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外面玩了,衣裳都湿了。”程砚秋笑道。
武幸答应一声,掀开帘子走进里屋,炭盆里灼灼火光,给整个屋子带来了温暖的热气,武幸搓着手让它回暖。
书桌前,程砚秋化开快要凝结的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先生在做什么?”武幸把头凑过去看,一张巴掌大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蝇头字。
“唔,密报,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带你去过常阳,化虚门?”
武幸闻言点了点头,她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的,这密报跟化虚门有关?
“虽然抓到了那行凶的歹人,但是并没有审出幕后之人,再者又因为那常阳公子关毓清身受重伤,引出谢嫦之事,杨清竹索性就匆匆将此事了解,当做歹人寻仇,应天鹏也没法子,为了找到儿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下。”程砚秋解释道,他叹了口气,口中惋惜,面上却带着笑意。
“可惜的是,合两宗之力,翻遍了整个常阳,就连乱葬岗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丢失的三公子。”
唏嘘几声,也不知这三公子到底被贼人藏到了何处,明明查到她带着孩子一路奔波到常阳藏匿起来,为何却只抓到了她,没有找到那孩子呢?
不过才刚满周岁的孩子,流落在外三四个月,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看着程砚秋眼含笑意的叹气,武幸不明白了,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都不算,杨清竹这老狐狸,惯会做戏,明面上是如此,暗地里如何,可就不准了,这不,密报上,玉楼焚毁,江湖第一美人明月姑娘欲重建玉楼,听闻阳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便将选址定在了阳。”
程砚秋笑着摇了摇头,“他派人买下了曲塘镇的百香楼改建,恐怕过了年,那位明月姑娘就要搬过来了,这一招使得,连我也不知他用意,可惜又少了一个吃饭的好去处。”
明月姑娘不就是那位仙女姐姐?想到那位美貌温柔清婉动人的女子,武幸不由得有些高兴,她做的桂花糕着实好吃,等她来了,不准还能有幸再吃上那传中的玫瑰糕呢?
不过一想到这件事背后带着不知名的用意,武幸便又替先生担忧起来,“那要赶他们走么?不准他们在曲塘镇里住下。”
曲塘镇就在曲塘山的脚下,也许阳境内,圣教管控最为严密的就是曲塘镇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曲塘镇除了一些附近村落的老实村民,镇上各处庭院店铺,酒楼坊市,都跟圣教有关系,想要赶人出去,还是不难的。
程砚秋拿起那封密函,折了折,丢进了炭盆,火星瞬间蹿高了几许,将那不大的纸片吞噬,复又回归平静。
程砚秋淡然道,“算了,随他们去吧,多派几个人盯着就是了。”
闻言武幸立刻自告奋勇道,“我去为先生盯着!”
“噗,你还是老老实实练武,多吃几口饭,再长大些吧。”程砚秋扑哧一笑,看着还没桌子高的武幸,揉了揉她的脑袋。
……
常阳,化虚门。
淅淅沥沥滴着冰水的房檐瓦片下,一男一女正在廊下相对而立,冷冷的穿堂风从庭院里吹过,吹起了两人沉重的的衣角。
男子眼含关切的看着矮他一头还要多的女子,看着她被冷风吹的轻咳几声,伸出手想要上前,却不敢触碰,最终还是悻悻的放下了手,只走动几步变换站位,挡住那风吹来的向。
“你可想好了,一定要去?”
冬日里少见的明媚阳光打在关山策那高大的身影上,阴影下,笼罩着一个裹着狐裘的娇弱女子,女子眸若星辰,脸尖尖,粉嫩色的唇瓣透露出些许病态的苍白,她一笑,仿佛雪夜中枯木逢春般动人。
关山策眉头紧锁,肤色偏黑,长相硬朗,棱角分明,带着一股男子英伟的豪气,却最是隐忍,少言寡语,平日里更是像不存在一般,这次若不是秋月慈要去阳,他也不会主动来找秋月慈话。
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嘴想要劝秋月慈改个主意,却不知该从何起,黑眸中带了几分焦急。
秋月慈低头轻笑,柔声道,“二舅舅不必担忧我,我心里有数。”
她低垂的眸子里带着一层雾气,她知道二舅舅不主动亲近她是因为怕母亲责罚她,二舅舅其实也是极为关心她的。
可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脱离母亲掌控,亦可以离喜欢的人近一点的机会。
对于杨清竹来,他可以借着保护她的借口,安排一些人手驻地在阳,毕竟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于情于理都得过去,且人不会太多,阴月教不至于不同意。
对于关山月来,她大龄未嫁,几乎已经断绝了入宫的可能,常阳的江湖俊杰几乎都认识了个遍,关山月都没有满意的,只有出去了,才能结识更多的人,才能把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声传的更远,更何况阳离都城更近,关山月心中,还残存着那么一丝隐秘的希望。
对于关毓清来,谢嫦在阳就是最好的理由,她去了阳,不定能够见到谢嫦,劝解劝解她。
至于她自己,阳有很多地可以选,杨清竹不是只定了曲塘镇的,她还可以选择更加安的龙泉县,石良镇,兴隆城。
可她还是选择了曲塘镇,杨清竹赞她有胆识,可她内心清楚,这不是为了化虚门,而是为了她自己。
这是一件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事情,这是所有人都不会反对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去呢?
关山策看她坚定,也不好劝解什么,只默默道,“好好照顾自己。”
秋月慈点了点头,福身行礼告辞。
常阳的风雪向来夹杂着冰雨,秋月慈走出长廊,将狐裘的帽子戴上,绵软洁白的绒毛挨在脸上,有些痒。
她哈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
真好,要去阳了,感谢上天。
她这一生除了都城和常阳再没去过别的地,如今终于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