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为什么会对我下药?”沈之恒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曾认认真真的想过,自己会怎样死去?
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是自己带出来的孩子,要杀了自己……难道,她知道了……
哎呀娘诶!
素衣擦了擦头上的汗,发现手心里也是汗水,糊了一脸。
“好了吗?”凌半福从门口探出头来,发现沈之恒躺在了地上,心中的雀跃之情然浮现于脸上。
“好了!”素衣疑惑的戳了戳教官的脸,“这药真的没有问题吗?”
到现在,她也没有任何撂倒教官的真实感,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没有任何易容改装的迹象……
然后,双手捧着脸颊,‘嘿嘿的傻笑!
“别笑的那么傻!”凌半福踢了踢她的屁股,“你不是要走吗?赶紧走吧!”
“哎!口水流出来了。”素衣见凌半福真的去擦口水,笑的前仰后合。
“哼!”凌半福气的又对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赶紧滚!”
素衣连个包裹都没拿,一步三跳的出了阅江楼,向她心中的天地进发……
沈之恒模模糊糊的往前走,一片浓雾,看不见来人,也望不见前路,这……便是黄泉路了吗?
他淡淡一笑,心中却有些悲凉,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那么,她一个人……他不放心!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仔细看了好久,才发现是怪老。
怪老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前走……
“嗯~~~”沈之恒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张开眼睛看到的,是青色的承尘。
左右看了看,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他有些迷糊,不太清楚,自己是活着,还是……
“吱嘎~”
凌半福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双眼朦胧的沈之恒,心中突然一跳,脸上渐渐出现痴迷的样子。
之前不敢,现在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凌半福的出现,打破了沈之恒眼中的迷糊,清明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怒气……不是被素衣下药,他生气……而是,这个傻丫头居然相信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货色,还成功的坑了自己一把……
现在,再将那个逆徒逮回来重新教育,还来不来得及?
“沈教官,这里有一些稀粥,你先吃些……”凌半福将碗放圆桌上,走到床榻边,微微颤抖着要去扶他。
“不必!”沈之恒躲了一下,扶着旁边的床柱起身,浑身酸软的跟面条一样。
“沈教官,还是由我来扶着您吧!”凌半福伸手握住了他的臂,却被他甩开。
“我……不必!!!”沈之恒沉下脸,一步步挪到了圆桌旁,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粥碗,一点点的进食。
现在的情况对他不利,饿着肚子和敌人周旋……那是蠢蛋才会干的事情!
“沈之恒……”凌半福的声音冷了下去,“你知不知道,给你下药的人,不是我,是你那个宝贝徒弟?”
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他如此痴心,他却半点也不感恩?
平日素衣对他又是抓手,又是扯袖的……他只是淡笑着,满面欢喜的看着……
“我知道!”沈之恒放下碗,优雅的擦了擦嘴,“我更知道,是你骗了素衣,她才会给我下药!”
那个家伙儿,估计以为这是打败他的一种式,而且也以为这药对他没什么伤害……
他不记得,教她想的这么甜啊!
怎么什么人都信啊?
“我即便骗了她……又如何?”凌半福冲到他面前,“她现在已经走了!
哼!
去找她的江湖梦,自己游山玩水去了。
很快,她会找到一个如意郎,成亲生子,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
她很快……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
他书房里,那一幅幅画卷,从素衣时候一直画到大,一颦一笑,无比传神。
即便隔着纸墨,也能感觉到执笔之人,浓厚的爱恋之情。
偶然得见,偶然得知,她心痛如绞!
“忘记我?”沈之恒笑着摇头,“她不会!”
素衣看着冷清,人却极其重情,她不会忘记自己,可她却太信任凌半福,只怕再见她时,已不知是何时了?
“如果……”凌半福大口喘着粗气,眼里满满的不甘和嫉妒,“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心思呢?”
被一个自己尊敬的师父、被一个大几十岁的老男人喜欢……还是从那么的时候……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她不会信的!”沈之恒心中一痛,他的心思瞒的极严,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知道。
“如果,我把你书房暗格里的画给她看呢?”
看了那些画的人,没有人会质疑沈之恒对素衣的感情……
“你不会!”沈之恒喝了口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他有些慌,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好似高山之巅,俯视众生的神佛一般……
“可我跟她了!”凌半福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跟她了……你喜欢她!你爱她!”
“她不会信的!”沈之恒悠然的看着她,素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最清楚不过……
听了这样的话,也就是当成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和爱护,绝对不会往男女向去想!
除非,凌半福给素衣看他的画……可她没有那么傻,给素衣看,万一素衣也喜欢自己,她不是给自己白白立了个强大的情敌?
“她信了!”凌半福怒吼一声,震的窗外休息的鸟都‘扑棱棱的飞走了。
“素衣会信?”沈之恒挑了挑眉……能信,才有鬼!
自家姑娘虽然甜了点儿,但也不傻啊!
“她信……她信了!”凌半福冲到他面前,“她就是信了,才会同意帮我下药,才会如此暗害你,才会把你扔给我……
她觉得,你对她的爱,有违纲常,是**!!!”
沈之恒身子往后靠,知道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听见这样的话,他依然觉得很难过……
“沈教官……”凌半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还是好好想想……比较好!”
“想什么呢?”沈之恒左手托着腮,淡笑的看着凌半福,好似现在被下药、被囚禁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想想……”凌半福似有些羞涩,“要不要娶我为妻?”
她额头上紧张的冒汗,脸颊火辣辣的热,袖子中的手,紧握双拳,感觉时间好似都被拉长了一般。
“不要!”沈之恒拒绝的斩钉截铁。
素衣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不会恶心?
他不知道!
但自从他知道凌半福的心思,有一次还见她偷自己的衣衫,抱着嗅来嗅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
“为什么……”凌半福站直了身子,整了整前襟儿,“你会同意的!”
她带着自信的笑容出去了。
“不会……永远不会……死也不会……”沈之恒低声的喃呢,声音好似在讲给蚊子听,语气却无比坚定……
二
沈之恒被凌半福关了许多年,期间王铁成来看他,但无奈药物已经进入他身体多年,已经沉入骨髓,要解开……难比登天!
凌半福倒是没事儿就往他这里晃荡,大半时间,都是他在看书,无视掉这个恶心的女人!
可,她有些时候,讲素衣的事……他便忍不住笑着听完……
来了锦都,沈之恒第一反应便是要凌半福联系素衣,他要见她一面!
凌半福无奈苦笑,给了一句:会让你们见面的!
他便日日灼心般的等待,他的孩子、他的徒弟、他爱的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沈之恒连眉头都懒得皱上一皱,如此粗鄙无礼,还妄想得到他……想的可真美!
“是素衣……”他将书卷扔到一旁,起身而坐,不确定的再次开口,“素衣?”
凌半福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娘子,原健康的苹果肌,已然消失不见。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嘴唇发白……竟变得这样丑了?
“教官?”素衣喊了一句,心中似有万般酸楚,开口难言。
“你怎么变得这样丑?”沈之恒拉起她的手,如同冰块儿一般的温度,如同鸡爪一般的外形……忒丑!
谁把他家孩子欺负成这样了?
“那你怎么都没有变化?”素衣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再回戳了回戳了自己……
论四十多岁的大叔,皮肤比她还有弹性,是什么样的艹蛋心情?
“你想知道吗?”沈之恒低头,将她拉到身边,贪婪的呼吸有她的空气。
素衣抬头看他,等着他的回答……那双水眸中,满眼是他,那么纯真,那么信任……
他缓缓的靠近她圆润的耳朵,悄悄的:“就不告诉你!”
然后看着她鼓起了腮帮子,像个鼹鼠一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明晃晃的告诉他:她生气了!快来哄!
沈之恒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坐在了软塌上,让她紧挨着自己,细细的看她,一别多年,他的孩子都长大了!
“这些年……过的好吗?”他顺了顺她鬓角的碎发,还是如时候一般,头发不好好梳,天天都跟个疯子一般,头发炸炸着,不知打理。
他伸手拆了她的发髻,拿起篦子,重新给她束发。
“教官,我要时候那种……”素衣比划了一下,“……结实点儿的那个……她们现在给我梳的,都是那种端着脖子,不能动的。一动,感觉就要散架子了。”
他无奈失笑,别的女儿家都要好看、要漂亮,她可倒好,要结实!
因为这样洒脱不羁的性子,外面都传言:阅江楼的‘疯娘子……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郎君!
“你这么多年,不会都不梳发髻吧!”他手上顿了顿,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高的。
“我?”素衣歪头想了想,“我就是用头绳绑了一下……反正,我出去都是戴着帽子,外人也看不见我头发什么样?”
“好了!”沈之恒对于她这种光棍的快乐想法,也是无奈了。
“伸手!”
“嗯?”有礼物?
“啪!”
一声脆响在屋中回荡……
“教官?”素衣吹着有些发红的掌心,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打你个不长记性的!”他沉着脸,拉过她的手,见那什么通红一片,不免有些自责,下手好似有些重了,一下一下为她揉捏……
“咣当!”
门被凌半福砸的震天响,摇摇晃晃,险些掉落下来。
“素衣,你……能活到几月?”沈之恒见最恶心的人出去了,便开口问了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素衣若不是有事,凌半福也不会如此痛快的让她来见自己……
“教官,你在什么呢?”素衣僵着脸,躲开他的手。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这样的病容,当他是瞎了,看不见吗?
“最多……到十月末……”
“嗯!”他将素衣横抱过来,放到自己怀里,“能跟我,为什么不想活了吗?”
除了素衣自己,没人能将她折磨成这样……
他闭着眼睛,听着她带哭腔的描述,心中一抽一抽的疼……他的孩子,怎么被欺负成这样了?
“痴儿!”沈之恒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冰凉的不像是人应该有的温度……
午后的阳光暖暖,他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她拭泪,听她哭诉……
三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之恒看着比之前更瘦的素衣,“你可知,这药一旦吃下去,大罗神仙也再难留你片刻?”
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有点儿甜的问题了。
这分明就是傻啊!
“我知道!”素衣咬了咬嘴唇,“教官,你帮帮我吧!”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儿撒娇一般的摇晃,“从前,你不是常:边框囖楼,在收口!
我已经要结束了……想有个好看一点儿的结局……
教官,你成我,好不好!”
沈之恒看了她好久,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好几遍,却怎么也不出口。
“你先回去……我弄好了,会让戴凡给你送过去的!”
他见她笑的很开心,阳光明媚的离开了。
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既然她如此信任自己,不如李代桃僵,为她换一份生机吧!
四
“邢将军,请留步!”沈之恒有些气喘的追上邢宝,“素衣,她……”
看到她在邢宝怀中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没有生息,他心中极痛……
“沈教官,可还有事?”邢宝戒备的退了一步,紧了紧自己的手。
“将这个……含在她嘴里!”沈之恒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拇指大的丹药,“此去北梁,山高路远,她……怕是挺不住的!”
“这……”
“可防尸身不腐……”
“如此……便多谢了!”
邢宝驾着马车离开,沈之恒不需要跟着,他走水路向北,比邢宝更快到北梁,派人天天盯着桃林,一有邢宝的身影,立刻回禀……
又是一年春来到,北梁的风依旧带着特有的凉爽,街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女子梳着紧紧的发髻,一双水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手被身边的郎君牵着,不让她乱跑!
“素衣,我们该回去了!”此时的北梁并不安,邢宝也许还没有走……
“相公,可我闷了好久,还想再逛逛……”
“好吧!”沈之恒无奈的笑了笑,“那便再逛一会儿……
素衣,北梁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江南吧!
那里四季相宜,风景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