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之主沦落到此地时,只记得自己名唤萧九娘,其他一概不清楚,但总该有个来处的,这来处恐怕还得叫那凌清荷来解释了。
把这个念头放到一边,嬴歌来到厨房,就见到婆婆王霞拖着肥胖的身躯,手里提着个布口袋。
大殷王朝虽然是大国,但地质与天气的原因造成这里粮食产量并不多,老百姓种田纳税后连吃都要十分节省。
王霞就将粮食都锁在屋内,每到做饭的时候都用布口袋装些米交给她,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些数量感人的粗粮,她的厨艺恐怕都难以体现。
看着王霞手中的口袋,嬴歌难得的皱了皱眉。
见嬴歌迟迟没有动手,王霞眉毛一竖,一手叉腰怒骂道:
“你这蹄子是什么表情?咋的,还嫌弃我们家了?懒婆娘,日头都爬上来了还不动手做饭,等着老娘伺候你?”
对于这样的骂声嬴歌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完不放在心上。
没有理会王霞,径直走到墙角背上背篓拿着镰刀走了,直到走出院子,那尖锐的怒骂还在持续。
虽然嬴歌不会现在反出沈家,但更不会为难自己的胃,既然和王霞不通,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了半个月的粗米,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她是来给萧九娘构筑美梦的,不是来受气的,既来之则安之。
苏叶村只有一座山,那就是苏叶山。
苏叶山很大,正值深夏,蛇虫鼠蚁较多,嬴歌如今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九重境修为和武技,也不敢往远了跑。
这座山的深处有价值极高的药材,但那是大型野兽的地盘,除了极富经验的猎户和身怀武艺的人士,根没有人敢肖想。
不过事无绝对,苏叶村曾有一户人家,就是靠山里的药材糊口,一次意外竟跑到了深山里,村里人皆恐怕是回不来了,可谁知那天傍晚人就带了一株年份很高的人参出来了。
也不知人参卖了多少银钱,反正没多久,一家人就搬离了村子,据是进城住了。
村里人眼红之际都纷纷入山,不过气运却是与那人没法儿比的,进山第一天就有人被狼咬断了胳膊,自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人敢冒险进深山了。
走在苏叶山的道上,嬴歌时而拭汗时而弯腰采摘刚冒出土的野菜。
这次进山除了找些野味儿换换口味,也抱着些捡漏的意思。
现在的她身无分,受制于王霞,这个时代的女人虽自由却没有主权,若想要改变就得先从有钱开始。
有了钱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也可以为以后扳倒沈青山和凌清荷打下基础,否则只是个山野村妇的她,又怎么给萧九娘报仇雪恨,抚养孩子?
嬴歌找的极为细致,不一会儿背篓里就被装满了野菜和野果。
但她此行捡漏的想法却难以实现,这外山里的宝贝都已经被眼尖的采药人给摘走了,想要找些值钱的西太过困难。
嬴歌站在路尽头,看看密密丛丛的大山深处,眉头轻蹙。
她抿了抿唇,思索了半晌,还是准备进深山去瞧一瞧,多少抱着些侥幸心理,虽然没了武技和修为,但一招半式却还会,再不济碰上虎狼还不会爬树吗?
这是她第一次为人筑梦,自然想采取最快,最直接的式,她缺钱,而有了钱,才能为萧九娘完成心愿打下基础。
如此这般,嬴歌就迈开步子往深山里走去。
这苏叶山果然不愧是为人所忌惮之地,沿途所过连一条路都看不到,处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嬴歌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时而拍打杂草,预防有蛇冒出来,这一路上,还真碰上几条通体碧绿的草蛇,好在嬴歌谨慎,没出什么问题。
而因为深山中鲜有人迹的关系,资源甚是丰富,一朵朵硕大的蘑菇,绯红的果子,甚至还叫她找到一窝藏在草丛里的野鸡蛋。
这些野鸡蛋呈现灰蓝色,每一个都足有嬴歌拳头大。
她将鸡蛋放在柔软的野菜上,这才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渐渐落了下来,嬴歌倒是也找了不少好西,可惜值钱的一样都没有,但时间已经不早了,若再不下山,怕是野兽都要外出觅食了。
嬴歌轻叹一声,转身往山下走去。
倏然,一道吃痛的轻吟吸引了嬴歌的注意,她顿住步伐,她眯了眯眸子,半晌后,还是转身往声源处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梦之界,作为新手白,自然要格外谨慎。
嬴歌走了数十步,终于在一处被压垮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人,她黛眉轻拧,打量着眼前这身着锦衣玉袍的男人,眼底有着些许讶异。
这人穿着华丽不,还有着一副好皮相,剑眉薄唇,闭合的双眼被卷翘浓密的睫毛给遮挡了大半,而他眼角下一刻绯红的泪痣灼灼逼人。
这人即便昏迷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贵气,可见其身份不低。
而他嘴里正发出痛苦的低吟,其来源正是他腰间深可入骨的剑伤。
嬴歌想了想,终归是没有掉头就走。
她眸子闪了闪,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顺手取出刚刚采摘的一种伤药,这伤药是苏叶山独有的,药农常年采摘,也使得苏叶山村民们跟风采摘。
嬴歌掀开男人的衣摆,露出腰间血迹斑斑的伤势,她面色未变,将伤药汁液挤在他的伤口处,叶片捣碎敷上,勉强算是处理了他的伤势,避免发炎。
“水,水”
许是伤口没有那么疼了,男人轻声呢喃着。
嬴歌红唇微抿,磕碎了几个野鸡蛋,喂入他口中,她上山匆促,也没有带水,也只能用野鸡蛋来给这人充饥解渴了。
做完这一切,嬴歌拍了拍手,就盘膝坐在一侧等着他苏醒。
她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救了人,那自然是要拿一点报酬的,至于晚回去会不会被王霞一顿好批,就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嬴歌盘膝,双眸微阖,想要利用曙光纪元的修炼式来吸取一些元气。
这是毫无人权的古年代,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和宰相的女儿女婿斗?
这一修炼起来让嬴歌又是欢喜又是怅然,欢喜的是在梦之界中也是可以修炼元气的,怅然的是无法以神力沟通脑域,修炼速度并不快。
不过眼下也没条件考虑那么多了,能够修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古年代元气醇厚,时间在修炼中逐渐流逝,直到一道冰冷且锋利的目光定格在嬴歌的身上,她才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眸子。
她刚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漆黑不见半点光泽的眼睛。
这双眼狭长而美丽,却蕴着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孤冷以及野兽般的凶戾。
嬴歌微愣,她目光扫过男人腰间的伤势,在伤药的作用下血液已经凝固,她敢肯定,若不是他腰间的伤药,她此时怕是已经人头分身了。
“阁下,相信你也听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句话,我救了你,但不需要你以身相许,给点儿酬劳便可,银子玉佩来者不拒!”
嬴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正经的讨要起来。
此刻明月高悬,已经很晚了。
苏凛望着面前这只并不光滑,反而还有些粗糙的纤手,浓烈的眸子微微眯起,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意味。
半晌后,苏凛动了,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龙形玉佩,丢入嬴歌手中,作罢,他起身,缓步离开,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嬴歌也不在意男人的去留,她掂了掂手里的玉佩,眼底掠过一抹光。
她早就检查过,知道那人身上没有半个铜板,而她的主意就打在这块玉佩上,在大殷王朝,龙是王室象征,刚刚那男人出自大殷王朝帝王家!
这块玉佩来历不浅,未来或许能派的上大用!
嬴歌收好玉牌,转身准备下山了,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幽香袭来,让她顿了顿,扭头一看,就借着微凉的月光瞧见一株灼灼盛开的兰草!
兰草,多而不乱,仰俯自如,姿态端秀,别具神韵。
梅,兰,竹,菊,兰乃是四君子之一,在这大殷王朝备受追捧,甚至有人千金只为寻一株品相良好的兰草。
而嬴歌视野中的兰草,叶子呈暗绿色,花葶从假鳞茎基部发出,直立,粗壮,花色为暗紫色,具有浅色唇瓣,乃是罕见的墨兰!
萧九娘对兰草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故而接受她记忆的嬴歌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株兰草的品种,而无法再看投别的。
但哪怕是以她这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这株兰草的品相都是极好的。
嬴歌上前,将这株兰草的根部连着泥土挖出,心放进背篓中,清丽的脸上扬起一抹满意的笑,相信有了这株墨兰,她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
这一趟苏叶山之行,可算是满载而归!
嬴歌一步一行,寻着月光下了山。
夜晚的苏叶山十分寂静,除了偶尔一声狗吠,再无其他。
嬴歌回到沈家那破烂的土坯房,但院外的篱笆门却被锁上了,显然是王霞见嬴歌久久不归,这才泄愤似的锁上了门。
“娘!娘,你开门啊!”
嬴歌牵了牵唇角,陡然大喊起来,声量之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娘!我下山回来了!我找着吃的了!您快开门,我去把这些吃的给煮了,好让您饱腹啊娘!”
“我还找着几个野鸡蛋,娘你不是最近牙口不好吗,这野鸡蛋正合适啊!”
“娘?您醒了吗?给九娘把门给打开啊!”
嬴歌依旧大声喊着,丝毫不顾忌是否会将旁人给吵醒,果然,不多时,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一时间,沈家院变得格外热闹。
“九娘啊!你这是怎么回事?”
隔壁张大娘边穿外衫边走出院子,她有些纳闷的看着嬴歌,问道。
“就是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这大晚上的,硬生生给我们嚎醒了!”
“我看啊,准是王霞那老婆娘干的好事,你们没听刚刚九娘喊么,上山找吃的去了,还找着野鸡蛋了,啧啧,瞧瞧九娘这么多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青山这一走,九娘算是落进王霞这恶婆婆手里了!”
周围邻里乡亲眼睛都不瞎,对于萧九娘往日的事情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如今闹这一遭,众人虽恼,却也同情。
“王霞!还不把门给打开!更深露重,心九娘病了没人伺候你!”
人群中,不知谁这么尖声喊了一句,沈家的烛光才慢悠悠的亮堂起来,随着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耷拉着一张老脸的王霞阴沉的走了出来。
“大晚上的,嚎什么丧啊!老娘还没死呢,你个不要脸的蹄子,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山儿一走,你就去找相好的了!”
王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指着嬴歌的鼻尖,尖着嗓子喊道。
“娘”
嬴歌垂着眸子,声音极为委屈,她没有出声解释什么,但就这么唤上一声,周围的乡亲们脸上就都纷纷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我,王大婶,青山一走你就这么虐待这妹子不太好吧?妹子这大晚上的才从山上回来,你不关心一句也就罢了,还反咬一口,您也别唱什么戏了,你们家的事儿谁不清楚,就九娘那面团子似的性子,还能有相好的?蒙谁呢?”
一个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的妇人,边嗑瓜子边不屑的嗤道。
她是张大娘的儿媳妇儿,名唤秋儿,是个爽朗厉害的性子,平日里最是看不惯王霞欺辱萧九娘,这不,遇到事儿也是第一个跳出来给嬴歌解难。
“你!”
王霞老脸一红,她恶狠狠的瞪了秋儿一眼,转头看向嬴歌。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老娘滚进来!”
完,她就率先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杜绝了院外诸多讽刺鄙夷的视线,她虽然脸皮子厚,却也有着一些羞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