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端最后一夜没睡, 就这么生着闷气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她密切关注着一墙之隔的季临的动静, 一听到对方起床淋浴的声音, 便紧张地静静等着, 简直像个动物世界里等待狩猎的老虎,就等对方窜出来给他脖子上狠准稳的来一口了……
她把耳朵贴在墙上, 根据隔壁那点微弱的声音,猜测模拟着季临起床的全过程——他洗好澡了, 然后吹风机的声音响了,吹风机停了,头发吹干了,窸窸窣窣的, 应该是在开衣服柜门找衣服,接着是拖鞋走路的声音,这男人应该整理好仪容了……
只是他的步子为什么还这么稳?走路还这么镇定, 他昨天不经同意吻了自己!还没头没尾地丢下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多诚意的醉酒表白!还这么镇定!得死!
白端端觉得憋不住了, 今天季咪咪正好轮到她带, 她二话不说,风风火火, 便抱着两只猫冲向了季临的门口。
季临很快过来开了门,见了是白端端, 愣了愣,然后神色自然镇定地把她让进屋里,自己则转身走向了厨房。
他的语气一如平常:“今早是红枣桂圆粥, 还在煮,你再等十分钟。”
只是他越是波澜不惊,白端端心里就越是惊涛骇浪,但凡一个人,昨晚上既趁乱亲吻了别人还做出了醉酒表白甚至打巨款的行为,都不可能在第二天一早见到另一方当事人还如此冷静,季临这个样,白端端倒是开始慌了。
他昨天的行为果然并非出于理智,以至于今早甚至压根不记得一切了?
否则白端端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人面对这种修罗场还能如此镇定自持……
然而因为季临的镇定,白端端倒是茫然了,这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平时白端端是个从没有怯场过的人,然而对于季临这件事,她仿佛不论做什么,好像都不是自己了,紧张忐忑惶恐微妙又羞赧,像一个第一次国旗下讲话即将登台的小学生,即便对于人生而言,这将是一次非常微小的插曲,然而对于此刻的白端端而言,这仿佛就是一生里唯一一件大事。
只是季临的行为完全打乱了她的步调,白端端不自觉就被季临牵着鼻子走,她呆呆愣愣地抱着猫,然后坐到了餐桌前,季临的时间预估总是非常精准,十多分钟后,他从厨房里端出了热气腾腾散发着枣香味的粥来。
他平常而自然地看了一眼白端端:“要加个煎蛋吗?”
白端端看着眼前的粥,摇了摇头。
“小心烫。”季临也端出了自己的那份,然后又把牛奶递给了白端端,“这个牌子,上次你说过,奶味很足,我这次买了。”
“哦,好的。”
白端端几乎是下意识接过了牛奶,然后她晕乎乎地就开始拿起了勺子准备吃粥,不管怎么说,从昨晚到今早一夜没睡,其实她确实早就饿了。
白端端喝粥,季临便也安静地喝粥,季咪咪和白咪咪已经从白端端身上跳下了地,各自找了个能晒得到太阳的位置趴起来。
不得不说,季临的手艺真是十分好,一份红枣桂圆粥,甜而不腻,还撒了点桂花,香气四溢又让白端端胃口大开,只是粥很好喝,白端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再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导到昨晚……
而她粥刚喝了一半,季临倒是先一步开口了:“我这次用的冰糖,放的比较少,你要觉得味道太淡的话可以再加一点白砂糖,在厨房那个柜子里。”
白端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听到季临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澜的声音继续道——
“还有,我的信息看到了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并没有给白端端时间回答,而是径自说了下去——
“不是你说的,很多事也好,男人也好,你追求的是刺激和新鲜感吗?没有挑战性就没有意思,那你和林晖有什么必要复合?不是在重复过去的自己吗?何况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如和我在一起。”
白端端一口粥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更没来得及消化季临此刻的这番话。
他的表情还是非常冷静镇定,语气平淡,仿佛说的话题仍和上一个糖够不够是同一个没什么新意和冲击的日常问题。
他一边继续喝粥,一边看了白端端一样,非常自然道:“林晖没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都有,他不能给你的我也有。”
白端端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季临没有忘,他也并非准备以醉酒的借口来推脱,她心里有点酸胀和甜蜜,像是一块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然而更多的是茫然和意外。
这男人的一切都太冷静了,冷静到白端端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怎么有人能用这么平常的态度去说这么爆炸性的内容?
只是说完这一句,季临却又切换了话题:“今天的粥好喝吗?”
白端端这下是真的被这男人跳跃的话题和冷静的态度给彻底整懵了,她只下意识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那你想一直有这样好吃的早饭吃吗?”季临的声音仍旧冷静,然而这一次他飞快地看了白端端一眼后,就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停顿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后,他轻声继续道,“不仅是早饭,我做的中饭和晚饭,以后都想一直吃吗?”
白端端几乎是被蛊惑,等她意识过来,行动已经先于她的思维点了点头。
而这一点头却仿佛非常大的取悦了季临,他那原先抿紧的嘴唇终于淡淡笑了一下,然后他看向了白端端,盯着她的眼睛:“你想一直吃的也可以。”
他淡淡道:“嫁给我就行了。”
白端端下意识又喝了两口红枣桂圆粥,才终于意识过来季临刚才说了什么,粥很好喝,她也仍旧很饿,可这下却是怎么也不能再喝下去了,因为她的脸以飞速变得滚烫和红透,颜色大约可以媲美碗里那两个大红枣。
季临都在说什么话啊!
怎么可以用人用这么一本正经冷冷淡淡的模样说这种类似于求婚的话题啊!
这男人每一句话都像是狩猎的箭手,狠准稳,手起刀落,一根一根插到了白端端的心上,把她震得完全无力回击,也完全无法反应,只手忙脚乱到本来要送到嘴边的粥都不小心糊到脸上去了。
季临很快抽了纸巾,然后他微微起身,动作自然地给白端端擦掉了嘴角上碰上的粥,嘴里却还在冷静地进行刚才的话题:“你觉得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决定当我老婆的话,可以先当我女朋友。”
他理直气壮又镇定理智地分析道:“当女朋友的话,也可以每天每一顿都吃我做的东西,你知道的,林晖做菜比我差劲很多,我昨天发给你的信息也里说过了,他还比我老,年纪大的话,学习能力会越来越差的,所以你不用指望他能改掉以前的那些毛病,男人越老越固执,你以前为什么和他分手,未来也会因为什么继续分手,他太老了,坏习惯改不掉的。”
“……”
白端端觉得季临这个司马昭之心有点明显了,光这么一段话里,就说了三个老……
她被季临这一番话震惊地彻底傻眼,甚至都忘了自己应该立刻解释一下林晖的问题。
而季临说到这里,看了白端端一眼,强调道:“但我还很年轻。”
“……”
季临一派自然恬淡,倒是白端端觉得自己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心跳如鼓,连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只能赶紧放下勺子,藏怯一样把手藏到了桌子底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自若。
季临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种话,自己绝不能输,毕竟按照道理来说,被对方表白的自己才该是主动的一方。
白端端稳了稳情绪,然后也看向了季临,她佯装同样镇定道:“所以你知道你自己昨天干了什么是吧。”
季临抿了抿唇,样子严肃冷静到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我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所以我会负责到底,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白端端紧张的要死,这如果是谈判,她反而更自在一点,但这虽然谈判的架势十足,但又并非是真的谈判,她只能别开了视线:“但既然现在听起来你对我还挺有那么点意思,那为什么之前一起工作那么久,都没有表白,却选择了自己喝醉后表白呢?你不觉得醉酒了表白有点没诚意吗?”
“我本来也不准备喝醉了说那些。”
白端端微微抬了抬眼睛,看向季临,紧张又有些执着:“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喝醉了做了这些?”
季临还是非常镇定,他看起来沉稳而笃定,然而话音里却带了点转瞬即逝的无措,然后白端端看着他转开了视线:“因为没忍住。”
季临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汇报工作:“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这些,但是昨晚喝多了以后,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实在忍不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说了。”
白端端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后悔喝醉酒以后说了吗?”
换做是白端端,她是绝对会羞愧难当的,毕竟暗恋一个人向他表白是一回事,但攻击另外的“情敌”,就显得有点嫉妒心过甚了。
“没有。”然而季临完全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后悔?“
“比如,是不是觉得喝醉以后说了林晖那么多坏话有点不好意思?”
季临一脸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林晖不比我老吗?难道他赚的不比我少吗?难道他做饭做菜不比我难吃吗?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
这简单粗暴的坦荡倒是让白端端有点哑口无言了:“你不觉得就算我和林晖在一起了,也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你这么说有点不太大度?”
季临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谈恋爱还要讲大度吗?我喜欢你,我讨厌他,我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牵扯,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感情还讲礼让谦和优雅绅士吗?”
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风格的,喜欢就争取,能攻击对方就攻击对方,方式只要合法,阴损点也没关系,结果达成就行了。难道我违法吗?”
不得不说,季临的办案风格和他的恋爱理念真是出奇的一致……只要合法合理,就能把专业发挥到极致……
而季临却还嫌不够似的,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白端端一眼:“何况,林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神情仍旧镇定,然而声音的末尾里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一点酸溜溜的意味,“他不过就是因为比我老,所以遇到你比较早,要是我早点遇到你,根本就没有他什么事。”
“……”
白端端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解释清楚这个乌龙:“其实你没必要对林晖这么大敌意……”
“哦,难道我还要感谢他吗?”果然,一提及林晖,季临又阴阳怪气上了。
白端端只是笑:“你真的要感谢他。”
“感谢他和你分手?”
“不是,感谢他逼我离职,所以我才会到盛临来,到你身边来。”
季临的脸上露出了不太开心又有点别扭的神情,仿佛终于打破了他今天一直以来的冷静。
白端端看着季临的眼睛:“但你不用感谢林晖和我分手。”
季临抬了头。
“我和林晖也没有复合。”
季临皱着的眉舒缓了一点,仿佛心里那些意难平被略微抚慰。然后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飞速继续不高兴起来:“哦,没复合啊,没复合那你还工作日请假和前男友一起去赏枫?难道还相信什么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你缺那两个朋友吗?一定要在前男友里找?”
白端端觉得有点好笑:“你是不是傻啊,我从没有和林晖在一起过,怎么复合啊?”
果不其然,自己这话下去,一贯冷静镇定的季临,眼睛也快速的眨动了一下,连带着他长而翘的睫毛也如蝴蝶翅膀般连续扑动了好几下。
他有些猝然地看向了白端端,脸上的情绪已经无法掩盖:“他不是前男友?”
白端端终于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渐渐握回了主动权:“恩,不是前男友,从来就不是过。”
季临瞪着白端端,像是等一个进一步的解释。
白端端清了清嗓子:“林晖对我而言确实有很多种身份,大学老师、朋友、恩人,前老板,但是唯独没有前男友这一种。我和他确实都是彼此人生里很重要的参与者,也一起携手走过过最艰难的日子,但是我们之间从没有过超乎友情以上的感情,甚至都不能说是友情,他对我是一种对后辈的关怀,而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
“一起工作日去上菱山不是去赏枫,而是去祭奠他死去的未婚妻叶朝霞,朝霞姐姐对我非常好,每年她的忌日,我都会和林晖一起去祭拜,带的东西也都是祭品,并不是去赏枫野餐。”
随着白端端的解释,季临在得知真相的愕然过后,脸上露出了努力想要压制的惊喜,然而很快,他又抿了抿唇,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可我听说,之前你在朝晖离职前,林晖对你已经很过分了,但你一直坚持着没走,你对他真的……”
“没有。”
白端端简直有点无奈了,这明明该是表白现场,然而自己此刻怎么就活像被妻子怀疑出轨于是接受妻子盘查审美的丈夫呢?
季临盯着自己,眼神森然,仿佛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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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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