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我蜷缩在墙角,砖红色的衣服与宫墙融为一体,那柄剑散发出的辐射,如同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笼罩在头顶,让我无所遁形。
月牙儿升起,淡泊的月光洒下,照出琉璃顶上优雅游弋的身躯,周身鳞片出折射高贵的辉光。蚺,温顺而有灵性的生灵。
蚺游走至我身旁,长长的身躯将我卷起,拖曳着回到鹿台宫。离开那柄剑一段距离以后,周身的机能略有恢复,但仍然无法行动自如。
妲己被我的虚弱吓了一跳,将我安置在偏殿,“那柄剑克制妖邪,也能影响到仙长吗?”
“我毕竟属于异类。”我轻声道,“离开宫殿,我自会恢复如初。只是你以后在宫中的日子要多加心。”
妲己想了想,“仙长莫急,容我想个法子,让大王将那柄剑撤去。”
第二日,帝辛来到鹿台宫,妲己称病,卧床不起,泪眼婆娑的道,“大王,妾好害怕。”
帝辛柔声问道,“为何?”
“宫里宫外,流言四起,都妾是狐狸,迷惑大王你。妾是苏护之女,娇养了一十六岁,入宫侍奉大王,如何就成了妖女?”
帝辛笑道,“不过是些愚昧无知的流言,爱妃不必放在心上。”
妲己一喜,“如此来,大王并不相信妖之?”
帝辛道,“世间万物,各为其主。若真有妖,也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商汤王室,数百年的基业,外有诸侯镇守四,内有三师安邦治国,岂是一个妖能颠覆的了?”
“大王果真不信?”
“果真不信。”
“那为何还要信那疯道士所言,将那一把骇人的剑悬在分宫楼?”妲己问到,一张绵软的身子靠贴在帝辛身上,“大王,您命人把它取下来,挂在那里,怪吓人的。”
帝辛笑道,“不过是摆在那里给宫人们看看,安定人心罢了。”
“大王。”妲己媚声道,“知道的您为了安定人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王您也害怕妖。”
“既然爱妃不喜欢,朕明日将它撤了便是。”帝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爱妃何处不快活,朕亲自检视……”
三日后,帝辛果真命人将那柄剑取走,封存于兵器库中。兵器库由青铜打造,殒铁置于其中,辐射被隔断,我的心脏很快恢复正常运转。
妲己进步很快,已经知道利用帝辛的恩宠,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一切。但正如帝辛所言,想要颠覆一个王朝,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改朝换代,往往是从内部的政变和腐朽开始。
起因是一件细枝末节的事,一位农夫在城中卖柴,柴火担子被一辆马车撞翻,将一位路人砸死。杀人偿命,无论是否有心。这农夫在狱中哀叹连连,却道今年年初,在城中遇见西伯侯,西伯侯曾经为他占卜一卦,称他今岁必有大劫,彼时听者无心,不想竟应验在今日。
帝辛看了卷宗,命人去西歧打探,境内百姓,无不称颂西伯侯姬昌,他百卦百灵,能知祸福吉凶,窥天演之术,断王朝更迭。
“朕竟不知,西伯有这般领。”帝辛笑道。
“还有一事。”探子启奏道,“西伯巡游之时,在河边遇见一位垂钓的老者,别人钓鱼用弯勾,他却用一根笔直的针,还什么宁向直中取,莫往曲中求。西伯侯与之攀谈,相见恨晚,已拜为上宾。”
“结交有识之士,是西伯一贯的作风,有何特别?”帝辛问道。
“那老者正是前些日子,宫中有妖的道长。”
帝辛默然,片刻后下旨,“南大旱,将西伯召进来,卜上一卦,看何时有雨。”
正史记载,西伯姬昌灭商,兴周而代之。想不到雷这么快就取得姬昌的信任,那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怂恿西伯反商。
西伯侯接到诏令,足足一月才入京。隆冬已至,大雪纷飞,天地之间唯余一白。
帝辛与妲己在芦花亭中赏雪,将北窗关上,余下三面窗户推开,冷风吹不进来,雪景又尽收眼底,是个冬日赏雪的好去处。炉中温着酒,炭火烧的极旺,我将鹿肉切成薄片,驾在炭火上烤熟了,佐以下酒。
“爱卿快坐。”帝辛笑道,“妲己的奴甚是聪慧,想出这等巧妙的法子烤肉吃,洒上盐粒,香嫩可口,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西伯依言坐了,拱手作揖,“老臣体弱,路上染了风寒,迁延至今才入都,请大王恕罪。”
“无碍。朕听爱卿擅长天演之术,一时好奇,想知道这天演之术有何玄妙。”
西伯躬身道,“此事来话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谓之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八卦之数,可推演世间万物的变化。知变化,便知吉凶祸福。”
“依卿之言,世间一切,皆可通过八卦之数推演?闻太师征北海,至今未归。爱卿可卜一卦,问太师何时凯旋?”
西伯面有难色,“八卦之数计算复杂,耗费时日,以臣之心力,一时无法堪破。”
“既如此,爱卿不妨多住些时日,将这八卦之数推演一番。如此深的道理,应在我商汤广而之。爱卿年迈,若后继无人,这天演之术就此失传,岂不可惜?”帝辛拨弄着烤肉,缓缓道,“来人,为西伯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著书立。”
“诺。”宫人答应着退下。
“大王爱惜,臣感念于心。只是西歧不可一日无主……”西伯恳求道。
帝辛冷笑一声,“西歧之主,是爱卿你,还是朕?朕尚在,这商汤王朝还在,爱卿怎敢,西歧无主?!”
“臣失言。”西伯冷汗涔涔。
帝辛望着苍茫大雪,眸光锋利如刀,“人人都,西伯侯姬昌是一代贤王。西歧境内,只知西伯,不知有商王。如今,朕倒要看看,爱卿羁留于此,这西歧的百姓能否记起朝歌还有朕这个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