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鬼哭神嚎的苏母霍地抬头,热望着满脸窘迫的苏沁,转愁为喜,“对对对,还有林奇,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你和他差点就是夫妻了,林奇一旦得知你有难,他不会不念旧情的,更遑论,三百万对于他们林家来,根不值一提,哪怕是给赡养费,也不止这个数吧。”
望着双眼放光的苏母,苏沁顿感苦涩,她垂眸,瞅了眼苏母紧捏着她胳膊的双手,怎知,余光一撇,却见原颓堕委靡,趴桌大哭的苏珩,正仰着头,瞩望着她,满眼期待,跃跃欲试。苏沁顷刻心低意沮,她很想跟翘首企盼的苏母和苏珩一句,妈,哥,我只是秉着一线希望,拉下脸去试试而已,未必就能成功。
“什么赡养费啊?沁与姓林的何曾结过婚?不行,做人得有骨气,找姓林的要钱,沁何等难堪,我坚决不能让我女儿受这种做伏低的委屈。”苏父握紧双拳,垂于身侧,目眦尽裂,呵斥。
母子三人即刻循声望去,苏沁瞳仁流转,泪视着苏父,感心动耳,虽眼见一家人愁城难解,她愿意低头折节,求助林奇,但是她何尝没有自尊啊,然而,她的自尊在苏母和苏珩眼里,俨然微不足道。
苏母冷嗤,面目可憎,“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尽管我们沁和林奇未曾正式结婚,可他们谈了六年,大尚未毕业,林奇那子便已隔三差五地带我们沁上他的个人公寓过夜了,毕业后,更是变加厉,我们沁把什么都给他了,哪怕赡养费我们不够格要,但分手费我们总该受之无愧吧?”
苏父指着苏沁,怒眸却瞪视着苏母,切齿愤盈,“沁是你女儿,你当着她的面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可曾顾虑过她的感受?”
不等苏母开腔反驳,苏珩蹭地起身,眸光疯癫,满嘴胡缠,“妈得对,这是林奇欠我们沁的,若分手费的话,六年时光,三百万哪里够?怎么也得敲他个一千万吧?”
“你…我打死你这不成才的逆子……”苏父火冒三丈,冲过去,势要教训苏珩,苏母爱子心切,如同母鸡护鸡般,护着苏珩。
苏沁则静立在旁,瞅着当前鸡飞狗跳的闹剧,默默垂泪,内心一片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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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蝶飞舞,夜色旖旎,林奇驱车,驶入林家大宅,把轿车停进车库后,他拎着专程给江雪涵买的芝士蛋糕,推门下车,踏雪走向粉妆玉砌的华美别墅。
瞧见儿子回来,林夫人从沙发起身,上前几步,浅笑相迎,“林奇回来啦,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叫佣人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妈,今晚我在白湖酒店应酬时,已经吃过了,这不还给您和雪涵带回了芝士蛋糕么?”林奇目笑,一手插兜,另一手拄起美的蛋糕盒。
林夫人调谑,“芝士蛋糕是雪涵的挚爱,我看你是特地给雪涵带的吧,顺便捎上我,行了,我不和孕妇抢。”
“妈,我带了整整一盒回来,雪涵她一个人吃不完,您不也喜欢吃吗?”林奇啼笑皆非,即便他真是专程给雪涵带的,也不代表他没有考虑到母亲。
林夫人心甜如蜜,伸手理了理林奇驼色大衣的衣领,“好啦,妈知道你有孝心,快拿着蛋糕上楼去吧,雪涵在楼上等你呢。只是,妈得提醒你啊,纵然雪涵喜欢吃,你也不能时常给她带这个呀,雪涵现在怀孕了,饮食应该多样化,宝宝才能营养充足。”
“妈,我知道了……”话语未尽,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林奇掏出手机一瞅,殊不知,竟然是苏沁发来的微信,林奇当即一愕,目怔口呆。
眼见林奇遽然发愣,林夫人纳闷,柳眉紧蹙,她趁着林奇尚未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林奇手上的手机,林奇想阻止,却为时已晚,林夫人盯视着手机屏幕,眸光来冷。
“林奇,很抱歉,冒昧打扰了,云过天空,旧忆如梦,来分手了,我就不应该再麻烦你,奈何,情非得已,近日我家中遭逢巨变,需要一笔钱应急,你能看在旧日的情分上,借我三百万吗?你放心,这笔钱,将来我一定会还的。”
林夫人气呼呼把手机拍回林奇胸膛,掀眸,冷视着林奇,嗔喝,“苏沁想找你借钱?你跟她早没关系了,她怎的这么不要脸啊。”随后,林夫人声色俱厉,警告,“不许借,听到没有?”
林奇把手机揣回衣兜,闻言,他瞠圆了眼睛,继而,懊丧扶额,“妈,你不要这般不近人情,好不好?以沁的性格,我抛弃了她,她对我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呢,若非走投无路,她绝不会忍辱求向我借的。”
垂下手后,林奇竖起一根手指,眼神恳切,迎视着冷眉冷眼的母亲,“一次,仅此一次,妈,您就让我帮她一次吧,只当了我跟她六年的情分,从此,生死各不相干。”
听闻自己一贯自视甚高的儿子,为了苏沁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她,林夫人不免动容,她握上林奇双肩,苦口婆心,解释,“儿子,你当妈真的如此不通人情,吝啬那三百万么?妈是为你着想,如果真能一次断尾,那么,这三百万莫是借了,哪怕是给,妈也二话不。奈何,妈早已看透了苏家人的嘴脸,她爸爸立场不坚,面对他老婆的蛮横无理,顶多冠冕堂皇地耍耍嘴皮子,末了,还是皂白不分,不管对错,都依从他老婆,典型的一套做一套。她妈妈老谋深算,假情假意,这厢埋怨女儿跟你在一起受委屈了,自讨苦吃,那厢遂许女儿与你继续交往,迎难而上,更以开明母亲来标榜自己。她哥哥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兼且,道貌岸然,一边叫嚣着不图我们林家的钱,一边巴望着妹妹山鸡变凤凰,好提携他这兄长。至于苏沁…我不否认,忽略家庭背景,从前的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但是,这一年,她经历了那么多,你又与她分开了好几个月,谁知道她现在变成怎样了?”
林夫人吐了吐气,接着道,“从前,她家就状况百出,可我从不允许你去帮她,更遑论是而今,皆因她家就是个无底洞啊,我敢断言,一旦你帮了他们第一次,往后势必陆续有来,苏家人是不会适可而止的,只会诛求无已,咱们林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岂容他们予取予求?且看怡就知道了,苏家人问怡要钱都要习惯了,仿佛天经地义似的,这次,怡为什么拒绝他们,妈不得而知,妈只知道,妈绝不能让咱们林家步怡的后尘,为免引火烧身,遗患无穷,对于苏沁,咱们林家欠了,也就只能欠了。”
话落,林奇深感无力,沉痛阖目,林夫人拍了拍他肩膀,动之以情,“儿子,珍惜眼前人,你和苏沁已经结束了,现今,你的妻子正在楼上等待你拿着蛋糕上去陪她,即便雪涵再怎么善解人意,她也是女人,但凡女人,谁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前女友纠缠不清,何况,雪涵还怀着身孕呢,你总得顾及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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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急急煎煎的苏家人苦等良久,仍未见回复,俨然有些坐不住了,苏母气急败坏,踱步,“怎么还不回复啊,都已经快两时了……”
“许是在开会吧。”苏父板着脸,嘀咕,大有心不甘情不愿的自屈。
苏珩浮躁不安,他不能再等下去了,遂而,火冲冲,催促苏沁,“不能再干等下去了,沁,你直接给林奇去个电话。”
原茫然若失的苏沁听了,猛地,打了个激灵,随后,抬头,即见父母兄长均满眼希冀,注视着她,然而,他们却不知道,现下,苏沁的心早已凉了半截,因此,她没有听从苏珩的话直接打给林奇,而是选择了继续发微信。只是,下一刻,苏沁的心彻底碎了,她愣怔怔,惊视着手机屏幕,双眼缓缓堆满泪水,模糊不清。苏沁深知,虽然她早已移情胡靖扬,但是林奇在她的心里仍旧留有一个似远非近的角落,当下,这个角落崩塌了,灰飞烟灰。林奇,如果今天之前,我对你还残余点什么的话,那么,今天之后,烟消云散了。
忽见苏沁泪眼婆娑,苏父、苏母和苏珩随即面面相觑,稍许,苏母心翼翼,轻问,“沁,怎么啦?借到了吗?”
苏沁阖目,悲酸落泪,“他拉黑了我…呜呜……”
“什么?他对不起你,他有何脸面拉黑你啊?”苏母当即气结,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撑着餐桌,气喘吁吁,目露凶光,“不行,我们直接上门和他们理论去。”
“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苏父大声气吼,他双眼爬满红血丝,额际青筋暴现。
苏珩张皇失措,跌坐在餐椅上,“完了,这下怎么办?连唯一的指望都没有了。”
“是我们异想天开,自取其辱,当初,林奇毫不留情抛弃了沁,沁为他割腕,不生不死地躺在了医院那么多天,林奇漠然置之,一次都不曾来看过沁,如今,时过境迁,我们居然还奢望他大发慈悲,援之以手,着实可笑。”苏父心如死灰,眸光悴槁,忍痛下决定,“把房子卖了吧。”
话落,母子三人悚然心惊,目瞪口呆,半晌,苏母率先反应过来,她抱住餐桌,哭天抢地,疯闹,“不行,不能卖房,房子卖了,我们一家人住哪儿?我不管,这是我的家,我不走……”
见状,苏沁心痛如割,抚扫着母亲的后背,含泪劝慰,“妈,您别这样,哥欠下这么多钱,我们不卖房,根就还不起啊。”
“妈,对不起,我答应您,将来一定给您买一套宽敞华丽的别墅。”苏珩愧悔无地,悲哭。
苏母悍然不顾,撕心裂肺,哭嚷,“孟紫怡,你死到哪里去了?赶快回来给我们钱。”
苏沁霎时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是啊,怡,你去哪里了?你快回来吧,没了你,我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苦不堪言。
然而,孟紫怡不可能听到这些自私自利的话语,苏家迫于债台高筑,末了,还是把房子卖了,但是,由于悦雨居落成几十年了,楼龄比较旧,地段也不算太好,兼且,苏家卖得急,更要对额付款,所以,价钱被压得很低。最后,他们不止要把房子,以及苏珩和苏沁平日代步的轿车卖了,还要苏母厚着脸皮回娘家借了三十万,才凑够钱帮苏珩还债。
之后,苏家人就搬到一老式区居住,他们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破旧公寓,苏父苏母睡主卧,苏沁睡次卧,苏珩睡客厅。单元楼没有电梯,他们租赁的公寓在六楼,日常出入相当不便,苏母老是抱怨这里离上班的地远,转车转得她头晕,苏父就心情不好,苏母一抱怨,两人速即吵得不可开交,每每这时,面试频频受挫的苏珩,便会加入争吵,还狂摔西,鸡飞狗走,家无宁日。
搬来新家这一个多星期里,苏沁就是在这样的乌烟瘴气中生活,她除了要忍受家里人烦天恼地的吵闹,回到公司,还要应付郭希莱吹毛求疵的挑衅。她现在住的地离凯集团甚远,又不似从前有车,每天,苏沁一大早就得起床,搭完公交搭地铁,兜兜转转,能抵达公司。自从苏沁有车以后,她许久都不曾经历这种人山人海了,平时,即便不开车,她也会选择打车,奈何,目前,他们家还欠舅舅家三十万呢,挥霍不起,更不能丢了工作,否则,无疑雪上加霜。
天寒地冻,月色如霜,苏沁从摩肩接踵的公交挤下车,冷风吹得她上下牙槽直打颤,苏沁裹紧身上的浅青色大衣,快步穿行于夜静灯残的区巷道。寒风呼啸,苏沁不期然忆起高中时,每一个呵气成霜的冬夜,下了晚自习,她和孟紫怡携手并肩,抱团取暖,一起顶风冒雪返回宿舍,虽然身侧偶有三三两两的同,与她们擦肩而过,可苏沁依然觉得彼时,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孟紫怡两人,曾经的契若金兰,今夜的寂寞如雪,苏沁不由得握上腕间的芙蓉花白金手镯,分别那晚,孟紫怡把另一只芙蓉花手镯甩出飘窗了,事后,苏沁也曾找过,奈何,找不着了,再也找不着了……
怡,且不论,现在的我变成怎样,以前的我,仅仅只有在林奇那事上,对你使过一些手段,其时,我为怕你和林奇在一起,所以,故意给你和他制造了几次阴差阳错的误会,同时,积极撮合你和陆宇,但是,我也不知道陆宇后来会人间蒸发,那四年,看你孤苦仃俜,我何尝好受,怡,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你,我只是无法接受你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林奇如是,胡靖扬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