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琳讨厌祷告,这个过程对她简直是折磨。
每次祷告她都会靠在旁边的人肩上打瞌睡。
再有没有比那些复杂的念词更令人犯困的了。
记得在修道院的时候,她也常常犯困,时常靠在莎伦的手臂上犯困,口水打湿她的黑色长袖。
玛德琳又一次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对着祭坛前的那个黑乎乎一团的影子说“是…图帕克神父吗?”
玛德琳开始自言自语,她直勾勾的盯着那边“原来我害怕的是这个吗?”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居然不是伯父大人啊”
也是呢,伯父虽然很严厉,但也不失为一个合格的长辈。
后来把玛德琳姐妹接回来的,也是他,但也仅止于此了。
那团黑影听到玛德琳的声音后剧烈的窜动起来,一些黑色的小颗粒被它抖动到地上。
玛德琳一边推开长椅,一边朝他走过去。
一阵凉风从中间穿过,微微吹乱了玛德琳的头发。
“明明是封闭的房间,却有风”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呢,你看这月光,多么温柔的月光,和莎伦一样温柔呢”
玛德琳伸出手掌接住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光芒。
她眼神里是对过去的怀念“说真的,虽然不喜欢这里,但比起之后的日子,我在修道院还是过的挺开心的”
“你说呢,神父”
玛德琳看向了“图帕克”神父,眼神不太友善。
此时,“图帕克”神父已经好好的站在那里了,手里捧着一本经书。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袍子,领子一直扣到下巴,他看人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怜悯。
图帕克神父,同时也是修道院的主人。
玛德琳已经记不起他到底姓什么了,但神父那种怜悯的眼神却很难让人忘记。
它像一把烙铁印在了每个孩子的心里。
也包括莎伦。
莎伦也学会了那种怜悯,她后来成为了修女。
在那之前,她是玛德琳隔壁床的姐姐。
莎伦就是莎伦,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没有姓氏。
她是修道院的孩子。
在某个冬夜,莎伦被包在一个襁褓中和一个信封一起送来。
有人说她是某个贵妇人和情人的私生子。
有人说莎伦是一对私奔恋人分道扬镳后的遗物。
也有人说她就是老修女的孩子,她偷偷的生下莎伦,谎称是弃婴。
玛德琳听到这个传言后,也偷偷打量过老修女和莎伦。
说真的,她们一点儿也不像,更别说老修女的年纪能当莎伦的祖母了。
但莎伦的母亲究竟是谁呢?
任何人都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不是。
这是玛德琳在偷偷问老修女时得到的答案,当天夜里她就被关禁闭了。
老修女不喜欢别人议论这些。
莎伦是个漂亮孩子,她淡棕色的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总是笑眯眯露出一对酒窝,她总是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她曾偷偷告诉过玛德琳,也许她的父母只是太忙碌了,总有一天回来接她的。
到那时候,她就能离开这里,可以到外面去,也许会有人向她求婚,她会成为母亲。
“我会很爱很爱我的孩子,一定”
“比我照顾你们,还要加倍的疼爱他们”
莎伦曾在某个下午抱着玛德琳这样说。
玛德琳从莎伦脸上看到了对未来的憧憬。
虽然玛德琳那时候什么也不明白,她天真的以为事情会和莎伦说的一样。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老修女那句话的意思。
莎伦的母亲是娼妇,是农女,是裁缝,是乞丐,是商人私奔的女儿,是新丧的未亡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她的母亲,但她的母亲却不会真正的出现。
她是一件不会被想起来的多余的摆设。
即使她很漂亮。
莎伦的父母到底还是没有出现,她也没有钱离开。
这座修道院位置很偏僻,周围除了沼泽地什么也没有。
某天,莎伦不见了,那年莎伦十三岁。
修道院里那些无聊的嬷嬷们,都说她和她母亲一个样,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玛德琳当时想,也许莎伦的母亲也曾在修道院里生活。
但一个月后,莎伦又回来了,她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很好。
夜里,莎伦告诉玛德琳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过了不久,她就成了修女”
玛德琳说“我现在又想起来了,不过我害怕的不是这一件事啊”
“图帕克”神父默默的向她走开,只是盯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盯着她。
玛德琳捏住“图帕克”神父向她脖子伸开的双手。
“你还在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吗?神父”
眼前的不过是幻境制造的赝品而已,玛德琳连曾经的神父都没有害怕过,又怎么会害怕眼前的幻影呢?
“猜错了吧,修道院没有一个孩子会害怕这个人的吧?”
“虽然有时候他是有点吓人就是了”
玛德琳用力,她轻易的把“图帕克”神父捏成了粉末。
“啊,到底在想什么呢?神父他……”
真的很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