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身形鱼宫璃玥相当,均是劲痩修长,此刻他一身白衣,背影更多了几分相似。
姬夜欢看了片刻,脑中思绪繁杂。
许是太过平静安逸的生活,让她总想起曾经未曾发现过的美好,曾被忽略的某些情愫也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头。
那些点滴细节,竟也能品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来。
只是,那又如何呢?
教训总是吸取不够呢。
姬夜欢自嘲笑笑,转身离开,径自出了门。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无涯正在雕琢冰花的动作顿住。
手上是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片片花瓣光辉流动,簇拥着中心的花蕊,
花蕊之间,两个极袖珍的人影相互依偎,可爱又亲密。
离得近了,能看到,两个人都只有大致轮廓,却还未雕琢出五官。
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
或许,根就没有机会吧。
无涯垂下眸,盖住眼底渐渐暗下的浅蓝微光。
……
姬夜欢走进一间茶楼,打算听听各路道消息。
比如城哪家菜被偷了,西城哪家丫鬟与侍卫私通被吓人撞破告发家主等等。
茶楼里一日既往地热闹,姬夜欢挑了角落靠窗的位置,这里视野不错,能把下整条街尽收眼底。
隔壁桌围了几个人,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样子。
“你们竟然还在讨论那日城门口撞墙的人?那有什么新鲜的?早就过时了!”
“那你什么是新鲜事?”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待我喝完酒,再好好和你们道道。”
“有话就赶紧,磨磨唧唧不像个爷们!”
“哎你别催,这好酒要慢慢品,这趣事自然也要慢慢道来……这酒真好喝,味道……哎哎别急,好好话动什么拳头……那城北的张家医馆知道吧?就前段日子医死人的那家。”
“那当然知道了,那事当时多轰动?时家好端端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时家人能不去闹么?那张大夫自知理亏,提着好礼上门赔罪。但再赔礼道歉又有何用?能赔人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吗?”
“嗨你还真别,这世上的事啊,就是有这么奇……特。”
“什么奇特?你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可把人急死了。”
“嘿嘿,所有人都知道吧,那时家儿子是真真死透了的。”
“那还用,这都多久过去了,只怕是尸体都快烂了。”
“……咱明人,别粗鲁话……杨家儿子是真死了,咱城里没几个不知道的,但是……就在昨日,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嗬……不会是时家儿子的鬼魂吧?”
“嘁,要真是鬼魂,那就不是新鲜事了。我告诉你们啊,昨晚,我看到了那已经死去多日的时家儿子,活的!活生生的!”
“呵呵,你是真见鬼了还是老眼昏花了?这都死了一个月的人了,他还能活过来?”
“嘿,你别不信,刚开始我也不信,还以为是见了鬼。但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能见鬼?于是我就悄悄跟了过去。”
“然后呢?”
“你们都靠过来些,这可是私密,不能到处乱传。我见那时家儿子与时家人一起,去了张家医馆……你们猜我在张家医馆看到了什么?”
“……咱也别猜了,直接把他弄死吧。”
“哎哎哎,停手停手,我还不行嘛!我看到了一位仙子!那仙子当真是天仙下凡,美丽不可物……唉,我真的,你们别打啊!
几个时家人见到那仙子,就跟见了再生父母一样,连连鞠躬作揖,话里话外都是感谢那位仙子救了他们一家。”
“……你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时家那位老太太,多难缠的一人?竟也给那仙子作揖,差点没给跪下,你想想,那仙子得做了什么大好事才能让时家人感激涕零?”
“不能吧?难道是你的仙子把时家儿子救活了?这不是瞎扯吗?”
“怎么是瞎扯?我王老五要是了一句假话,就遭天打……”
“行了行了,你也别瞎发誓了,听听外面,什么声音?”
“……是官兵?怎么回事?”
一串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姬夜欢抿一口酒,转头看向窗外。
两列官兵正在队长的带领下,从茶馆下跑过。
他们所去,正是姬夜欢来时的向。
茶馆里众人都拥挤着围到窗边,低声讨论。
“官府不是鲜少管事?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会出动十名官兵?”
“咱城内一直都挺平静,还真不知道什么事需要官兵出马。”
“你这都没听过?陈家老爷前几日被人给打劫了!”
“那位富商陈老爷?”
“可不是,听陈姐也受到了惊吓,劫匪还勒索了不少银子才肯离去。”
“还真有人敢在城里犯事?看这些官兵行色匆匆,莫非是官府找到了打劫陈老爷的强盗?”
“很有可能,你们看后面那顶软轿,应该是陈家姐吧?她是去指认凶手?”
那软轿顶上镶嵌着金黄色宝石,明亮晃眼。
姬夜欢收回目光,把酒钱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哟,娘子真漂亮。”
一只脚伸到桌边,挡住了姬夜欢的去路。
姬夜欢淡淡睨一眼,看到一张长相普通的脸,两只眼睛猥琐地放着光。
“娘子想去哪?外面不太平,要不要我……”
对伸出手横在姬夜欢身前,笑眯眯道:“送你一程?”
姬夜欢轻呵,嘴角微勾,右手随意一挥。
“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一程。”
眼男只看到眼前一抹昙花一现的笑,正暗自惊艳,身体突然被一股大力重重甩飞,穿过茶楼大堂,狠狠砸到墙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头,却只看到一个人形物体嵌在墙内,皆是震惊疑惑不已。
“少侠,少侠!”一名十三四岁的男童匆匆跑进宫家院,看到正在浇花的无涯,忙跑到他身边,喘着气道:“听有官兵要来抓你了,你快找个地避一避。”
这童是隔壁大婶家的童养夫,平日里就喜欢偷偷躲在院墙外看两个仙一般的人,对二人极为艳羡,此刻在大街上听闻有官兵要来抓人自然是坐不住,连忙跑来通风报信。
无涯拿着自制的洒水壶,晶亮的水珠从壶口洒下,落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盈盈亮亮地闪着光。
童见无涯完不理会自己,更是着急,跑到他面前伸出双臂吸引他的注意:“少侠你快走吧,那些官兵都不是吃素的,若是你被抓到,不得会受什么罪!”
面前的光被遮挡,无涯的注意力终于从花草上转移到童身上。
“少……”
接触到他的目光,童的话突然卡住。
面前这双眼,眼珠是漂亮的浅棕色,带着如艳阳高照晴空下的淡淡微蓝。
该是温暖的颜色,却不知为何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高不可攀。
仿佛神祇高高在上,漠然俯视世间苍生。
童恍然觉得,面前的人在无限放大,自己变成了他脚下的一粒砂砾。
无涯掸了掸袖口,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要些什么。
直到面前的童身体微微战栗起来,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惊恐,无涯才似无奈似叹息般道:“多谢。”
既是凡人生活,自然也要会凡人的习惯。
淡淡两个字,如同破冰碎雪,使童从奇异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童虽暗自心惊,却依旧未忘记自己的目的,想要再次追上去劝阻。
此时却听院外整齐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声响,童再顾不上无涯,忙躲到一旁。
听到外面的动静,无涯微微侧头,平静的脸庞上,缓缓绽出一抹冬日寒梅盛放的笑来。
她应该,会回来了吧?
从昨日到现在,已经快十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