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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宫乃泽”三个字闪现在左伊的脑海时,车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外面的人似乎是想要开门进来。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心想是谁?想进来后车厢做什么?
正想着,她微微倾身向前,双手扒拉在窗沿,稍一用力,肘子不经意间摁压到按键。
猝不及防间,车窗被摇了下来。
视线里的一隅天地,接连变化出不同色阶的蓝,深浅不一。远的海翻滚着,汹涌着,卷着白泡的浪花推上沙岸。
夜晚的海景慢慢地滚落。
像早先老版电脑的图片刷新。
自上而下。
海景图卡到三分之一处,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宫乃泽任风凌乱的头发。
“醒了?”少年声音清朗,却有着些许喑哑。
和着咸腥的海风,模糊得云里雾里。
她吓一跳,赶忙挪开肘子。
玻璃窗正好卡在他的鼻梁中间,露出一双含笑的眉眼。
温柔得,如桃花林边的春池。
眸眼映着她的影子。他深情款款,话里却充满着揶揄:“差一点就亲到了哦?!”
左伊:“……”
她对他的担心,霎时间灰飞烟灭。
左伊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白眼,反手就要去摇上车窗。
奈何车窗有自己的想法,不升反降,完完将自己隐匿在缝隙里,连个玻璃渣都不剩。
宫乃泽嘴角边的玩味更重了:“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耶?”
左伊:“……”
胡!
她一声不吭地放弃挣扎,心想这车子一看就一个护主的车,可怜弱又无助的她一丁点儿都驾驭不住。
宫乃泽收回揶揄的眼神,向后退了一步,任由头顶的月光泄进车厢:“算了不逗你了。这么经不起逗。”
那以后还怎么玩?
语气尽是漫不经心。
他双手插兜,俯视着车内的左伊。海风卷着沙盐,跳进车子,掀起左伊的一帘柔发。
暖气簌簌往外跑,她感觉到体表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她下意识抱了抱双臂,朝车外的人儿问:“这么冷,你在外面干嘛?不进来吗?”
借着月光,宫乃泽能看见她眼底刚睡醒的朦胧,内心燎原的火又有复活的趋势。
他无奈地低下头,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了捏鼻梁。
如果共处同一车厢,难保自己再次不会失态,于是他只好推脱道:“不冷,热得很。外面刚好可以吹风赏月看海景。”
左伊听得出来,他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冷静一下,强行熄灭掉火苗。
她的手放在门锁上,刚想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怂巴巴地,撤回。
插进衣兜。
“还真是忍心哈?!”宫乃泽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颇感无奈。
眼底暗处沉了一片漆黑。
隔着车窗,左伊见月光为笔,将少年颀长的身形在沙滩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海风将他的衬衫吹得涨起,衬得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壮硕了几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终于还是心生不忍。
“不然还是进来好了。”
冬天的海风,光是看着就挺冷。
宫乃泽没有回头,显然没有听到她的邀请。
刚睡醒的女生声如蚊呐,加之海风自带降调特效,愣是将她的话打磨成低喃细语。
她咬了咬唇,做好被冻的准备,一鼓作气打开车门。
海风从四面八涌了进来。
鞋子早就被宫乃泽收进车座下,她别无选择,只好赤脚踩上柔软的砂砾。
不同于房间毛茸茸的地毯,砂砾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脚丫指缝。
“不冷吗?”宫乃泽转眼间已经伏在车门前,握住她的脚腕就往膝盖放。
“冷。”
左伊点头,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心,正在不避嫌地拍掉她脚底的沙石。
引起一阵的瘙痒。
她想抽回自己的脚丫,却被他抓了个满怀。
“别动。”
声音不大,带有少年独特的凌冽。
左伊觉得耳根子有点热,期期艾艾道:“你你你,……我我我……”
“怎么,心血来潮想唱Rap?”
左伊:“……”她动了动脚丫,不满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宫乃泽不想依着她的性子行事,所以跟她扯字游戏,将话题绕了个弯:“身子别出来外面,冷。”
“要想我进去,那你也得放开我的脚丫呀。”
“唔……”宫乃泽低着头,目光凝视着她白雪般的弓足,正在天人交战中。
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必定能发现他的惊艳。
肌骨匀称,脚掌心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五指并拢,每个指甲有巧而饱满。
脚丫子的,他一个手掌就能部包裹住。
软软糯糯的。
果真是一个面团团。
他心想,他还确实是不想放。
半晌,不见他松手,左伊俯下身想去掰开他的手。
因动作幅度太大,肩膀上的一缕头发加速度滑落,泼到了他的鼻梁。
掀起一阵发香。
夹带着海风与沙盐。
霎时,宫乃泽想起才在车子里那些冰冰凉凉又炽热无比的触感,刚想松的手又握紧了。
左伊:“……”
这还上瘾了是吗?
还不放手了是吗?
但少年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眼神,冠冕堂皇道:“指缝还有沙呢,弄进车子里,对发动机不太好。”
左伊:“……”
一正经的胡八道。
但下一秒,她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
她有点怂,声音颤颤巍巍的,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宫乃泽抬头,神色清明,但嘴角却笑得异常促狭:“帮你清理沙子呢。”
边还边故意用力,加重砂砾与指缝的触感。
温热的指腹穿梭过娇嫩的脚趾缝隙,伴随着沙石的粗糙颗粒,每一下的有意为之,都能将她的异样体验推到一个新的层次。
“你瞧,指缝都那么多沙子了,不清理下,不难受?”
话虽这么,但他并不着急,发地慢条斯理,拿捏着尺度剥离脚趾缝隙的砂砾。
“我,我了我自己来。”左伊不满地向前踢了踢。
“不用,我帮你就行。”
左伊:“……”
反抗没用,被吃得死死的。
吃干抹净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在此之前那一点点的撩拨与试探。
不能输!
绝对不能输!
左伊咬了咬唇,瞳子却悄然泛起了雾。
脚指头也无声地抗议起来,蜷缩在一起。
就像是林间路的含羞草,轻轻一点,便慢慢地收拢闭合起来。
终究是承受不住这一波刻意,她开口,打破无声的气氛。
“够了,停下……”
“给我放手!”
她干瞪着宫乃泽,脚时不时地用力,想要挣逃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宫乃泽的表情却十足的一正经,擒住女孩的嗔怒。
“还没将沙子弄干净呢。”他无辜道。
“……”
左伊面部暗暗抽搐,这丫知道这台词有多那啥吗?
简直就是故意的。
宫乃泽的虎口处覆在纤细的脚踝,手圈住脚踝的力度稍微放松,他就能感受到细腻如丝的皮肤在掌心的触感。
“别乱动。”
喉结一动,他倏地再次抓紧脚腕,不让她再次放肆地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个度,闷闷的,将左伊警告得不由得绷紧了脊背。
“那你动作快点儿,沙子清理完我要进车厢了。……”她催促道。抬起头,看向他身后的夜景,海风正日夜不息,不知疲倦地翻涌着浪潮。
饶是再胆大,她也不敢孤胆犯险。所以只能怂巴巴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脚踝拍掉那些砂砾。
“好了没啊?!”
“我也想快点,奈何这双手有自己的想法。”
“……”
月色倾城,少女坐在车座边缘,面红红的,耳垂也红红的,整个人气呼呼的,但又不敢发作得太明显。
男生的眼底则浮泛了一层薄霭。
看不清,透不明。
两人沉默片刻后,男生舔了舔唇,缓缓道:“你后面有外套,拿起来穿上吧,海风太大了。容易感冒。”
“……”
“…………”
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
***
见左伊穿着自己的衣服,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宫乃泽忍俊不禁地笑了。
见自己被取笑,左伊连带着腿被钳制的不爽,蓄足力气往他的手臂踢去,边踢还边嘀咕:“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宫乃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地往后倒。
左伊见状,迅速抽回脱离备受钳制的脚丫。
但奈何,慢了半拍。
又被反应过来的宫乃泽一把拉住。
他擒住她的前脚掌,得逞浅笑。
“啾——”
在她的脚趾间轻轻地落下一个啾啾。
唇瓣发紧,专门要弄出一点声音来。伴着海浪声,渲染出些许的绯靡。
左伊耳根从头红到尾,连带着脖子都印染一片彤色。
他掀起眼帘,挑衅地看着她:“现在,还敢不敢踢我不?”
“……”
“不话就再啾一次。”
“……”
左伊想不清楚哪里着了他的道,移开眼神,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见她不语,他作势又要再下一次口。
“……不,”她慌乱如鹿,声音氤氲如三月的江南,“不喜欢。”
“不喜欢?”
“那你怎么还想着去招惹莫川?”
他连发两问,语气尽是平静
但如果稍加辨认,便能听出他微而浓的醋意。
话语不依不饶地,将左伊浸泡在冒着酸泡泡的坛子里。
“我…!”左伊张了张嘴,在心里斟酌要怎么把去车库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抬眸,将他内心的寒意看透了几分。
一见他居高临下,仿若当下已经捉奸捉双的表情,她话到嘴边,又负气地将其吞了进去。
她鼓着腮帮子,月光光悉数落满她的眸。
宫乃泽见她只是“哼”了一声,便沉默不语,赌着气做无声的抗议。
“再不话,我就要变成大灰狼了,到时候可就不止啾脚踝了哦。”宫乃泽下了最后一道通牒。
“……”
又来?!
左伊腮帮子又鼓胀了几分,硬着性子跟他僵持。
打死不。
气死你。
“哎。”宫乃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半商量半逼迫,“我左伊啊,狐韦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承认一下你是为了我才被骗去POR的车库,承认一下这件事因我而起,就这么难开口吗?”
***
车外不远处的浪沙拍打着堤岸边的礁石。
车厢内,空间逼仄。
男生茶褐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半明半昧。
宫乃泽的声线低得不能再低,起身坐进车厢抱住她。
左伊后背一僵,梦里无数次的馨香铺天盖地,扑鼻而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他也是个男人。
不同于莫川的烟草与浑气,他干净冷冽,如崖间的高岭之花,高贵得不可攀折。
“如果我晚点出现,会发生什么?”
“……”
左伊头脑一片空白,光是被他抱着这一突发事件就已经让她转不过来。
白皙的面颊羞赧得很,生生地染成欲滴的绯色。
不介意她的沉默,他轻轻地用鼻头蹭着她脖间的绒毛,声线微哑。
“看到你出现在车库,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是冲着我来的,左伊。”
“你怎么这么傻呀,怎么会想着自己去呢?再不济也可以找狐韦或者范雨灵这两个队长。”
他的语气满是无奈,又无可奈何。
毕竟她是为了自己才出的事情,他实在没法责怪她。
“POR和UK向来不合,万一让他们出面最后发现是一场误会,岂不是很尴尬?”左伊被痒得往侧边心地躲,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场虚伪的和平面具迟早要撕下来的,也不差这件事。现阶段只是因为三支车队有共同的利益,这才相互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迟早要散的,不差这一天的功夫。”
“但是……”
“……怎么了?”宫乃泽借着车灯,温柔地看着她。
“没什么。”
左伊敛下眉目,心想宫乃泽其实的有道理。
狐韦身为SD赛车俱乐部的副会长,长期斡旋在这三个车队之间,调节平衡彼此的利益,怎么会不清楚如何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呢。
今天白天的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处理得太过于唐突。
宫乃泽心疼地看着她,修长的十指指节穿过腮骨,嵌进她的鬓发,若有似无地摁压着她的头皮。
一下一下。
挑战着她的极限。
“所以呀,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几根倔强的发丝挠着他的手腕,正如它们的主人一般做着无声的抵抗。
灯线昏暗。
满腔的柔情绵延至细软的沙滩,顺着风匿进海洋。
左伊摇摇头,心想她没法做到这么置身事外。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当我听到左凌串通好UK车队的技师,要他修改你的向盘数据的时候,我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想着要阻止她,在不破坏三者车队平衡关系的前提下阻止她。”
宫乃泽微微一怔。
须臾后他垂下眼,细语浅笑:“左伊,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做这些是因为喜欢上我了呢?”
左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