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奡兴奋的拉着武幸的手,带着她坐在自己那匹木马上,木马矮,所幸武幸身形瘦,倒也坐得下,武幸犹豫着,双手便被彭雪奡拉了过去,环在他腰上,坐在他身后。
他咯咯笑起来,“阿武,我带你骑大马!”
“心。”迟疑了一下,武幸便放弃了抵抗,陪着彭雪奡玩起了幼稚的骑马游戏,心翼翼的护着他不让他摔倒。
“阿武,你有没有骑过真的大马?”彭雪奡好奇的问道。
“嗯,骑过。”武幸点了点头,虽然她从来没有独自一人骑过马,可与人共骑倒是不少次,以往她都是坐在别人怀里,如今却骑着这木马,有一个比她更更脆弱的生命坐在她怀里,一时之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真好,阿爹,等我长得和马儿一样高了,才能骑真正的大马。”彭雪奡用艳羡的语气道。
武幸便顺着他的话道,“很快的,过不了两年你就可以骑真正的大马了。”
彭雪奡便愉悦的眯起眼来。
玩了半天,就是炎炎夏日,彭雪奡身上还穿着丝绸的寝衣,热的满头大汗,彭泽扬心疼的给他擦汗,想要给他把身上的寝衣脱去,“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严实,反正是在屋子里,阿雪是个子,可不能娇养的跟姑娘一样,不如把上衣脱了吧。”
彭雪奡便不乐意的扭着身子不让他碰,程素柔闻言赶忙过来抱起彭雪奡,嗔怪道,“这还开着窗呢,吹风受凉了怎么办,阿雪还,娇养些怎么了?你这做父亲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孩子,阿雪,我们进里屋擦擦身子好不好?”
“都听阿娘的!”彭雪奡响亮的应答,被程素柔抱在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阿娘的脖子,仰着头一副神气的模样。
彭泽扬见母子两人如此同仇敌忾,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时间刚好也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等程素柔带着彭雪奡在里间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外间的桌子上也摆好了膳食,此次来就是程砚秋带着武幸来认认人,一起吃个饭,早就与程素柔好了的,因此自然也准备了武幸的碗筷。
几人一同落座,武幸有些拘谨的扒着碗中的米粒,彭雪奡却是自在的很,指着盘子里的糖醩肉大声的道,“阿娘,我要吃这个!”
彭雪奡喜欢吃甜口的西,孩子一般也都这样,桌上有好几道菜都是酸甜口味的,夏天吃些酸的也开胃,程素柔便叨了几筷子放进他碗里,温柔的笑道,“慢些吃。”
扭头看到正自顾自扒着饭粒的武幸,程素柔想了想,也给她夹了一筷子糖醩肉,“尝尝看,我们阿雪最爱吃这个,你应该也喜欢。”
武幸受宠若惊的道了谢,先生是知道她偏爱些甜口的,没想到教主夫人也知道。
糖醩肉上面裹着一层澄黄的糖浆,黏腻的包裹在软烂的肉片上,筷子粘上去能拉出长长的糖丝,有些烫口,武幸咬了一口,入口是微甜的味道,咬下去却又带着一股不知名果汁的酸,等把外表的一层糖浆在口腔里混合着口水融化开,便又品尝到肉片身的咸香鲜美,这一层又一层的环环相扣实在让人回味无穷。
武幸眼前一亮,怪不得彭雪奡这么爱吃这个菜,她也觉得好吃极了。
只是唯一不太好的地在于,肉片外层的糖浆吹凉了以后有些粘牙,她又咬了一口,艰难的在口腔中与拔了丝的糖浆做斗争,却突然感觉嘴巴里某个地猛的一痛,口腔里蔓延出血的腥味来。
武幸呆住了,嘴巴也停止了咀嚼,双眼有些呆滞。
程砚秋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阿武?”
武幸愣愣的放下筷子,一只手捂着自己侧面的脸颊,有些不知所措,她将口中的糖醩肉吐在桌子上,程砚秋定睛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一颗的乳牙带着血丝沾在了肉片上。
武幸愣住了,一脸懵逼的看着那颗的乳牙,那是她的牙?她的牙竟然被糖给沾掉了?
武幸欲哭无泪,程砚秋却还在笑,他摸摸武幸的脑袋,惋惜道,“未来几个月,你都不能吃难咬的西了。”
武幸闻言疑惑的看向他,未来几个月?不是一辈子么?她的牙可是掉了啊!
程砚秋看武幸不懂,解释道,“这是换牙,阿武,每个人到六七岁的年纪都要经历的,你换牙有些晚了,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原还在幸灾乐祸的彭雪奡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啊?那我岂不是也要牙齿掉光光?”
彭雪奡委屈的皱起了鼻子,掉牙这种事,看着就觉得痛!
程素柔捏了一下他的鼻头,笑道,“是呀,阿雪也会换牙,别害怕,不痛的,阿武,你是不是?”
武幸诚恳的点了点头,确实,只有刚刚被粘掉的那一下有些痛,这种痛跟鞭刑和剑伤内伤比起来,疼痛感简直微乎其微,而且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觉得张嘴话时有些漏风,嘴巴里凉凉的。
彭雪奡便将信将疑的嘟囔道,“好吧。”
吃过了午饭,程砚秋把武幸留下来陪彭雪奡,叮嘱道,“晚饭后回松烟院,或者就在这里住下都可以。”
武幸点了点头,程砚秋便跟彭泽扬一起离开了。
见他们两人离开,彭雪奡便垂下头叹了口气,程素柔也收起脸上笑意,严肃道,“好了,玩闹了一上午,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快去写字,阿武,你陪他一起。”
“知道了,阿娘。”彭雪奡没打采道,拉起武幸一溜烟跑到隔壁的书房。
书房内有侍女早就铺好了纸磨好了墨,还给武幸也准备了一份,桌案够大,两人便面对着面坐在桌案的两边。
武幸之前被迫卧床养伤的半年,不能出房间练习武功招式,每日的活动便是练内功和写字,也觉得习惯了,此刻拿起笔,便心神沉浸下去开始练字。
只是她的字练了这么许久,写的工整极了,在先生眼里,却是显得呆板,没有灵气的评价,就跟书局里印的字一样。
她也不知这是为何,苦恼了许久,也没有解决的办法,让她临摹那些名家字画,她不仿的十成十,也有七八分像,却始终找不到先生所的那种灵气。
久而久之,便也不多在这件事上纠结了。
彭雪奡写了不到一页纸,就开始托着腮发呆,笔上的墨都弄到了脸上,也没发现。
书房内很安静,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在门外听吩咐,不敢进来打扰,不然少教主又该将写不好字的原因怪在她们太吵闹上了。
彭雪奡发了一会儿呆,便伸头去看武幸面前的纸,纸是上好的白鹿纸,墨是南边来的徽墨,字也是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按照最标准的样子来,彭雪奡看不出字的好坏,只觉得厉害极了。
再看看自己的字,写的一个大一个,墨迹一会儿粗一会儿细,虽也能认得出是什么字吧,但就是不好看。
彭雪奡有些烦躁的放下笔,托着腮生自己的气。
武幸听到他的动静,从神贯注中脱离出来,便看到了彭雪奡脸上花猫似的墨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用衣袖去帮他擦掉。
彭雪奡看到手上的墨汁,也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闭着眼睛让武幸给他擦干净,伸着脸在武幸面前左右晃了晃让她看清楚,“还有没有?”
“没有了,都擦干净了。”武幸道。
彭雪奡嘘了口气,又瘫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外面的世界啊?”
“见过。”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彭雪奡睁着好奇的一双大眼睛,求知欲旺盛,若是让程素柔看见了,定要感叹,他习的时候也能这么神就好了。
武幸便是从外面进来的,她并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好,反正圣教才是真的好,她在这里遇见了天下第一好的先生,给她吃给她穿,让她武功认字,在圣教的日子,比在外面幸福多了。
只是看着彭雪奡好奇的样子,武幸想了想,便给他讲了自己时候的事情,曲塘镇外的塘下村,村头的大槐树,村头的山坡和溪流,夏日里溪流里的鱼虾,还有村子里那些三姑六婆天天聚在一起讲的闲言碎语,邻居家的大婶有个在书局做伙计的儿子,每天便极为炫耀的跟别人讲她儿子在书局里看到的话子里的故事。
分明只是一些极为简单平常的事,彭雪奡却听的津津有味,仿佛入了迷,见武幸停下了,还急切的催促她继续。
武幸不擅长与人交流,很少一下子就讲一大堆话,让她有些不习惯,讲的故事也干巴巴的,若是旁人,定要听的昏昏欲睡,难得彭雪奡还这样捧场。
武幸不知道还要再讲什么,毕竟她也才七岁,人生经历并不多,跟谢嫦的那些故事,她冥冥之中便觉得不能讲给彭雪奡听。
见武幸没什么可讲的了,彭雪奡有些失望,手指在桌子上划拉,比划出两个地点,中间隔着短短的距离,“你知道么,我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就是我阿爹的启祥殿,就算是启祥殿,我也只去过一次,每天都在梧桐苑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粒灰尘一颗石子我都熟悉的清清楚楚,太没意思了,真想出去看看。”
着,他转头期待的看着武幸,“如果你取得阿娘的信任,武功足够厉害可以保护我,不定阿娘会同意放我们出去玩。”
闻言武幸有些惊讶,“为何不让你出去?”
村子里的孩子基都是放养的,虽然那时她在众人眼中是个傻子,没人愿意搭理她,但是她也见到过那些孩子跑西跑的玩闹,便是她,除了阿娘需要叫她干活时,也是不在意她到底去了哪里玩的。
“我阿娘不让我出去呀,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听我阿娘的就对了,所以你来了,我才特别高兴,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吧,我们可以一起睡!”彭雪奡理所当然道。
少教主毕竟尊贵,生来锦衣玉食,困在院子里可能也只是为了安着想,武幸仔细想想便也能够理解,听到彭雪奡让她留下的提议,武幸犹豫了一下,便也答应了,先生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他照顾他,她以后要与阿雪形影不离,相处的日子繁多,要早些习惯才好。
只是程素柔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到了晚上,程素柔笑着将彭雪奡提溜回了房间,彭雪奡嘟着嘴抗议,“我要和阿武一起睡!”
“听话,我给阿武准备好了房间,阿武睡她的房间,你睡你的房间。”程素柔声音温柔,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彭雪奡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撒娇道,“阿娘,我想和阿武一起睡嘛。”
程素柔循循善诱,“你是男孩子,阿武是女孩子,男孩子跟女孩子是不能睡在一起的,知道吗?”
彭雪奡一噎,仍旧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服软的低下了头。
程素柔取得了这场争辩的胜利,眼看着彭雪奡乖乖听话,她满意的微微一笑,吩咐侍女将武幸带到别的房间去。
程素柔给她准备的房间宽敞明亮,干净细致,拔步床上的浮雕花纹都致的要命,床幔和隔帘都是清新的粉蓝色,床上甚至还给她准备了新的衣服和抹额。
真的是很细心又贴心了,她虽是第一次见到教主夫人,却清晰的感觉到教主夫人对于少教主的拳拳爱护之心,就连对于她这个少教主的玩伴兼职属下,都如此周到。
也许这是想收拢她的忠心?武幸有些不确定的想到,她是先生的弟子,先生什么她都会力做到,可能教主夫人只是不放心,想让她更有些归属感吧。
躺在香软的床上,窗户开着,送来阵阵夏夜的凉风,武幸例行练了两个时辰的内功,才在床上打了个滚,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心情竟有些复杂,过了好半晌,才迷迷糊糊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