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缜微微一笑:“那很正常。裴太傅讲,自然是从臣子的角度出发,他教给殿下的是策略和御人之术,而帝王之术,是他想教也无法教的。每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从自身出发,博如裴太傅也不能免俗。”他这句话得很讨巧,表面上虽是在裴太傅无法教他帝王之术,可实际上却在引导他去思考另一个更深的问题。
李苌思索片刻,骤然开朗,只言笑晏晏:“林相得有理。至于裴太傅嘛……他年纪已经大了,将来裴家的兴盛还是要落在年轻一辈身上,裴殊是宫这边的人,裴家并无旁的心思。”
李苌以为他把裴殊给出来,是在给林缜示好。
林缜暗暗叹了口气,可是脸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殿下心中有所成算就好。”
李苌又追问:“那林相是否愿意辅佐宫,共创清平盛世?”
这就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不管想要什么,他都深谙必须亲手去争取的道理,既然想要争取,那就必须先拿出诚意来,他在现在这种混乱又敏感的时期,亲自登门拜访,想拜林缜为师,这份诚意已经充足了。试想,他这作为一国储君的太子,如此礼贤下士,甚至只为拜林缜为相,这是何等殊荣?!
就算林缜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他也能把他服了。
林缜微笑道:“莫非太子殿下还没看出来,微臣从一开始就只支持名正言顺的大统吗?”
李苌大喜,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朝他一揖到底:“多谢林相提点,待宫将来登基,必定感念林相这些年为朝廷所做出的功绩,等将来宫有了嫡子,也会拜林相为师。”
李苌是循着空隙来上门拜访的,这拜访完了,立刻就得回宫去,现在时局紧张,是在最关键时刻,就不能忙乱,宫是他的地盘,是最安所在。林缜起身送客,待走出花厅,冷不防道:“不知微臣可否求殿下一件事?”
李苌在他刚回长安就任时就想设法地想要送一座宅子给他,就此来拉近关系,可是林缜根就不为所动。现在林缜有事相求,他自然是愿意得不得了,毕竟林缜肯求他,不管事情成不成都算是欠了他李苌的人情,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再者,他还真是有点好奇林缜到底是为什么事而开口相求。
林缜没直,反而还问了句不太相干的话:“不知殿下同长楹公主的关系如何?”
李苌向来都习惯多想,别是他,只要是在深宫里生存的人,心眼都会比寻常人多上几个。于是他飞快地思索着林缜这样问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莫非是李叶原在无意之中得罪了林缜,又或者是林缜看中了她,想要求娶?李叶原对太子,素来都是心翼翼地讨好,虽然背地里和平阳公主勾结在一起,也不过是想要两头都巴结,两边都不得罪。她也不像平阳公主那样会主动去和朝臣接触,若李荣玉得罪林缜他还相信,可是李叶原嘛……她还没这个胆子。至于另外一个可能,林缜是否看中她,那李苌就更加觉得滑稽了,当年他的亲妹妹长得这么美貌,林缜都没动心,李叶原在容貌上可是差得太远了。
他斟酌道:“长楹也是宫的妹妹,当然,并没有这么亲而已。”
“既然和殿下算不上亲厚,那就正好了。”林缜微微笑道,“我正有些不明白的事想要问问长楹公主。”
李苌这就更糊涂了,有事想要问她?这能有什么事?
“敢问殿下一句话,难道太子殿下就从来没有想过安定思公主为何会战死边城吗?”
李苌当然是想过的,只是他年纪要比李清凰大上好几岁,连玩都玩不到一块儿去,感情自然没有多么深厚。哪怕他觉得其中有古怪,可是连陛下都不管,他怎么可能会去多管闲事?
李苌道:“那林相的意思是,清凰战死同长楹有关?”
“可能有关,也可能最后还是同平阳公主有关。”林缜得半真半假,“这样抽丝剥茧一点点查下去,总是能查出端倪来。”
李苌一听和平阳公主能扯上关系,眼睛都亮了,这事根不用犹豫,他还正要发愁找不到平阳公主的把柄呢。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激动,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林相和清凰的交情很好吗?倒是宫孤陋寡闻,一直都不知晓。”太子知道的,大概也就是陛下曾想把李清凰许配给林缜的旧事了,再有就是那形形色色编得被城百姓喜闻乐见的戏,知道归知道,可他都是当笑话看的。
林缜倒是笑了一下,坦诚道:“臣同安定殿下是知己。”
他从前也想过,他和李清凰之间到底算什么,若是与私情无关,那么她应当是他的知己,是他究其一生想要去了解去靠近的那个人。
李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年头“知己”可能都已经成为“私情”的遮羞布了:“林相这件事,宫就先应下了。”
……
太子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之后几日,又遣人给林缜送了一箱子字画,送礼的人言辞很是客气,太子殿下知道林相爱好收藏书画,这些字画落在他手里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让它们留在懂得欣赏之人的手上。
李清凰随便打开一个画轴看了,还是一位炙手可热的书法大家的作品,传这位书法大家近年来发了风湿,严重的时候关节肿大,连握笔都疼,已经很少有作品面世了。太子这还真是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