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蕸阁内。
庭院布局与她的弱水阁大同异,院中游廊蜿蜒,亭榭错落,一泓清溪顺着地势高低流淌,两边的松柏银装素裹,不时有雪花噗噗坠落在溪水中,更添清寂。
夜来被宁嫔清瑶身边的宫女阿若领着前行。阿若的年纪与灵儿差不多,却更加稳重端庄。一张素白的瓜子脸毫无瑕疵,眸如盈露,齿似含贝,嘴唇娇艳略厚,在昭后宫中,绝对算一等一的容貌。
二人一边前行,阿若一边恭恭敬敬地道歉:“宁嫔,洛嫔光临,她原该亲自迎接,但四公子刚刚不心掉进水潭,宁嫔心疼四公子,舍不得走开。所以,怠慢洛嫔之处,还请洛嫔原谅。”
言辞之间,丝毫不掩饰宁嫔对霄梓凌那宠溺至极的爱。
夜来表示理解,却又疑惑,问:“四公子掉进水潭?”
阿若点头,眸中颇有无奈:“四公子今早称病不去品墨轩,宁嫔也便依了他。但四公子却又乘着宁嫔不备,跑到西华苑的冰湖上凿冰钓鱼,一个不心,鱼没钓到,自己却滑进湖里。宁嫔吓得可不轻,还哭了呢。”
夜来哪怕对霄梓凌惹祸捣蛋的行径哭笑不得,却也忍不住关切起来,“呀”一声,问:“那四公子可有大碍?这大冷天,滑到冰湖里,还不得冻坏?幸好及时被捞了起来。对了,四公子当时身边有侍从跟着?是侍从捞他起来的?”
阿若摇头:“四公子是偷跑出去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宁嫔后来回想起来,才想怕。幸亏四公子机灵,往日水性不错,当时临危不乱,才自己游了上岸。但纵是如此,也冻得不轻,身上都快结冰渣子了。”
夜来点头,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加深一层。
到得居所外,还在老远的廊檐下,就听霄梓凌大嚷:“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不喝药,我已经好了,呀,救命——”
然后就是沉闷的呜咽,想是鼻子被人捏着,正咕嘟咕嘟地灌药。
果然,夜来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就见一个圆球似的影子“嗖”地冲过来,一股脑儿滚进她怀里,死死抱着她的腰,嗡嗡地求助:“洛娘娘快救我,快救我,快带我走。再不走,娘要杀我!”
夜来叱道:“别胡,你娘心疼你,怎会杀你!”
霄梓凌可怜巴巴地嚷:“再给我灌药,我就被苦死了,可不就是杀我!”
夜来一拍霄梓凌圆圆的头顶,:“那也是你自作自受!你不知道,你那样贪玩,胡作非为,你母亲有多担心?你做事一点也不为你母亲考虑?”
霄梓凌开始使劲揉眼睛,眼圈被揉成红萝卜,却始终掉不出一颗泪珠子,夜来看得更好笑,干脆抱起霄梓凌,往床边走去。
宁嫔清瑶就站在床边,看她二人吵闹,并没挪动一下脚步。
夜来从没见过如此安静地女子,就像月光笼罩下的湖水。
霄梓凌被安放到床上,夜来直起身,对清瑶揖了一揖。
清瑶回以相同礼仪,清雅地开口:“多谢洛嫔关心。今日有怠慢之处,还请洛嫔宽恕。”
夜来急忙摇头:“姐姐哪里话。母子连心,四公子若是我的孩子,我必定比姐姐焦虑百倍。”
夜来完,转身四顾,便见床头一只楠木柜子上,摆着各色致的木雕。
夜来眸中泛起兴致,径直走了过去。霄梓凌眼尖,立刻欢快地叫起来:“都是大哥哥送给我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清瑶玉白的食指一点霄梓凌的额头,轻声斥道:“你倒好意思是你大哥哥‘送你!分明是你自己缠着大公子不放,逼着大公子替你劳作!我若是大公子,非把你送给你父君教训不可!”
霄梓凌一抱清瑶的胳膊,开始又蹭又粘地撒娇。清瑶无奈地嗤笑:“黏糊糊是口水,到底是谁教你的!”
霄梓凌嗲嗲地开口,甜得像一块蜜糖:“娘,娘,孩儿知道错了!娘不要跟孩儿生气!孩儿再也不敢了!”
清瑶一沉脸,故作严肃地训斥:“你也知道危险?那冰湖若沉进去,你还要命不要?尽知道胡闹。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父君!”
霄梓凌红彤彤的脸上,倒也浮现出几丝愧疚,噘嘴喃喃道:“其实今日也吓坏了孩儿。孩儿当时吓得手脚都软了,脑中也一团黑,就知道自己直直往水里沉,哪还用得上半分力”
听这对母子对话,夜来兀自观赏木雕,然而,眸中却有幽光弥合不定。
霄梓凌到底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着着,也激动起来,脱口而出:“若不是堂哥”
话语戛然而止。
夜来低垂的睫毛之下,余光瞥到这对母子脸上。
她暗暗发现,清瑶的面色瞬间煞白!
霄梓凌也怔愕了一瞬,立刻改口:“若不是我机灵,及时聚集气力往水面划,我可能就哎呀,总之,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等这次病好之后,我就自己去向父君请罪,甘愿受父君责罚!”
夜来叹口气,回身,也着清瑶的样子,一点霄梓凌的额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啦。对了,看你大哥哥今日托我带了什么好西?”
着,从袖中掏出那只木马。
霄梓凌立刻欢呼起来,一把夺过木马,忘情地把玩起来,完忘了刚刚那番忏悔。
清瑶和夜来,俱都无奈地笑笑,直摇头。
霄梓凌一边研究那木马飞扬矫健的体态,一边喃喃自语:“今晚木马陪我睡,哈哈,我能梦见木马。让我想想,梦中它应该生着巨翅吧?就跟那上古神兽一样”
霄梓凌这样嘀咕时,夜来眉心微蹙,问:“你大哥哥每次送你木雕,你都抱着睡?”
霄梓凌使劲点头:“可不是!抱着大哥哥送的木雕睡觉,总能做一些怪力乱神的梦,怪诞又有趣,好玩得不得了!”
夜来跟着微笑起来。
然而,那梦中幽淡闪烁的光,却更加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