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贵妃望着大皇子消瘦的脸,苍白的如白纸,又染着病态的红晕,额头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能不心疼?
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她能苦苦撑着活下来,可不是因为皇儿吗?为了整个穆侯府吗?
穆贵妃神情愣愣的:还为了,为了。
穆贵妃记起她当初进宫的缘由,是为了家中嫡亲的弟弟九啊!
那个天之骄子被打入尘埃,她和母亲、祖母都巴望着能有一天让他回盛京来。
后来,他回来了,娶了妻子,生了儿子。
他的儿子,卿哥儿,那般机灵聪明的孩子,和他爹爹一样,万里挑一的神童,将整个盛京的公子都比下去了,将她的大皇子都比下去了。
她从未嫉妒,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从来把卿哥儿当自己的儿子来宠爱。
如今。
穆贵妃的目光落在虚弱的大皇子脸上,心乱如麻。
大皇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忽远忽近,幽幽的:“算了,母妃,孩儿只是罢了,母妃别当真也别为难。”
“如今,孩儿得了这病,是不能见非卿的,别把他传染了。”
这一刻,穆贵妃的心突然就偏了。
“皇儿,没事儿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传染,卿哥儿他跟着国师大人武,一向身强体健,不过是见一面罢了,不会有事的。”
穆贵妃拿着帕子细细的,温柔的沾了药水涂在大皇子额头上一颗颗水痘周围,双眼含泪,轻声安慰:
“皇儿快睡一觉,母妃这就使人去喊他来。你们那么要好,他肯定会来的。”
大皇子眼睛一亮:“真的吗?母妃?”
“嗯!真的。”
穆贵妃从内殿出来,老嬷嬷跟在她身后,喊人来给她换衣服,又用了药水沐浴。
穆贵妃一直沉默不语。
连大人接触了患上天花的病人,虽然被传染的几率极,都要沐浴更衣,更别提还八岁的穆非卿了。
御医们的确是也有接触了病人,没被传染的童。
但,只看宫中的皇子皇女,还不是一个个去了。
穆贵妃在浴桶中闭着眼睛,眼泪无声的从双眼流下来,内心煎熬挣扎,可她一想到病床上的大皇子,就怎么都无法忍心拒绝他。
对不起,九!
对不起,雪儿!
对不起,卿哥儿!
原谅宫的自私。
九,姐姐只有这一个孩儿,姐姐不能失去他。
上半辈子,为了救你,姐姐不得已进了宫,渡过了多少苦痛的日夜;如今姐姐为了自己的儿子,要将你的儿子置身危难之中,你能理解姐姐的难处,能原谅姐姐的吧!
穆贵妃亲自传话侯夫人,想念娘家人,让带穆非卿去陪着赏梅花。
穆侯爷在书房和穆楚辉商量大皇子得天花的事儿,听侯夫人让准备银票,又听门房备了马车,一问,才晓得是宫中贵妃娘娘召见。
穆楚辉皱眉:“这个节骨眼上,娘娘诏母亲进宫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帮大皇子渡过这个难关!只要大皇子挺过这一关,日后就是就是无上尊贵。”
穆侯爷问心腹厮:“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厮摇头:“没听,只是,的听夫人院子里的姐姐,夫人要先去将军府接卿公子,一道去皇宫。”
“什么?要带卿哥儿一起去?”
大皇子得了天花的事儿,穆侯府只有穆侯爷和穆大爷两人知晓,两人对望一眼。
心腹厮垂着头,不知两位主子为何如此惊讶。
穆大爷感觉呼吸困难,屋里一下就沉静下来。
半响,穆侯爷才开口:“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派人跟着夫人。”
等厮出去,穆楚辉看着穆侯爷,欲言又止。
穆侯爷摆手:“什么都别了。”
“可是,父亲,卿哥儿毕竟是九的独子啊。”
贵妃娘娘把大皇子搬去了她庆阳宫的事儿,他们是晓得的,如今突然昭了侯夫人前去,其实目标是卿哥儿吧?侯夫人不过是一枚迷惑人的烟雾弹罢了。
可是,为什么?
贵妃娘娘不是一向最疼卿哥儿的吗?
穆侯爷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天花这病,只有意志特别坚定的人才能挺过去,大皇子一向与卿哥儿要好,卿哥儿也是个有福气的,让卿哥儿去陪陪大皇子,对他的病,有利无弊。”
穆楚辉盯着穆侯爷的鹰眼,赶紧手脚有些凉:“可,父亲,万一卿哥儿染了病?他毕竟才八岁啊!”
穆侯爷猛地睁眼看着穆楚辉:
“妇人之仁,辉儿,如今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是大皇子重要还是卿哥儿重要?”
穆楚辉张了张嘴,终是没发出声音。
侯夫人兴高采烈的去将军府接了穆非卿。
沐雪亲自给穆非卿系披风,细细交代:“别仗着娘娘宠你就无法无天的,好好跟着你祖母,别乱跑。”
“如今天寒地冻的,虽才下新雪,你也不是孩子了,再不可看见雪就伸手去抓?见了大皇子,别没大没的。”
“虽太院还没复,但两位太傅哪儿,需得去拜见!”
眼见沐雪喋喋不休,穆非卿一脸灿烂嘻嘻笑:
“安啦,安啦,人家晓得了,娘亲要再念叨下去,都快正午了。”
侯夫人见穆非卿穿着一身宝蓝袄子,披着红色披风,的一人站在面前,就如明珠闪耀,喜欢的不得了。
上前牵了他的手,笑呵呵的对沐雪:
“你啊,就别操心了,我亲自看着她,你还不放心?”
沐雪笑:“母亲的哪里话?只是他太皮了,母亲和娘娘又都宠得紧,他一撒起娇来,什么时候不依着他?我其实也不过白一回。”
穆非卿跟着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祖母和娘娘喜欢人家,也是因为人家乖巧听话的缘故,对不对,祖母!”
侯夫人被穆非卿人畜无害的笑容晃了眼睛,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对的呢!咱卿哥儿最最乖巧了。”
又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沐雪才送了两人出去,看着马车轱辘轱辘的驶到巷子尽头,才回去。
红鸾坐在墙头盯着马车,感觉风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皮袄子,直到看不见马车了。又将视线落在对面隔壁的院子里。
这几日,隔壁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人出来,个个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三个祭师一路急急赶来,还把南楚的金蚕蛊母都带了来。
“殿下这刺伤四五日了,用了药,都不曾愈合。可见殿下的身体已经坏到什么地步!”
谷站在一边,紧张的搅着手指:
“祭师大人,殿下身体里的赤鬼给毒死了,这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一个祭师转头看过来:“什么毒那么厉害?”
“当年我们用了一百零八种剧毒浸泡殿下的身体,又有毒中之王的赤鬼种下,按,殿下早该百毒不侵了,竟是把十二只赤鬼都毒死了?”
另一个祭师也看过来,瞪着谷:“谷,当初让你跟着殿下来,你是怎么保证的?”
谷被几位祭师责怪的目光看的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第三个祭师直接训斥:“领没好,还要硬逞强,如今好好的殿下被折腾的要死不活,谷,你该当何罪?”
不可一世的谷,瞬间怂了,委屈的红了眼睛:
“三祭大人,我。我。”
穆楚寒突然淡淡的开口:“三祭,不怪他。”
“殿下?”三位祭师齐齐开口。
“赤鬼是被鸠毒毒死的。”
“鸠毒?大朔有那么厉害的毒药吗?”
穆楚寒平静道:“此毒,只需一滴便可顷刻将人毒杀,且,从未有解药。”
“皇子整整喝了一杯,想来赤鬼也是受不了。”
三位祭师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问:
“殿下为何?何人能逼得殿下喝毒酒?”三位祭师大惊失色。
谷一脸愤愤的要开口,穆楚寒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敢开口。
“多无益,如今三位赶紧动手吧!”
见穆楚寒不欲多,三位祭师也不再问,拿出一个金蚕母蛊,开始种蛊。
不料,母蛊嫌弃穆楚寒身体残破,竟不愿意择他为主,嗡嗡的拍着翅膀就是不听使唤。
三位祭师折腾的满头大汗,还是拿这母蛊没有办法。
一直折腾到正午,还是不信。
一祭见金蚕母蛊被折腾的奄奄一息,赶紧收了手叫停。
“都停下,别把金蚕折腾死了。”
穆楚寒伸手一下捏住空着飞舞着,摇摇晃晃的金色母蛊,看它浑身金光闪闪,果真不同凡响。
二祭和三祭看穆楚寒起了杀心,紧张的开口:
“殿下,不可啊!”
“若这只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金蚕母蛊死了,殿下可就真的没救了。”
穆楚寒啪的将手中的金蚕扔在地上,听得三位祭师肉痛,一祭赶紧心翼翼的把金蚕从地上捡起来。
二祭:“殿下,别急,我们先想法子把殿下的身体调养好,到时候,在种。”
穆楚寒点头。
“那我们先告退了!”
三位祭师急着去给金蚕疗伤,走过谷身边,三祭突然回头冷冰冰的:
“谷,帮殿下收拾好过来寻我,我有话问你。”
谷浑身抖了一下,低头声道:“是,三祭大人。”
等谷把穆楚寒胸膛上的伤又上了药,给他穿好皮袍,这才垂头丧气的去找三祭。
刚刚配合三位祭师种蛊,身体的力气都耗光了,身体的毒素趁虚而入,开始剧痛起来,折磨他。
他坐在椅子上,冷着脸,拿下脸上的白玉面具,看面具里侧,肉眼几不可见的白色虫子也不安分的蠕动起来。
“连你们都不安分了?真以为爷要死了不成?”
此时,谷正在三位祭的房间里,心翼翼的站在一个角落,一祭和二祭在医治受伤的金蚕母蛊。
三祭抖了抖白胡子,盯着谷,冷声问:
“谷,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招来!若有一句假话,就将你做成蛊冢,拿来滋养蛊虫。”
谷吓的寒毛颤栗,哆哆嗦嗦的:
“三祭大人,不是谷不,是殿下不让谷。”
二祭回头插嘴:
“谷啊,你如今不,我们总有法子让你。”
着手里出现一条细长赤红的虫子。
谷马上就投降了,把他们家殿下仰慕隔壁穆将军府镇国夫人的事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大人啊,那个镇国夫人就是个狐狸,咱搬来的第一天她就把殿下的魂儿给勾走了。上了咱殿下的床还装清高,专给殿下甩脸子,她家那个子更是气人。”
“还嫌弃上了咱们殿下,一天两天总是寻机会来刺杀殿下。殿下真是鬼迷了心窍,偏还舍不得伤他,一次次总是发放他走,看的人都快气死了。”
起沐雪和穆非卿,谷也顾不上惧怕三位祭师了,叽叽咕咕抱怨的话都不不完。
三位祭师对了对眼儿。
脸色复杂。
一祭摸着胡子问:“你,那位镇国夫人就住在隔壁?”
“嗯。”
“成过亲?”
“嗯。”
“还有个八岁的子?”
“嗯!”
一祭皱了眉:“这倒是有些配不上咱们殿下了。”
二祭问:“那她是不是长的特别美?”
谷虽不愿承认,但还是撇撇嘴点了头。
“比之绿姬如何?”
谷歪头想了想,想不出话来形容,半天才道:“绿姬虽美,但镇国夫人的美,却又一样。”
“如何不一样?”
谷挠了挠头,又扯了扯辫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绿姬看起来是死的,镇国夫人看起来是活的。”
三祭严声呵斥:“胡言乱语!”
谷赶紧低头不敢话了。
一祭却饶有兴趣的:“这个镇国夫人,倒是有趣的紧,竟能入了咱殿下的眼。”
二祭接着:“可不是嘛,我都有些想见见这位镇国夫人了,看看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三祭回头,看着两人:“两位大人,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把殿下的身体调养好吗?”
巧得是,便是这日,三位祭师还真和沐雪打了照面。
谷出去后,穆楚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剧痛,半个时辰过去了,刚刚缓过一波,穿在里面的亵衣已经给汗水打湿了。
他擦了脸,将白玉面具戴上,刚想起身,追风从窗户翻了进来。
大白天,翻进来。
“何事?”穆楚寒心一紧,直觉出了大事。
追风跪在他面前:
“九爷,侯夫人今日将公子带到宫里去了。”
穆楚寒盯着他不语,追风继续:
“的刚刚从穆侯府得到消息,大皇子被贵妃娘娘挪到庆阳宫去了。”
“此次也是贵妃娘娘召见,特意吩咐了让侯夫人带公子去赏梅。”
穆楚寒骤然站起来,冲了出去。
姐姐,母亲!
他最亲的人,终于是为了那泼天富贵,为了那张龙椅,好把他的独子都丢弃吗?
“殿下,殿下,你去哪儿?”
傅冢看见穆楚寒只穿了薄袍子,一路急行,赶紧追过去。
“备马!”
“可殿下,祭师们了,你如今不能出门,须得好好养身子。”
穆楚寒猛回头,浑身杀气:
“听不懂我的话?”
。
宫门口,守卫将穆楚寒拦下:
“三皇子。”
只来得及喊了个称谓,穆楚寒俯身一把夺过一人的长刀,将两人砍得热血四溅,直接骑着马冲了进去。
骑着马一路狂奔在甬道上,直接去了庆阳宫,一路上碰到的宫女太监,尖叫连连。
“有刺客,抓刺客啊!”
禁卫军、御林军高喊起来,直接朝庆阳宫跑去。
有人飞快的跑去通知皇上冷子翀。
穆楚寒直接骑着马冲进庆阳宫正殿,殿中贵妃娘娘和侯夫人正拉着手坐在一处话,七八个宫女,两三个嬷嬷陪着。
“啊,你干么事?”
宫女尖叫起来。
“快,快保护贵妃娘娘!”
一群瑟瑟发抖的太监和宫女围到贵妃和侯夫人身边去。
贵妃娘娘见穆楚寒带着白玉面具,认出了他,站起来指着他大喝:
“大胆!三皇子闯入宫殿内,是要干什么?”
外面脚步声传来,是禁卫军、御林军赶来了。
穆楚寒不理穆贵妃,冷冷的扫了她和侯夫人一眼,勒着马缰直接冲进了内殿。
“快,快将他拦下!”
穆贵妃突然记起偏殿还有大皇子和穆非卿,急得大喊。
偏殿,大皇子睡在床上,垂下了两层床幔,穆非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抓了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咬着,和大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大皇子表哥,你什么时候得的风寒?什么风寒那般厉害,一丝风也见不得?”
大皇子透过床幔看着不远处懒洋洋歪在椅子上的穆非卿,神比往日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