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晞公主看水善无所谓的散漫态度,心里更加着急。
“水竹漪现在很受皇兄宠信,平日见到我一点脸面都不给,很是傲慢无礼。如今我们被囚禁在行宫,她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我怕她连您这个姑姑都不放在心上。”
水善抿唇笑了,“她若将我放在心上,早就主动来见我了,哪儿还等得到现在。”
“那她等会还不得端着架子给我们好看?这可怎么办呀,杜书禹忌惮您,可这水竹漪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们……”
“静儿——”水善无奈的闭闭眼,打断灵晞公主杞人忧天、焦躁不安的乱想。
“有些人不是她想踩在脚下就能踩在脚下的。有些事也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稳住,不要自己吓自己,首先要自己有气势,才能把别人比下去。”
“我怕我比不下去。”灵晞公主嘟囔着嘴,表情懦懦的。
水善无奈的轻叹口气,“比都没比怎么知道不行?你要时刻记住,你是闵氏子孙,尊贵的公主殿下,你生来带着皇家的姓氏,拥有皇家的威严和尊贵,任何时刻你都不能先懦弱,因为你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皇室,整个闵氏。”
灵晞公主怔怔的仰望着水善,表情有些呆呆的,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好了,别担心,有母后在呢。水竹漪再不可一世,她也是哀家的外甥女。”
水竹漪急步来到雅林园时,见到的就是太后鼓面踏舞的景象。
太后一袭胭脂红短袄襦裙,赤着一双白皙嫩足,脚点鼓面,踏出欢快的鼓声。
踝间一串青褶纹铃铛随足跃动,若隐若现,从裙底下跳跃出脆亮的声响。
一年多两年没见,太后还是那般模样,漂亮、活泼、无拘无束、天真烂漫。
明明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婆,明明应该快入土的年纪,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太后的名声太过响亮、神圣,整个水家都笼罩在她的阴影下。
水竹漪饱受太后的所累,夺去了她的光华。
所有人只知水家太后,而水家的其他人,则是永远依附着太后的名声。
太后太完美了,完美的令所有人羞愧,也令所有人难堪。
水竹漪便是首当其冲。
在太后的对比之下,她所拥有的,永远只有谩骂和嘲讽。
“姑姑,好久不见——”
水竹漪的视线中只有高居鼓面上的水善,水善并未看她,继续跳着自己的舞,灵晞公主则是走上前,挡在了水竹漪面前。
“永念郡主没有看见宫吗?”
灵晞公主压抑着心底的忐忑,脑中反复回放着一句话。
她是公主她是公主,她比水竹漪更尊贵。
灵晞公主端起自己身为公主的气场,微仰着头,觑视着水竹漪。
水竹漪状似才看见灵晞公主的存在,敷衍的勾勾唇,“原来公主也在啊。”
灵晞公主眉头一皱,脸色跟着一拧,厉声斥责,“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到宫还不行礼?”
水竹漪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闵静,眼眸微挑,带着一抹戏虐的神色。
水竹漪就这么看着她,不话不回答。
灵晞公主气呼呼的,脸色来来暗,不由拔高了声音,“怎么,现在一个郡主,见到公主都敢不行礼了?朝堂尊卑法度何时成了摆设?”
水竹漪淡淡一笑,瞟了水善一眼,见她根不在意这里的争吵,兀自玩自己的。
“公主是要与我论朝堂法度吗?可惜我不过是个女子,朝堂之事一概不管,公主若觉得有问题,还是去问皇上吧。”
“你……”灵晞公主被堵的不出话。
她怎么可能真的因为这么点事去找皇上理论,况且若是因为这种事打搅皇上,必定引得皇上不满斥责。
她如今就不受皇上宠爱,更是没有好果子吃。
水竹漪分明是在嘲笑她,也是在提醒她,提醒她失宠的事实。
“原来仗着皇上恩宠,就能将律法尊卑置于无物,哀家今日算是见识了。”
鼓面之上的水善突然开了口,灵晞公主像是一下找到了救星,跑着凑过去,站在水善身边。
水善抹着额角细密的薄汗,喘了两口气,垂着眼睛笑望着下的水竹漪。
水善不过淡淡的笑着,水竹漪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
她终究还是无法摆脱对太后的恐惧,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难堪的事都干过,内心深处连皇宫那个假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但面对渊穆太后,她从来没有底气。
即便渊穆太后被他们囚禁,即便渊穆太后没了自由,已经是个死掉的人。
但那份根深蒂固的臣服和忌惮,驻扎在心底,不会因境遇和立场而改变。
况且,即便是被囚禁的渊穆太后,也并非一无所有,狼狈至极。
“好久没见了竹漪,你才叫哀家什么,哀家没听见?”水善轻抿嘴嘴角,表情柔和,却无法让人放下戒防。
水竹漪吞了口口水,展露一个僵硬的笑容,“姑姑,您回来了。”
水善毫不掩饰的痛快大笑起来,在鼓面上蹲下来,双腿垂下坐到了鼓边,两条腿微微一晃,便是一连串的铃铛声。
“是啊,哀家回来了,你怎的现在才来看哀家?”
水善调侃的笑望着水竹漪,捏着帕子拭拭额角,乱跳了一番,浑身感觉都轻松了。
“你若不喊哀家这声姑姑,哀家都快忘了,哀家还有你这门亲戚,还有你这么个正受皇宠的外甥女。”
水竹漪假装没有听懂水善的揶揄,开口道,“竹漪也是才知道姑姑回来了,立马便赶来看您。姑姑之前去哪儿了,您不是已经……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水善又是一番长笑,水竹漪怎么和假皇上、杜书禹似地,见面首先便是装模做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有这个必要吗,大家各自早已心知肚明,何必要这番虚伪作态。
“是吗,原来你才知道哀家被囚禁在行宫?哀家还以为你是被穗儿逼来的,是来解毒的呢。看来是哀家想多了。”
水竹漪的脸色一瞬间暗沉下来,眸中的虚伪挥散而去,露出原的急切、愤怒模样。
“太后让穗儿给我下毒,不就是想逼我来见您?您究竟想怎么样?”
水竹漪露出来面目,水善这才满意的叹了一声。
“对嘛,就该这样嘛。这下你可知道,该怎么和哀家话了?”
水竹漪是什么心思,水善心知肚明,何必在她面前伪装,看的人恶心。
“哼,还真是会装模作样。要不是为了解毒,她哪儿会来见母后,哪儿会想起母后是她姑姑。”灵晞公主讥讽的嗤笑。
“若没有太后,谁知道你水家是谁,谁知道你水竹漪是谁。”
灵晞公主最后这句话戳中了水竹漪的痛点,水竹漪猛然转头,朝她射去一个凌厉的视线,似乎要将她戳成千百个窟窿。
灵晞公主骇了一下,却强装着无畏的模样,对视上水竹漪锐利的视线。
“怎么,宫的不对?”
水竹漪沉默,只用眼睛死死的瞪着灵晞公主。
灵晞公主这话的没错,就是因为太正确,才会让水竹漪目露凶光。
若没有太后,水家不过闵都之中再普通不过的官家族,隐没在诸多庞大世家中,谁会注意到。
水家因太后而尊贵,亦因太后而声名鹊起。
“哀家听闻你如今是永念郡主,身份不一般了,深受皇上恩宠。看来哀家不在的这一两年里,你过得甚好,出息了,给水家长脸了。”
灵晞公主听水善这话,嗤了嗤鼻冷笑起来,“母后,什么长脸啊,是丢脸吧。怕是水家几辈子的脸都被永念郡主丢完了,毕竟未婚失贞、豢养男宠这种女人,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水竹漪被灵晞公主的话臊的脸通红,紧咬着牙,默然不做声。
她今日便是来受辱的,太后给她下了毒,捏着她的命,她无法反抗。
水善没有听灵晞公主的话,悠闲的晃动着双腿,视线一直锁定在水竹漪身上。
“永念郡主今日来,所谓何?”
水善明知故问,却是要水竹漪亲口出请求的话。
水竹漪沉吟片刻,低微开口道,“竹漪是来向姑姑请罪的。”
“喔?来看看。”水善饶有兴致的洗耳恭听。
水竹漪垂着眼睑许久不话,似是在下定决心,很难开口,沉默许久终于抬起视线,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竹漪没能早点来看姑姑,实在是因为……竹漪做了许多荒唐事,怕姑姑生气责罚。竹漪给水家丢脸了,也给姑姑丢脸了,可是竹漪没想到,姑姑生气到竟然想要了我的命。竹漪知道错了,还求姑姑看在我们是血脉至亲的份上,饶竹漪一命。”
水竹漪着着泫然欲泣,好不委屈,一下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个真诚的响头,声音哐哐作响。
灵晞公主被水竹漪突然这么卑微哀求的模样惊了一跳,半天反应不过来。
水善则是笑了,看来水竹漪今天是要玩一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
“竹漪自知胆大妄为,仗着皇上的恩宠肆无忌惮,折损了姑姑的颜面,竹漪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姑饶竹漪一命,竹漪不想死……”
水竹漪着着哭起来,才露出的真面目,这么快又隐藏起来。
她是觉得水善心软,比较吃这一套吗?
水竹漪直接把水善下毒的原因,归结于对她糜烂私生活的愤怒,然不提给水善下毒的事。
水善失笑起来,灵晞公主看水竹漪可怜兮兮的虚伪样子,气呼呼的指着她骂,“你在这装什么装,母后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让穗儿给母后下毒,现在是想撇干净吗?”
水竹漪听见灵晞公主指责,一下抬起头来,一双杏仁眼红彤彤的,满是无辜和不解。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下毒?我没有给姑姑下毒。”
水竹漪一脸慌张的争辩起来,不停摆着手,充满真诚的望着水善,希望她能看见她的真诚。
“姑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竹漪怎么会给您下毒,这肯定是他人的奸计,为了离间你我姑侄。姑姑,你一定要相信竹漪,竹漪不是那么坏的人,竹漪怎么会杀自己嫡亲的亲人。”
水竹漪拼命解释,拼命辩解,灵晞公主听的气愤,看着水善沉思的表情,心中百感交集。
母后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母后,水竹漪分明是在用苦肉计,穗儿亲口承认,是她给的毒。母后,您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对我不满,厌恶我,瞧不起我,还误会我与驸马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我与驸马是清清白白的,绝无任何不洁关系。我是姑姑的亲外甥女,姑姑更是水家的依靠,我怎么会伤害姑姑。”
水竹漪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继续愤愤然道,“况且这是我第一次来行宫,因为害怕被姑姑指责,一直不敢来,哪儿有机会给姑姑下毒?我看给姑姑下毒的另有他人,嫉妒我与姑姑关系更加亲近,所以离间我们。而这个下毒的人,必然也住在行宫,如此才有机会。”
水竹漪明里暗里怀疑灵晞公主,凶狠的眼神更是一直锁定着公主。
灵晞公主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不知道怎么辩解,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少血口喷人。母后是你姑姑,更是我母后。明明是你下毒,还想狡辩。你和杜书禹就是一伙的,杜书禹囚禁母后,你下毒杀害母后。”
水竹漪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冷哼了一声,“我又没下毒人是公主,公主何必着急的解释。再者,公主怀疑我与杜大人是一伙,可你却是杜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究竟谁和谁才是一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你,你,你……”
灵晞公主语结的不出来,她就忌惮水竹漪,此时被水竹漪堵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更加急得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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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水竹漪吃瘪有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