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恰好是周末,孟紫怡与胡靖扬带着雪进了市区,先是去医院探望了下陈映月,然后,他们带着雪来到两人抵达L市那晚,买紫水晶手链的那个饰品摊。
临河水阁,垂柳依依,孟紫怡立于雪身后,双手搭在雪肩膀,微微弯腰,凑近雪耳畔,樱唇抿笑,柔声道,“雪,你看看这里有什么适合你妈妈的,孟老师送你。”
“真的吗?孟老师。”雪仰起头,注视着清黛迷人的孟紫怡,笑得跟朵金灿明艳的太阳花似的,眼见孟紫怡微笑点头,雪兴奋上前,跑到饰品摊前,伸出粉白的手碰碰这个,摸摸那个。琳琅满目的饰品于阳曦下,光华流转,雪扬脸,喜眉笑目,细心挑选着。
孟紫怡抬起左手拨了拨右侧的散发,凝望着雪欢天喜地的身影,嫣然一笑,“看着雪,我忽而觉得自己从要什么有什么,在物质上,从来不缺,何等幸福。”
胡靖扬上前,揽着孟紫怡细肩,温醇贵厚的嗓音含笑,“家家有难念的经,旁人家的事,我不予置评,但是,今生,我会让你和我们将来的孩子一生长乐,幸福无忧。”
“我信。”孟紫怡侧身仰头,凝视着胡靖扬眉骨标挺的脸庞,水眸晶亮,笑靥如花。
凉风徐徐,柳丝轻拂,望着清丽动人的她,岁月长留的静美,油然而生,胡靖扬薄唇带笑,抬手替孟紫怡捋了捋肩头被风吹乱的发丝,似水柔情。
“孟老师,胡老师,我能选这个给我妈妈吗?”雪回头,手拿着一条粉晶吊坠项链,笑得灿烂。
孟紫怡上前一瞅,阳光簇拥下,圆润丽泽的粉晶,散发着温馨和娇嫩,美得优雅,孟紫怡摸了摸雪的额头,一笑百媚,“当然可以,我们雪真有眼光,你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雪挠着红扑扑的脸蛋,腼腆问。
“自然是真的。”孟紫怡伸手从摊上选了一只水晶蝴蝶发夹,别在雪乌黑浓密的鬓边,尔后,把她推到摊位的镜子前,镜子里随即倒映着笑嘻嘻的雪,喜于言表,孟紫怡微微一笑,“好看吗?”
宋水依依,重脊高檐,映衬着双手抄兜,神采英拔的胡靖扬,他迎风而立,眉目疏朗,眸底的笑,淡泊宁静,瞩望着几步之遥,体态娉婷的女人,此刻对着雪温柔低语的她,娟好静秀,兰风蕙露,看得人魄荡魂摇。
风清日丽,河湖交错,雪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鬓边的水晶蝴蝶发夹,闪闪生光,七琉璃,如同艳阳下于在花间翩翩起舞的真蝴蝶。听见孟紫怡的问话,雪笑容满面,点头,尔后,仰起笑盈盈的脸,喁喁细语,“孟老师,这是送我的吗?”
“嗯,我们雪真漂亮,俨然一美人坯子。”孟紫怡莞尔,如花笑靥融于身后的过街骑楼,水纵横,一笑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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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云蔚霞起,光影斑驳,孟紫怡端了个盆子,坐于门槛,面向着院,心细如尘地清洗着韭菜。这是根婶才送来的,是儿子大年刚从地里割的,让他们尝个新鲜,绿油油的韭菜叶子上面还沾染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呢。孟紫怡细长白嫩的手捏起一撮韭菜,浸泡于水中,认真仔细地剔除上面的污泥,直到绿莹莹。
胡靖扬蹲在篱笆前,培土栽花,有红装素裹的杜鹃,有艳美高雅的海棠,有浓淡适中的芙蓉,一朵朵朝天怒放,清香犹存。落日的余晖泼洒在他汗出沾背的身姿,雄拓清刚,瞧得孟紫怡一颗少女心,怦怦直跳。
两人时不时隔着繁花似锦,遥遥相望,头顶偶有自由自在的鸟儿飞过,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诗意十足,于是,孟紫怡和胡靖扬不由得向古人习,附庸风雅地对起诗来。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孟紫怡把清洗干净的一撮韭菜,捋了捋水,搁放在一旁的竹筲里。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胡靖扬攥着铲,翻松了下泥土,然后,拿过一株亭亭玉立的杜鹃花,心翼翼地将根部竖在坑里,埋好。
“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孟紫怡抬头,眺望了下,远处如诗如画的夕阳美景,再瞅了瞅篱笆前,消闲种花的男人。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胡靖扬仰头,用手背试了试额头上的细汗,清悠暇的笑眼,追随着上空中,恰巧在天边逍遥自娱飞过的一只鸟儿,目光闲华。
随而,胡靖扬侧头,望向门槛那边清洗着韭菜,自得其乐的孟紫怡,醇厚低沉的声腔染笑,不紧不慢,“你若真喜欢这样悠闲惬意的生活,待怡扬度假村落成后,我们大可时不时去那里偷闲躲静。”
“什么怡扬度假村呀,听都没听过,你的是B市郊外那个音乐农庄吧……”话到这,孟紫怡倏地想起了什么,蓦然抬首,美目圆瞠,惊望着半蹲在花圃中,似笑非笑的胡靖扬。怔愣少许,孟紫怡杏眼发光,蠢蠢欲动,询问,“靖扬,柿子林那边命名为怡扬度假村吗?”
胡靖扬唇梢上扬,远望着笑如花靥的妻子,轻声慢语,“我知道,人或多或少都有怀旧情结,更何况,柿子林乃是你祖父母情系一生的象征,故而,你一直念念不舍。”停顿间隙,胡靖扬轻叹一声,“紫怡,并非我不顺人情,而是时移世变,趣舍有时,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份旧日情怀,去阻碍时代的发展,但是,我答应你,我不会把柿子林部连根拔起,彻底改头换面,毕竟度假村是一个旅游休闲项目,适当留下一片柿子树,去害兴利,如此,我们也算是同道相益了。”
“祖父母的琴瑟之好,无论再过多少年,我都永存心间。纵使经年流转,可祖父对祖母初心如一,从不二情。犹记得,祖父当初立下这样的一份遗嘱,就是为了福气传承,如今,柿子林变成了怡扬度假村,看似沧海桑田,实则天遂人愿,堪以告慰祖父在天之灵。”顿了顿,孟紫怡嘟嘴咕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胡先生从前到处留情,胡太太于心不甘,从而,五味翻腾。”
“男人不管怎么拈花惹草……”胡靖扬捏起一支芙蓉花,迎着霞光把玩在手中,不慌不忙,接腔,“临了,都希望找个冰清玉洁的老婆,执一而论,我着实幸运。关于我的那两段过去,情随事迁,不提也罢,至于其他的,我承认,这么些年来,我或是随兴而为,或是一掷千金,总逃不过一个你情我愿,然而,走心的却一个都没有,直到遇见你。”
话语尾声,胡靖扬眉峰噙笑,捏着芙蓉花枝,立起身,迈开长腿,朝着孟紫怡走来,深不可测的眸底,闪烁着大言不惭的光,邃峻得让人不自觉沉沦,话毕,恰好抵达孟紫怡跟前,将手中的芙蓉花枝递给她。明明,无论是言语,还是姿态,都居高临下,然而,孟紫怡却架不住心如鹿撞,由酸转甜,伸手接过芙蓉花枝,进而,笑逐颜开。不经意间,一抬眸,倏然,遥见一个年轻女人正拽着雪,边骂边往他们家走来,雪被女人骂得畏畏缩缩的,加之,年纪又,步伐跟不上,脚下些许踉跄,倒西歪的。见状,孟紫怡黛眉轻蹙,继而,微扬下颌,示意胡靖扬往那边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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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靖扬向来沉默寡言,加之,雪妈妈又是女人,因而,孟紫怡让胡靖扬带着雪在院子里种花,自己领着雪妈妈进屋倾谈。
孟紫怡倒了杯热茶,轻搁在雪妈妈跟前,尔后,在雪妈妈身侧落座,单手搭着桌面,“雪妈妈,茫茫人海,天南地北,相识就是缘分,那是我送你和雪的礼物,礼轻情意重,还望你不要嫌弃,安心收下。”话落,孟紫怡先是垂眸瞅了眼才一进屋,便被雪妈妈搁于桌面上的粉晶吊坠项链和水晶蝴蝶发夹,而后抬眸望向雪妈妈眉清目秀的五官。
“靖扬嫂,其实,靖扬哥每年回来,都会提前给村的父老乡亲备好礼物,虽无功不受禄,但是眼见村一视同仁,我便却之不恭了。然而,这项坠和发夹,我若是再收,未免贪得无厌,雪年纪,不懂事,我已经过她了,现下,完璧归赵,当然,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雪妈妈把项坠和发夹再往孟紫怡那边推了推,面有难色,谨慎微,道。
自从来到水平村,邻里乡亲不是称呼她为“靖扬他媳妇”,就是喊她“靖扬嫂”,故而,孟紫怡非但见惯不惊了,还受之坦然。
听完雪妈妈的话,孟紫怡温雅漾笑,“雪妈妈你多虑了,不外乎两件饰物,何谈贪得无厌,实不相瞒,这两件西皆是路边摊所购,值不了几个钱的。雪你的生日快到了,她想送你一份礼物,我寻思着难得孩子一片孝心,怎可辜负,但她毕竟还,不适宜送过于名贵的西,礼轻情意重即可,以免影响了她的三观,于是,折中了下,择了两样物美价廉的物件。”
“这……”尽管孟紫怡告知西不值钱,可雪妈妈仍旧觉得难为情,对于收下与否,犹豫不决。
眼瞧着雪妈妈举棋不定,孟紫怡伸过细白纤美的葱指捏起那条粉晶吊坠项链,走到雪妈妈身后,一边替她戴上,一边诚心诚意劝,“既然女儿拳拳孝心,你又何苦拒绝呢?哪怕是我送的,雪借花敬佛,不也无伤大雅吗?”
随后,孟紫怡重新落座,拿起孤零零躺在桌面的水晶蝴蝶发夹,攥过雪妈妈的手,把发夹交到她手心里,柔声细语,敦劝,“雪妈妈,收下吧,权当彼此交个朋友,何况,我到底当了雪十来日的老师,临别之际,送她一件礼物,留个纪念,也未尝不可吧。”
“靖扬嫂,谢谢你,我们母女不容于这敦风厉俗的山村已久,如此人间温情,我当真是很久很久都不曾体会过了。”雪妈妈攥紧孟紫怡的手,热泪滂沱。
雪妈妈谈吐不凡,识断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轻浮的女子,当年种种,势必另有原因,孟紫怡低叹一声,迟疑开腔,“雪妈妈,初次见面,问及这个兴许有些唐突,你如果觉得忌讳,大可不必回答,雪爸爸他”
“不要紧,其实,也没什么不得的,无非一负心汉,当年我年少无知,遇人不淑,乃至未婚先孕,纵然那个贱男始乱终弃,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哪里舍得不要啊,于是,硬着头皮生了下来,从此,一辈子就这么完了。”雪妈妈支起胳膊,拄着额头,落下悔不当初的泪水。
事情的始末,与孟紫怡之前所猜测的,大同异,待雪妈妈话尽,孟紫怡温声慢语,“雪活泼可爱,你把她生下来,必然是没错的,笃定你也从未后悔过,只是,你尚且年轻,兼长相不俗,可曾考虑过再替雪寻个父亲?这样对她的成长想来也大有裨益。”
“雪时常问我,妈妈,爸爸呢?爸爸在哪里?我怎敢告诉她实情啊,只能骗她,爸爸进城打工了,等赚够了钱就会回来接我们。但是,孩子终究会长大,这样的谎话,想必也骗不了她多久了,我何尝没想过再找个人呢?奈何,哪有这么容易啊?且不,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单就我这条件,何曾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呢,再者,我又怕一旦嫁过去,雪指不定要受委屈。”听着雪妈妈婉转哀怨的哭腔,孟紫怡真真切切感受到雪妈妈这些年来果真不容易啊,不光要承受流言蜚语,甚至口诛笔伐,还得瞻前顾后,为自己的孩子做尽一切打算,事事以雪为先。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胡靖扬搂着孟紫怡细肩,两人站在院中,目送着雪母女手牵手离去,胡靖扬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女人才在屋里聊什么呢?哭声连绵不断的?”
“我们在聊负心薄幸的臭男人,胡先生可得仔细啰,切勿故态复萌,招惹那些闲鸥野鹭,让胡太太伤心,如若不然,胡太太跑了,届时,你后悔莫及。”孟紫怡翘起一根青葱玉指,戳着胡靖扬胸膛,凶巴巴嘟哝。
胡靖扬哼笑,依样画葫芦,起某女人来,翻旧账,似真似假,道,“哼,我还担心哪天某女人的初恋突然回来了,某女人义无反顾,跟人浪迹天涯去了呢,到底无疾而终啊,最是容易旧情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