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善安逸的生活最大的不完美,就是多了单于庄这么个纠缠不清的家伙。
水善懒得理他,趁着没被发现,身形灵敏的往厨房后门一闪,偷偷溜了出去。
倒不是她怕那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只是人家毕竟是主子,她现在是丫鬟,总不能和主子作对,万一把她赶出去,她又只能去当乞丐了。
水善踩着悠闲的步子在花园里乱晃,今日老宅有大喜事,叶曷老爷寿辰,大多数主子都在西院祝寿,院的主子大多也在西院。
即便院西院纷争不断,明面上还是要维持好虚伪的礼节。
想必单于庄也是故意算着这个时候西院忙得不可开交,她的‘相好肯定赶不赢来救她,所以来找她麻烦。
正午时分日头正毒,后花园空无一人,只有蝉在枝头吱吱吱的不停叫着,叫的人心烦。
水善准备寻个阴凉的树下继续午睡,结果拐了几个弯,空无一人的后花园,突然冒出了一个姑娘,正拿着竹竿粘蝉玩。
那个姑娘水善认识,那是院亚老爷的女儿,也是单于庄的亲姐姐,单于婉。
单于婉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两人高高的仰着头,到处找着鸣叫的蝉。
水善咬着指甲准备绕开,结果被单于婉发现了,朝她伸手将她叫过去。
“你会爬树不,上去看看蝉在哪儿,树下面瞧不清楚。”
水善心中想不会,她不想和主子有什么牵扯,还是院的主子,还是单于庄的姐姐。
但瞧着单于婉单一脸坚持,水善迟钝一下,还是走了上去。
爬树这种事还是挺简单的,对于会轻功的水善来,更是习以为常。
想她在嫏嬛山无聊的时候,时常施展轻功在树上飞来飞去,爬树不过意思。
但当她第五次从树干上滑下来的时候,水善脸颊有些发热,气氛有些尴尬。
这怎么跟想的不一样啊,不用轻功怎么连爬个树都这么难。
“雅,你去推她一把,心点,别摔了。”
单于婉发了话,那个叫雅的丫鬟便上来拖住水善的屁股,将她往上用力推,水善抱着强壮的树干努力去够上面的枝干,终于抓住一根枝杆,耸了耸,手脚并用的终于坐了上去。
“怎么样,看的清楚吗,蝉在哪儿?”
单于婉兴奋的仰头问着水善,手里举着竹竿,迫不及待地想要粘一只下来。
水善环顾一圈头顶,树枝上到处都是鸣叫的蝉,叫声响亮刺耳,耳朵都快轰隆隆产生耳鸣了。
水善知道单于婉是想抓一只来玩,这些蝉夏生秋死,也就只能活二三十天,起来还挺可怜的。
水善伸手直接抓了一只,一下跳下来,送到单于婉手里。
单于婉呆呆地摊着手,盯着她,又抬头望望她跳下来的地。
那么高,她就这么跳下来,不怕摔着?
“蝉鸣叫是因为在寻求配偶,能够鸣叫的只有雄蝉,雌蝉无法鸣叫,所以也被称为哑巴蝉。蝉的生命一般只有三十天左右,交配完就要死了。婉姐,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事了吧。”
水善摸了摸单于婉掌心雄蝉的头,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单于婉。
单于婉扑哧一笑,明媚的脸庞如春日太阳一般灿烂,令人止不住地亲近、喜欢。
“你这丫头很有意思,你叫什么?你可是怕我把满树地蝉都粘了,破坏它们短暂地生命?”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怕婉姐不喜欢它们地叫声,感觉心烦。对我们来那是烦人的声音,对雌蝉来,却是世间最动人、最悦耳地歌声。”
单于婉温柔地弯着笑眼,将手里的粘子放了下来,将手心里的那只蝉也放飞回树上。
雌蝉扑腾着翅膀,慢慢飞高,最后隐没在茂密的树顶。
“我只是好奇蝉长什么样,想看看,看过了,就足够了。”
水善很喜欢单于婉,她的笑容很漂亮,纯净而美好。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水善犹豫一下,开口道,“我叫阿香。”
单于婉熟悉的念叨两声,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阿庄嘴里时常念叨的阿香,厨房的丫鬟?”
水善闭了闭眼,就知道瞒不过。
单于婉瞧出她难堪的模样,开怀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如一缕清泉划过水善的心间,在这燥热的夏日,带来无尽清爽和滋润。
“你果然有意思,阿庄找你许多次麻烦,都被你溜掉了,这会可是也在躲阿庄?”
水善没法否认,僵硬的勾勾嘴角,点了点头。
“阿庄那孩子鲁莽又顽皮,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最多捉弄捉弄人。以后遇到他,躲他远远的就是,我回去替你好好教训他。”
水善无奈的摆摆手,“不敢不敢,庄公子以后别来找我麻烦,我就求之不得了。”
单于婉又是一阵笑声,连着丫鬟雅也笑了起来。
欢乐的笑声与树上的蝉鸣融合为一体,显得更加轻松愉悦。
“婉姑姑这是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水善瞧见远远走过来的人,心中暗叫一声苦,这个时辰这些姑娘们怎么不在寿宴上,到处跑什么。
而且天气这么热,不怕晒黑吗。
单于婉也循声转过身,瞧见对,眼眸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不耐,面上却依旧恬淡。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脸蛋、身材已经完长开,有了女人的韵味和妖娆。
穿着一身明红色衣裳,格外亮丽夺目,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目三分。
这人乃单于家芸姑娘,按辈分是单于婉的侄女。
芸姑娘父母双亡,在人丁兴旺的单于家一直度日艰难,幸好有单于叶曷护着她,让她有了一席之地。
据,芸姑娘父母之死与单于亚有关系,芸姑娘对单于亚一直怀着恨意,自然对单于亚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有什么好笑的事也分享给侄女听听吧,侄女无父无母,孤零零一人,日子过的苦,实在很难遇到什么开心事。”
芸姑娘故意可怜自己,以此挖苦单于婉,她无父无母都是拜单于婉父亲所赐。
单于婉脸色苍白了一下,依旧温婉的笑着,道,“才抓了蝉,正蝉的叫声让人烦躁,但在雌蝉听来,却是天籁之音。”
芸姑娘听着她的话,跟着抬头望了茂密树顶一眼,眼眸却加暗沉。
“蝉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鸣叫之后,迎接而来的就是死亡,这么悲伤的事,有什么好开心的。”
单于婉的脸色已经发难堪,娇艳的红唇轻抿着,额上有薄薄的细汗,站在树荫下也挡不住毒辣的日头。
“不过也对,婉姑姑从千娇百宠中长大,纯净善良,看什么都是美好的,不像我,在人情冷暖中孤单成长,见到的都是肮脏和丑陋,心里想的眼里见的,都是痛苦的一面。看来是我的请求过分了,婉姑姑开心的事,永远无法让我开心。”
水善看着伶牙俐齿的芸姑娘,像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样,扎伤别人,却也冷漠了自己。
水善不由有些可怜她,其实她的没错,她经历得多见识的多,心也自然更冷,更痛,只能用强大的外壳来伪装。
芸姑娘和单于婉偶然相碰,而后不欢而散。
芸姑娘离开时突然顿了顿脚步,转过头来道,“对了,今儿是大伯公的寿辰,婉姑姑向来知书达理,这种日子自然不会不露面,心里不愿意,面子总还是会装的漂亮。侄女儿就先走一步,还要去献贺礼,婉姑姑慢慢来。”
单于婉看着芸姑娘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却又无力的长叹一声。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同根同源,却如同仇人一般。
或许,实在是因为兄弟姐妹太多了,有了亲疏远近,心思也就多了,争斗更多了。
爷爷的长生,带来的除了地位和权力,更多的却是冷漠。
单于婉的好心情被芸姑娘这么一掺和,散去了大半,也没在花园多留,准备着去西院祝寿。
水善也不睡觉了,单于庄没找到她,这么久应该已经走了吧。
心观察着回了厨房,单于庄的人确实都走了。
“你去哪儿了,大家忙成这样,还在那偷懒。”
厨房花姑姑端着洗好的菜站在灶房门口,瞧见从厨房大门鬼鬼祟祟摸进来的水善,大喊了一声。
花姑姑是整个厨房的总管事,负责给所有丫鬟婆子们分派活计。
花姑姑嘴硬心软,水善最是会讨好她,此时虽斥骂她,却并未真的生气。
“花姑姑,我马上就去干活,这就去。”
水善乖巧的灿烂一笑,麻溜的跑去院子里洗菜,才跑过去两步,花姑姑大声喊住她。
“你过来,给西院上菜去。”
院子里洗菜的一众丫鬟,充满艳羡的看向水善,这么轻松又露脸的好差事,怎么就轮不到她们呢,只能在这不停摸着冷水。
水善有些犹豫,毕竟她和司天几个是来这避难的,低调点最好,抛头露面这种露脸的事最好能避着点。
年绥山是被管事选去给公子当陪读,没办法,司天则是实在不想和尿桶呆在一块,才在公子面前露了脸。
至于她,还是老实安分点比较好。
水善想着正要拒绝,将这种好差事让给别人,花姑姑已经不耐烦的端了一盘盖着汤盖的鸡汤给她,催促她快去,不许再偷懒。
“要不,让别人去送……”
“快去啊,磨蹭什么。给主子上菜哪儿是随便谁就可以去的,快去——”
花姑姑打断了她的话,拍着她的背将她推出了厨房。
水善就这样在洗菜丫鬟们充满嫉妒和埋怨的视线中,忐忑的去了西院。
西院今日格外热闹,除了老宅中各主子齐齐现身外,还有许多中心城池的大人物前来祝贺。
中心城池如今起义团暴乱,单于家、海家的士兵为了找人,也是将整个中心城池搅得鸡犬不宁,但这并不影响这些手握权势的人聚在一起献殷勤。
单于叶曷坐在正堂中心的主位上,老宅的各位老爷们按着辈分年纪挨着入座,其后便是子孙们,女眷则在另外的偏厅中。
堂中众人庆贺着寿辰,溢美之词华丽丰富,一片热闹景象。
院中人的气氛却有些恹恹地,单于亚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喝着茶,满脸的不耐烦。
若非为了表现他这个未来族长对兄长的亲近敬重,做样子给大家看,他才懒得来瞧单于叶曷的热闹,看他如何春风得意,众人如何谄媚讨好。
水善随着上菜丫鬟的人流进了正堂,悄悄地打量着堂中众人,而后亦步亦趋地转入正堂右侧的厅室,放下手中的菜,而后又随着人流,从善如流的离开。
单于叶曷正坐在主位上听着众人虚伪的恭维,视线微不可见的瞥到一个身影,心中一跳,感觉有些熟悉,赶忙定睛去看,却只看到那女子的纤细背影。
那身影与记忆中那位聪慧女子一模一样,单于叶曷呼吸不由一滞,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走上前,面前却突然闯入一个腰粗膀肥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水善迎面撞见进来的玛特时,身体猛地一僵,看见跟在他身边的韩杨,更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转头,抢过一个正往女眷偏厅上菜的丫鬟手中的托盘,脚步急迫却镇定的往偏厅而去。
玛特肥壮的身体挡住了单于叶曷的视线,等单于叶曷应付了他,再往门口看时,哪儿还有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他看错了,应该是看错了,那个女子早就死了。
水善在偏厅里看见了单于婉,她陪在母亲身边,芸姑娘则是坐在西院女眷中间,偏厅中明显分为两大阵营,西院和院。
单于婉看见了水善,朝她友好的笑了笑。芸姑娘正独自沉默的玩着指甲,也瞧见了水善,却是冷冷的将视线移开,一眼都不曾多看她。
这两人也似乎完不记得之前花园中的难堪,各自为营。
水善上了菜便迅速退下,才出了偏厅就看见年绥山正在等她,拉着她就把她带去了没人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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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就被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