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登时哑口,舌头似乎打了结,连话也不出口了。
灵璧伸手覆上他的脸颊,“胤禛,你如今成了雍亲王,便不听额涅的话了吗?你以为你皇阿玛老了,便能任由你们这些儿子拿捏?你知道窥伺帝踪是什么罪名吗?”
“我没有!”胤禛下意识反驳。
灵璧收回手,“你能听得如此周详的消息,该是梁九功或是金子告诉你的,梁九功机敏,一则梁九功跟了皇上四十几年了,你收买不动,反而会打草惊蛇,二则皇上对梁九功十分信任,梁九功深知皇上的心思,你动不了他。你知道了皇帝的日用饮食,一个不慎,惹来你皇阿玛不高兴,到时候,天子之怒,你能否受住?”
胤禛垂首,“儿子明白了……”
灵璧看不清他的神情,这个儿子自不在自己身边,对他,自己有许多的不解与愧疚,许多时候也不敢深,若是换了胤祚、胤祯,了不得便教训一顿,换了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最后也只得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比让你皇阿玛觉得用心险恶更可怕的,是让他觉得不安。你皇阿玛不止你一个儿子,胤禛啊,你须得明白。”
如此一来,母子二人算是不欢而散了,一路上,胤禛将灵璧的话反复思忖,终是没一个结果。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大将军王移师穆鲁斯乌苏,宗室贝子延信率领大军接着入藏,接管当地事务,至此,朝廷大军将策妄阿拉布坦彻底驱逐出藏,逃窜往新疆一带,皇帝听闻此事,自然圣心大悦,不过一年,胤祯便能平定藏地之乱,足见胤祯的能力,皇帝欣喜之余,封赏十万两白银给大将军王,并犒赏三军,以示宠信。
胤祯威名远播,在朝臣之中威信达于极点,朝野上下皆称赞大将军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皇帝下旨,为胤祯立碑纪念,并命宗室老臣亲拟碑,颂扬大将军王功德。
灵璧听闻了前朝的传言,倒是沉默了许久,阿茉同福慧对视一眼,沁心心翼翼道:“大将军王取得如此丰功伟绩,娘娘似乎并不为此高兴?”
灵璧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淡道:“有何可高兴的?”
沁心道:“大将军王受皇上器重,朝野敬服,这可是好事,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灵璧想起胤禛上次来时的模样,再听福气二字,顿觉刺心,她重重搁下茶盏,任由茶汤泼溅在自己手上,“福气?我倒觉得是祸事临头了!”
胤禩府上。
自绮?在永和宫受了德妃斥责后,胤禩府上的人便不大出门,便是见,也只是与九贝子胤禟、敦郡王胤?私下会面。皇帝断了胤禩府上的供奉,这五六年来,若无胤禟的接济,胤禩府上只怕早已捉襟见肘。
“皇阿玛派了雍亲王、十二贝子去拜谒永陵、福陵和昭陵,历来前去拜谒祖陵的,可只有废太子啊。”
胤禩皱眉,看向胤禟,“十四弟那边可传来消息?”
胤禟道:“我与十四弟有书信往来,大军五月间将移往甘肃一带,准备直取伊犁,或许到年尾时,十四弟才能回京,再议策妄阿拉布坦之事。”
胤禩沉思半晌,摇了摇头,“伊犁偏远,物资运送困难,尤其在驱逐策妄阿拉布坦之时,朝廷花销过大,皇阿玛恐怕不会对伊犁轻易动兵了。”
胤?听他如此,一锤桌子,欢喜道:“十四弟回京了,这局势就算是稳定了,到时候,有十四弟在,谁也不敢瞧八哥了。”
胤禩却不搭话,只看向胤禟,“十四弟在甘肃,你在信中一定要提点他,让他心年羹尧和延信,这两个人一个是雍亲王的人,一个是皇阿玛派去的,都要提防着些。”
胤禟颔首,“我明白。”
十一月间,胤祯携副将回京,与皇帝商议是否领兵收复依例。
胤祯离京两年,在藏地的风霜磨砺下,黑了,也瘦了,灵璧看得心疼,摩挲着他的脸颊,直掉眼泪。
胤祯握住灵璧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儿子好容易回来了,额涅怎的哭了?”
灵璧摸了摸他颈侧的伤痕,“疼吧?”
其实身上的伤痕更多,可出来也只是让灵璧伤心而已,胤祯笑出一口白牙,“当时有些疼,但是伤口愈合了,也就好了。”
灵璧扶着他站起来,胤祯看着发瘦的额涅,不禁悲从中来,也红了眼眶,“儿子不孝,不能在额涅身边伺候,两年不见,额涅似乎……”
“老了?是吧?”灵璧凝眸看他。
阿茉道:“十四爷不知道,娘娘这两年来哮症比之前重了许多,太医更云气弱血亏,让好生将养着,今儿是您回来了,否则娘娘从不许人踏足永和宫的。”
胤祯拧眉,面色凝重,“额涅,阿茉的是真的吗?”
灵璧不想隐瞒他,握住胤祯的手,温声道:“一甲子便是人的一生,额涅已经六十二岁,这生老病死不是常有的事吗?”
胤祯扶着她坐下,自己坐在一边的圈椅上,“儿子不想听您这样的丧气话,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儿子已经命人往南遍寻名医,一定能将您的哮症治好了。”
灵璧不置可否,只道:“你这永和宫用了膳,这会子该去乾清宫向你皇阿玛请安了。”
胤祯颔首,“儿子这两年来,也曾递上问安折子,皇阿玛总朕躬安好,可是自从回京,却听皇阿玛心悸之症已成大患,时不时地气短气弱,连手都在颤抖,儿子实在担心。”
灵璧面色淡淡,“你去看看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