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旁听没有吭声的楼淳音插言道,“钟叔放心,离了楼家,你不会无家可归,按照大楚律例,凡贪贿偷盗银两达一千两以上者,将剥夺户籍,流放边关,终身不得离开。”
钟田一怔,眼底掠过深深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他膝行两步,看向楼淳音,恳求道:“二姐,我为楼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一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如此绝情!”
楼淳音居高临下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波动:“钟叔,绝情的可不是我,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是谁,你心里难道没数么?”
“是,我是鬼迷心窍,犯下了这等大错,我知道不论什么,都难以弥补对楼家造成的损失,可我毕竟为楼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您和大少爷,也尊称我一声钟叔,难道往日的情分都是假的?难道二姐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流放边关,客死异乡?”
楼淳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口吻也很公式化:“没有规矩,不成圆,这可是钟叔一直教导我们的话,怎么,现在放到你的身上,就不做数了?忍不忍心是一回事,要不要守规矩,又是另一回事,钟叔你既犯下大错,就该有承担错误的勇气!”
眼见求楼淳音不成,钟田又转向楼远:“大少爷,难道您也忍心,看着我被流放边关吗?”
流放到边关会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朝廷为了抵御蛮族,开始大兴土木,修筑城墙,一开始人手不足,就颁布法令,将大批罪犯送往边关,充作劳力,效果还是显著的,只是苦了那些犯人,一旦被送往边关,这辈子就再没有离开的希望,大部分人,都因过度劳累,死在了那里,黄土一埋了事,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可见有多凄惨。
钟田犯下的罪,足够往边关送几百回了,可人的命只有一条,要是被送到那里,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楼远继承了楼老爷的善心,见状十分不忍,于是道:“算了吧,钟叔是咱们楼家的老人了,这一次他应该认识到错误,不会再犯了。”
“不行!”楼淳音口吻依旧坚定:“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对于一个背叛过楼家的人,绝对不可再次启用。”
“音音啊,钟田又不是外人,我们不该……”楼老爷也开始劝诫起来。
“父亲。”她转向楼老爷,郑重无比地开口:“钟叔犯下这等大错,必须惩罚,先不您这次原谅了他,他下次会不会再犯,就这家规,也是一定要守的,您是楼家的家主,您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原谅了他,其他人看到,今后也会纷纷效仿,反正只要对楼家有功,就可以随意犯错,届时,又有多少人会做出背叛,出卖,甚至牺牲楼家的事情?”
楼老爷被她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挤出一句:“钟田他……不同于他人。”
“就因为不同于他人,才不能原谅!”楼老爷待钟田,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这些年来,钟田在楼家的地位,相当于半个主人,楼老爷的三个儿女也十分敬重他,当他是自己的亲叔叔,可就是这样的人,做出了背叛出卖楼家的行为,是如此,是难以原谅。
楼老爷和楼远心软,不忍惩戒,她没那些顾虑,为了楼家,她必须铁面无私。
“二姐,求求您,求您行行好。”钟田这下真的慌了:“我犯的错,我愿意承担,以后做牛做马,该怎么样您了算,只求您给我一条活路!我还有两个孩子,犬子他生了重病,需要很大一笔钱,为了给他治病,家中已是负债累累,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昧着良心打自家银子的主意!二姐,算钟叔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一定不会再做出任何对不起楼家的事情!”
是吗?原来是这样,为了给孩子治病,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果然,人的心都是脆弱的,似那美纯净的琉璃,稍有不慎,就会碎成一滩齑粉。
她垂下眼,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股莫大的哀戚中,垂在袖口之下的手,紧紧捏起。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骤然的安静,仿佛暴风雨后的死寂。
钟田满怀希冀地看着她,自下而上,他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的悲伤与哀悯。
“我知道了。”她抬头,朝着某处虚空笑了一下:“我已经报官,一会儿京都府的衙役来了,让他们直接将钟田带走。”完,慢慢转身,朝着屋外而去。
钟田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眼中的那份希冀,也犹如暴风中不断摇曳的微弱烛火,霎时熄灭。
蓦地,他发出一声泣血般的狂笑,对着楼淳音道:“二姐,你的心,果真够狠,够狠!你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终有一日,会悉数落在你的身上,到那时候,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被逼至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楼淳音的脚步顿了一瞬,接着,便继续若无其事向前走去。
楼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的妹固然自私,却心怀怜悯,这些时日,他亲眼看着她改变,不再刁蛮跋扈,不再任性妄为,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面发展,可是现在,他迷茫了,这样的妹,真的,是他想要看到的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