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两派争执不休。
一派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一派声若洪钟,气势逼人。
柳丞相及他的门生们,就安静看热闹。
龙椅空悬,太子就在龙椅右下坐着,揉着太阳穴,听这两人争执。争执一下也好,免得最后他做出决断的时候,一派人口服心却不服。
这会儿廖太师一,因着多是官,肚里装的墨水多,所以占了上。
有人辩得兴起,甚至当众指出,应该褫夺倪卿卿的医官之位。圣人有云嘛,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就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
有人紧张瞥了一眼上首的太子,倪卿卿的医官之位,可是太子亲封的,朝堂上下,就这么唯一一个女医官。现在让又让太子褫夺倪卿卿的官位,岂不是让太子,自己打自己的脸。
太子脸上也不见怒气,只淡淡笑了笑,打量了一番大殿上的武官员,最后望向官队伍里最末尾的位置,道:“新晋的知谏院大夫何在?”
“微臣在。”
官队伍里,最末尾的位置,快步低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绿袍的五品官。
“状元郎,对女子为医官一事,有何见解?”太子问。
“回禀太子,微臣才疏浅,不敢妄言。”黄继呈双手握着笏板,躬身道,“然而,圣人亦有云,人命大于天,无论男女,救人于危难,总该是有功,不该论罚。就好比有人落水,命在旦夕,岂能因男女之别,就在岸上袖手旁观。”
黄继呈身为官,却偏向武官那一边,无异于官队伍里的叛徒。
有人立刻出言反驳道:“知谏院大夫,此言差矣。既是打比,就不能等同而语!”
“既然如此,下官便斗胆一问,若是御史大夫您见一女子落水,是救还是不救?”
“休要偷梁换柱,我们论的不是落水救人,而是倪氏伤风败俗之举。”御史大夫为难,救人与不救人,都是困境,如何能做出选择。
“御史大夫休恼,下官正是在就事论事。”黄继呈对着上首太子,再拜,恭敬道,“适才御史大夫之困境,亦是倪氏之困境。问题症结所在,便是危难之际,是否应该突破男女大防,出手施援。显然,倪氏选择牺牲自身清誉,救人于为难,而御史大夫,畏于人言与礼教,选择袖手旁观。孰是孰非,想必诸位心中已有定论。若圣人在世,想也应该赞同倪氏救人之举。”
“状元郎所言不差。”太子满意颔了首。
“谢太子谬赞。”黄继呈再拜行礼,退于一旁。
官里出了叛徒,廖太师叫住黄继呈,亲自上场,与黄继呈辩驳。
廖太师乃当世大儒,引经据典,自然不在话下。
黄继呈博闻强识,过目不忘,每每也能找到细微处反驳。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以言辞相斗,居然纷呈,比台上唱戏还让众人过瘾。就连武官队伍里,那些不通墨的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会儿觉得老太师得在理,一会儿又觉得黄继呈驳得真妙;一会儿又觉得老太师怕是会词穷,一会儿又突觉黄继呈还有新词儿。
史官都忍不住提了笔,记下其中之比。
朱铭昭在后堂,已经喝了第八杯茶。
朝堂上棋逢对手的两人,还在口沫横飞,辩论不休。
黄继呈暗赞廖太师老当益壮。
廖太师暗称黄继呈后生可畏。
“太子。”
有个太监站在帘子后,朝太子身边的贴身公公招了手。贴身公公得了消息,又匆匆走到太子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忽然出声道:“两位爱卿且罢,此事稍后再议。镇北王,你家王妃身体有恙,许你即刻回府查看。”
“什么?茵茵有事!“
朱允棣与廖太师齐齐吓了一跳,如今茵茵肚里怀着孩子,茵茵有事,岂不就是肚里的孩子有事。
“御医呢,御医传唤没有!”朱允棣暴呵着问。
“请请啦。”帘后的太监惴惴出声。
“倪卿卿呢,她是这面的行家,倪卿卿请了没?”朱允棣急红了脸。廖太师也是焦急万分,她的爱女,可一定不能有事。
朱铭昭从后殿侧门出来,走到廖太师身边那,歉意道:“她前些日有失妇德,被罚跪祠堂,抄写《女戒》。女子出嫁从夫,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出祠堂半步。”
“朱铭昭,你开什么玩笑!”朱允棣拎着朱铭昭的衣襟,眼睛瞪得像铜铃,“要是茵茵有什么差池,我把你家祠堂都烧了!”
“我不会拿你的子嗣开玩笑,你也别拿我家祠堂开玩笑。“朱铭昭掰开朱允棣的手指,冷着脸道,”人各有命。御医院有的是大夫,都可为你家王妃诊治。我家那妇人,有失妇德,我正想着剁了她两根手指,让她以后不再犯了才好。“
“你!你敢!你敢剁了她的手指!”朱允棣一腔怒火,要找朱铭昭拼命。
朱铭昭从容闪开,闪到了太子身畔。
朱允棣运起轻功,提拳还要去揍朱铭昭。
武百官乱哄哄一团。
太子甚是不悦,叱道:“朝堂之上打架生事,成何体统!镇北王,罚俸一年,还不退下!”
“退下就退下!”朱允棣悻悻止步,像瞪着仇人一样,瞪着朱铭昭。
太子问身旁的朱铭昭,道:“你所言可是真的?倪氏当真不能踏出祠堂半步?”
朱铭昭拱手回道:“确实如此。我既有此言,即便她想,也会被府中侍卫拦下,不得出祠堂半步。”
太子叹息着道:“那可就不妙。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于生子受孕这面,倪氏犹胜过其祖父。镇北王妃体弱易滑胎,宫也略有耳闻。适才消息来报,镇北王妃不慎滑倒见了血,吉凶难料。”
“见见了血!”廖太师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朝堂之上。几年之前的那个大臣,也是如这般,被骂得扑倒在了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