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两位王子殷洪和殷郊,以清君侧之名,率夷百万大军起兵造反。
“吾父帝辛,为明主,奈何妖妃横行,魅惑君心,把持朝纲,剜比干良相之心,刳杨妃贤母之腹。虿盆置于宫中,虎兕养于别院,骄奢淫逸,民心离散。幸有伯,救世之良臣,护国之忠将。吾乃圣皇三十六世嫡孙,不忍商汤百年之基业毁于一旦,愿率天下忠勇之士,匡扶乱世,救民于水火。”
朝堂之上,费仲战战兢兢的读完檄,“大王,两位王子年幼,受姜焕的挑唆,才会做下糊涂事。”
帝辛默然良久,问,“北海战事如何?”
一名大臣出列,“北海大氏族百余,已收服大半,千里出征,粮草供给不足,闻太师不得不率军在北海垦荒造田,现已解决衣食之忧,再有一年,便可尽得北海之地,率军回师。”
费仲斟酌道,“夷有百万之兵,除了闻太师,还有谁能够抵挡?不若将太师召回…”
“不必。”帝辛举目,面容坚毅冷峻,“传令北伯侯、南伯侯、冀州侯勤王,屯兵济水、亳州,抗击夷大军。传令淇州侯、青州候,密切监视西岐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变,即刻来报。”
几十名传令兵骑着快马,从朝歌城向各地风驰电掣而去。伴随他们消失的身影,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响彻朝歌城的上,转瞬大雨倾盆。
院中积水盈寸,妲己披着斗篷,站在廊下观雨。茝兰摘来一捧卷耳,将浑圆碧绿的叶子散落在积水上,叶子被水流冲的四散飘零,浮浮沉沉,逐波而去。
“夷的大军打到哪儿了?”妲己忧心忡忡。
“济水。”我淡然答道。
“朵拉,我时候听人,神仙可以撒豆成兵,折纸成鹤,于千里之外取敌人的首级。”妲己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我,“你能施法,帮大王打败夷吗?”
我摇摇头,“不能。这些法违背自然规律,就是以讹传讹。”
夷有百万之军夸张了些,西进的主力部队大约只有十万之数,余下都是奴隶和战俘拼凑的散兵游勇,不足为道。只要北伯侯、南伯侯阻击得当,这一战,只胜不败。真正威胁着朝歌的,是西岐,是她放走的西伯侯姬昌。
对于帝辛而言,无论战事结果,从两位王子在姜焕的唆使下叛离朝歌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只有两位王子,还在天真的以为,他们的舅舅会真心帮助他们,辅佐他们获得王位。而帝辛和姜王后都知道,夷叛主,无论成败,等待两位王子的都是死路。
这一场战争旷日持久,九月,闻太师传来好消息,北海最大的氏族投降。大军分兵两路,一路打扫战场,收编奴隶和氏族部落的残军,一路回师勤王,直取济水、亳州。
闻太师归来,士气大振,僵持已久的战局登时有了转机,夷节节退败,溃不成军,眼看就要大捷,沉寂许久的西岐发布檄,称帝辛纣虐,天降英主于西岐,将替天行道,攻打纣王,取商而代之。
夷得知后,迅速与西岐结成联盟,表示愿意效忠新主,共同伐纣。
姜焕,王后姜嫄的哥哥,殷弘和殷郊的舅舅,为了向西岐表示结盟的决心,将两位王子当众斩首,首藉封于木匣,送回朝歌。
那天发生的一切,像是命运女神拿了一把刀,将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镌刻在脑海中。
闻太师缓步进入大殿,秋叶在他的铁靴下碾成碎片,出征数年后归来,铁骨铮铮的将军两鬓斑白,老态初显。他手中托着木匣,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闻到匣中散发的血腥和腐臭。可是闻太师恍然不觉,神情坚毅而哀伤。殷弘和殷郊,跟随他武、兵法。他看着他们长大,是他们的授业恩师。
“老臣无用!”闻太师跪地,眼泪从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
所有人跪在地上,涕泪交下。
帝辛望着匣子,一言不发。
姜王后像幽灵一样飘进大殿,一袭白衣,长发未绾。她从闻太师手中接过匣子,打开来,瞩目不移,“洪儿,郊儿,你们回来了。”
她抚着匣中两颗头颅的面容,动作轻柔,如同安抚哭闹的婴儿,“若有来生,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们向普通的母子那样,辟一块良田,种六谷,养六畜。母亲会给你们亲,看着你们成家,生子,享天伦之乐…”
良久,她忽然抬手,长长的指甲刺入自己的眼眶,将两枚眼珠子生生抠了出来。
“阿嫄!”帝辛痛苦的大喊。
一个人要多痛,多绝望,才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姜嫄浑然不觉,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摸索着将儿子们的头颅抱入怀中,朝殿外走去。两行血泪从她的脸颊滑落,落在地上,如开了一地的彼岸花。
妲己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听闻太师还朝,让茝兰搀扶着,往议事殿来,想要探听父亲的消息。经过分宫楼时,恰巧目睹神志失常的姜王后从楼上一跃而下,脑浆迸了一地。妲己受惊,动了胎气,挣扎一日一夜之后,生下一位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