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隐隐有几个文官的声音传出来,无非是些暗自讨论丽妃如何不尊法度,不知天高地厚;又说既为皇妃,那也是太子长辈,再者她得了盛宠,深究起来倒也无伤大雅。
众说纷纭,只是碍于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不好站出来指明,以免误了皇家大事。
荣升上前在李皇耳边低语,在场人都眼尖地看到帝后脸色一变。随后皇后招来身旁大宫女落窗,小声吩咐下几句。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间,新人已走上殿堂,在司仪的主持下,预备拜天地。
立国礼俗有些不同,依平常汉人来讲,都是三拜过后送入洞房,新娘子只等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出来稍作招待。只是在这立国皇家,却是在夫妻对拜后,一对新人就要向长辈敬茶。
拜堂动作没见到谁有任何停滞,似乎李子令与苏合香已私下演练过,不见紧张,不见匆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顺心顺意得真如天作之合了。
只是这气氛,不知道是因为汉宫秋自己心里不痛快装着事还是真的就是别的原因,新婚大喜,却不见多少喜气。
环顾外厅齐刷刷站着一圈又一圈侍卫,面色森严罗汉,真是煞风景的一把好手。
“敬茶!!!”
荣升扯着嗓子喊出声,喜庆地给旁边早就端茶候着的宫女儿使眼色,拂尘挂在臂弯上,脸上笑意难遮。
李南星已恢复常态,看着这对新人齐齐跪下捧茶,目光里免不得出现艳羡之意。
那寒成霜离观礼台正中不远,李子令脸上的神色尽入眼底,不由得捏指成拳,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也没能消磨她心底恨意。
“真不知道那几个人怎么做事的!怎么还没搞定!”
“姐姐在说什么?”李子情没按照原本的礼法挨着李南星坐,反而跑来和寒成霜扎堆,此刻骤然在安静的场合里听到身旁这人小声嘀咕,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寒成霜脸色微异,不自然地摇头直说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
“父皇,您请用茶。”
苏合香李子令共同捧着一杯茶递向李皇,茶水温热,面上一片氤氲,淡红色的茶水不同于平常用的褐色。
李皇此时不便有太多动作,先是与荣升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笑着点头的细微动作后,这才朗笑着接茶。
“好好好!今日是你们的大喜之日,必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夫妻共助才是啊!”
李子令解释道:“这是儿臣远处关外时见到的一种红茶,香醇又不失雅韵,又因色泽喜庆,所以今日儿臣斗胆要求备茶的宫婢们用上此茶,既是应景,又是因父皇爱茶,献上一份薄礼。”
众人皆笑叹太子殿下孝心可嘉,帝后开颜。
李皇饮茶后从桌子上拿出封好的红包垫在杯底又送回新人手上,而皇后则拿出自己婚嫁之时,母家赠与的传家玉镯,就着良辰挂上苏合香手腕。
“香儿,这玉镯,是当年母后的陪嫁之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重在人情,作薄礼。”又笑着将李子令的手按在苏合香手上:“你们从此以后,无论风雨阳光,母后都希望彼此能不离不弃。你要好好辅佐令儿,但若是他欺负你了,大可以来找母后,母后为你做主!”
慈母温言,苏合香掌心之下是皇后的手,手背上又有李子令覆着,手心手背皆受暖意,竟让她有一丝动容。
她从小失了母亲,不知母爱为何物,近日乍看这天伦,似乎格格不入,又似乎快因为这份应时礼言,而失足泥沼。
但一想到她沦落到这般境地缘何,便由坠冰天雪地,手上这点热,也就渐渐消融,终至不见踪影。
细想这宫中,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等喜乐事,荣升如同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见众皇子公主长大成人,心中倍感欣慰。
大公主李南星深得圣宠,虽说年纪和李子令差不多,帝后却从未强求求过她的婚事。是以,除帝后大寿,再难见这等欢乐场面。
茶已喝过,司仪高喊礼成,却骤然被大殿外浩浩荡荡的一伙人及其响声堵卡一个成字在喉咙里。
但尘封率领瀛洲众宾,不知怎的竟能直接入宫,远见仪式都快完成,立地加了灵力问候出声:“这太子殿下大婚,怎的我们瀛洲众部都没收到邀请函?陛下莫不是觉得,咱们瀛洲不配与诸位共同见证这一重要时刻?”
牵着苏合香的李子令心中忽然突突一跳,不好的预感突生,随即用眼神示意司仪不要管他们,继续仪式。
只是这仪式突然被打断,再想顺利进行,但家的人可不会这么同意。
司仪几次想开口,都被那参杂灵力传出的声音打断。
皇家婚礼岂可儿戏成一出闹剧,朝臣以及观礼的皇族皆感被挑衅,面上很是不好看。
李子令稍作安抚苏合香,稍微走出几步应答道:“瀛洲路远,大婚消息已昭告天下,只是怕先生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伤身,才未邀请。”
实则是因为吴家的事情,瀛洲与李家皇族颇有嫌隙,可谁又能想到这些人会不请自来。且看到这阵势,怕是来者不善。
荣升见到瀛洲人出现,便感觉大事不妙,派人出去查探一番,却在殿外不少隐蔽处发现了昏睡着的各大朝臣。再稍等一会,回来的小路子脸色更是惊惶,抖着手与他咬耳朵。
今日负责宫门看守的将军不知去向,守门将士也是眼生得紧。这些不速之客能堂而皇之的站在殿内,怕是早就有内应。
抬眼想将此事禀报李皇并询问应对之方,忽见高堂座位上的男人脸色发白,鬓角微湿,强撑在扶手上。
“陛下!!!”
坐在李皇身旁的皇后也发现了身旁人的不对劲,惊呼出口,引得四座相望。
“皇上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御医呢?御医!!”
“禁卫军!”李子令严声下令:“将大殿守住,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先皇在时,禁卫军并非是后来的公子哥一类人担任,其手段直接了断,传出去令人闻风丧胆。皆因当时新业乍起,皇朝不稳,先皇才用了那般铁政去收拾一众心怀有二之人。
如今折戟沉沙肃杀之风还未消尽,禁卫军铁桶围来,大婚现场,竟似水泄不通的围堵场,内里圈出一锅待宰羔羊。
只不过到底圈住的是羔羊还是猛虎,却是有待商榷。
皇上中毒,不言而喻。
在此之前李皇只喝过苏合香敬的茶,朝臣目光已经变了调,指摘的言辞几欲出口。
李子令稍稍将眼光移向座下众人,其内警示让那些正张了口却还没来得及发表高谈的大臣一凛,瑟缩起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