇后“哦”了一声:她却真真没想到叶桓微会这般回答,此时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前倾,认真问道:“你愿意说?”
叶桓微笑着说:“陛下屡屡要臣奉膳在旁,无非是因为臣会说话罢了。说到底,菜还是那些菜,究竟是因为人不同,劝进的效果才不同。”
公孙萍就知道她不会说,冷哼了一声:“你这是故意气本宫。”
叶桓微收敛笑容,淡声道:“娘娘不妨想想臣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是一句大实话?”
公孙萍闻言沉默了:确实,现在要说能劝韩珝偲多吃两口饭,便非得叶桓微不可——自己去了,哪怕饭菜再好,韩珝偲也不屑一顾。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接道来。”公孙萍冷声道:“本宫可没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浪费心思。”
叶桓微心中窃喜:皇后肯听她说话了。这不仅代表着战局的扭转,代表着自身危机的解除,更代表着叶桓微已经控制了她们之间谈话的节奏和主题。而关于叶桓微究竟是不是魏秋恒,都不重要了。
她极认真地双膝跪地,朝皇后行了个大礼,又起身看着公孙萍的眼睛:“臣,愿为皇后娘娘做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