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不知北已经瘟疫横行,年节末正是最后一波热闹,自之前用药的不愉快之后,蓝风沂再不会让云辞独自待一整天,即使连轴转着为蓝家和各势力周旋,每日也会去陪他话半个时辰,有时闲了,便随着他在城到处逛。
今日一早,云辞想起一件事,没等蓝风沂去找他,便兴致勃勃的亲自去了蓝风沂的房间,故作姿态的靠在门边,挑了下眉,道:“蓝大少主,今日可有空闲陪臣妾游玩?”
蓝风沂被他这不三不四的自称气笑,知道云辞有些埋怨他这两天的“刻意陪伴,”也没与他计较,问道:“你想去哪儿?”
“碧水村,我的家,想不想去看看?”云辞打发了蓝风沂身边的侍卫,亲手推着蓝风沂的轮椅,带着他出了房间。
云辞每日的过度悠闲衬得蓝风沂这么一个大族少主还没有他这么一个大仇未报的人过得好,原蓝风沂就心有不满,这会儿云辞主动想着和他去碧水村,心里把什么魏家什么蓝家的一堆破事扔在脑后,道:“想。”
云辞开心的笑了笑,道:“村子里穷,你别嫌弃。”
“不嫌弃。”蓝风沂握着他手,声音温柔的滴出水来,云辞指尖不动声色的颤了一下,随即挂着一张笑脸道:“那走吧。”
蓝风沂跟着他走,连隐卫都没有叫,两个人武功都很高,在一个贫穷的村子里也不需要过度保护,当云辞将星辰曾讲给锦无的故事对蓝风沂讲了一遍之后,他们就到了这个贫困潦倒的村子。
村子外有条河,水清凌凌的,冬日也未曾干涸,蓝风沂看了一眼,道:“难怪叫碧水村。”
云辞笑了笑,推着他进了村子,云辞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衣衫,蓝风沂怕他冷,生生又给他加了件墨色的大氅,他不常穿墨色,向来清澈单纯的容貌活脱脱多出来三分凌厉,蓝风沂深觉自己眼光太好了,不自觉盯着他出了神。
云辞忽然回过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挑眉道:“怎么,送给我的还不舍得我穿么?”
蓝风沂道:“我不让你就不穿吗?”
云辞转身走开,没有理他,蓝风沂自己跟了上去。
云辞在碧水村时,这里也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现在经过了十年的繁衍生息,多冒出来几家新房,但户数不超过五十。
村里人没见过云辞和蓝风沂这般穿着的人,这种穿着在他们心里统称为一个词:大贵人。
云辞不知道碧水村曾经被土匪屠村,虽然土匪从不会将一个村子屠净,但到底这里确实没几个云辞认得的人了。
云辞的家在碧水村外沿,此时已经住了别人,但这户人也穷,十多年了这房子也未曾翻修,和云辞住着的时候不相上下,女人拿着扫把一边打扫院子一边骂骂咧咧,云辞站在不远处指着院子,对蓝风沂道:“你看,那是我家。”
蓝风沂看了过去,他又指着旁边比他家好了些的院子,道:“这是道士家,我们是邻居。”
“青梅竹马,”蓝风沂知道云辞只是单纯对他介绍,便也淡淡的道。
云辞点点头,靠近了院子,女人面色不善,骂道:“你们干什么的,没事干离这里远一些,别打扰老娘干活!”
蓝风沂想些什么,被云辞制止,云辞一笑,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院子现在不是我的了,我们不便打扰,不然……她会打死我们的。”
蓝风沂随着他笑了笑,沿着村里几条路走着,路上忽然遇到几个半大少年结伴而行,似乎刚从镇上回来,远远看见云辞和蓝风沂,正猜测着是谁,便已经走到近前。
少年们围着两人好奇的看了几眼,看云辞觉得熟悉,其中一个少年忽然叫道:“阿辞,你是不是阿辞?”
蓝风沂转头看向云辞,云辞愣了一下,村子里的孩子时候和大了差别太大,也就云辞这个没做过什么农活的孩子还细皮嫩肉的,其他人早就认不出了。
那少年皮肤黝黑,一双眸子却亮的吓人,话的时候风风火火的,热情极了,他确定了云辞的身份,忙上前叫道:“阿辞,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亮!”
云辞的记忆部回拢,眸子带上笑容,道:“云亮,是你啊?”
云亮点点头,这村子很,村里一大半人都姓云,剩下的杂七杂八姓什么都有,蓝风沂想着当初云曦月选择这个地可真是费尽心机了,连姓氏都挑好了。
云亮自和云辞玩的最好,身边还有四个少年,其中两个反应过来,也凑到了云辞身边,亲切的道:“阿辞,我是云得福,你还记得不?”
云得福这名字云辞印象深刻,时候觉得太俗气,没少嘲笑那个孩子,转眼一看,都已经是能够扛得起一个家的少年们了。
云辞难得的高兴起来,蓝风沂不忍心打扰,看着五个少年和云辞有有笑,其中两个后来才到了碧水村,和云辞并不熟识,但少年们的感情单纯的很,很快便打成一团。
叫云亮的少年毫不见外的搂着云辞的肩膀,对他的一身颇为好奇,道:“阿辞,你这些年在哪儿呀,身上的是不是假的,在哪儿骗的?”
云辞时候爱用他招牌的笑容骗大人西吃,孩子们总拿这事儿开玩笑,长大了这么个笑话也没忘了。
云辞转头指了指蓝风沂,道:“他送的,大财主,瞧见没?”
云辞一大财主,像是时候一样,几个少年迅速变得狗腿至极,围在蓝风沂身边,笑眯眯的道:“大财主赏赐……”
蓝风沂原看着他搂着云辞肩膀有些不舒服,此时也笑了起来,他比云辞大了几岁,但在蓝家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友谊,不过依旧是端着温尔雅的态度,道:“你们要什么?”
云辞在一旁起哄:“大财主发话了,要什么尽管,早早得啦。”
云亮几人十分配合,什么刀枪剑戟武功秘籍了个遍,最后还是云辞一巴掌打断他们,道:“要银子,要银子最实在知不知道?”
几个少年反应过来,异口同声的道:“请大财主赐银。”
云辞和他们玩时才五六岁,记得不多,但几个人调皮,一起跑去向大人要钱一直都这一句,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蓝风沂无奈,只好掏出银子,递给了少年们。
少年们原没准备要几个铜钱,只是玩玩儿而已,但蓝风沂生于蓝家,没有穷过,出手大,一人给了一锭金子!
云辞也吓了一跳,深感自己平日里不向蓝风沂要银子太亏了,不过此时少年们看向云辞的眼神变了变,道:“你这一身,不会是真的吧?”
云辞歪头看向蓝风沂,蓝风沂道:“他们的金子合起来,顶不上你这件大氅。”
少年们和云辞一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云辞顿觉身上的大氅仿佛沉了几斤,云亮揽着云辞的胳膊把他揽到一旁,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阿辞,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不会是……”
蓝风沂武功高强,他话蓝风沂听的清清楚楚,云辞推开他,走到蓝风沂身边,握起他的手,道:“这么有钱的大财主,我就跟着他了!”
云亮大吃一惊,随后笑了起来,当云辞笑,又对他勾肩搭背的,聊起了家常:“阿辞,你还记不记得阿花,那姑娘,贼水灵,哎,你没福气啊,她都嫁人了。”
云辞笑道:“她多水灵,比我还好看?”
“怎么会,你美貌无双,她就是个山野村姑,怎么配得上你?”云亮仿佛忘了自己也是山野村夫,高兴的拍了拍云辞的肩膀。
如果云辞没有被送走,他在这个村子里须尾的长大,一定是和云亮好到村里人的穿一条裤子长大,那时候云辞一天有大半时间不在家,整天和云亮找些新鲜玩意儿玩,如果他在这里长大,这张脸许早就和云亮黑成了一个色号,蓝风沂可不一定再看得上他。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一巴掌拍下云亮的手,不见外指着云亮,当着少年们的面问蓝风沂,“我要是黑成这个鬼样子你还看得上我不?”
云亮自和云辞混一起,从一起长大的人,早就把对的外貌不当回事了,他不觉得云辞有多惊为天人,称赞他也是敷衍他,云辞也不觉得他如今一身粗布大衣有多磕碜,多骂他两句也是故意想骂他两句而已。
云亮毫不客气的上前一巴掌拍在云辞身上,道:“你什么意思?”
云辞道:“就是你现在黑成炭了的意思。”
云亮还不及发怒,蓝风沂平静的道:“可能吧,至少我可能不拉出来到处。”
“切,”云辞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随即对云亮勾肩搭背的:“我告诉你,他就是敢这样,我就是黑成炭,不对,我就是真变成了一块炭,他都恨不得天下知道他喜欢我。”
“咦……”云亮拍开了他的手,鄙夷高高挂在脸上,离他八丈远,云辞悠闲的站在一旁挑着眉,云亮终于忍不住,自己蹦哒过去,一脸八卦,问道:“那你喜欢他不?”
云辞这话的时候,蓝风沂浑身都僵了一下,他从没想过云辞带他来碧水村,更没想过云辞竟敢在这些儿时玩伴前公然承认他,心里一晃神,几个少年围着他看,道:“我瞅瞅我们阿辞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跑神的时候,云辞的目光一直看着他,几个少年都心领神会,云辞低声了句:“我会陪着他。”
蓝风沂一时不出话来,几个少年不当回事,发之间,就算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都能找出一套理由原谅,何况只是喜欢了个男人,听书的也过不少了。
云亮一会儿就对蓝风沂没了兴趣,对云辞道:“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我家?去我家吃饭吧?以前玩的好的孩儿没剩几个了,都叫来我家,一起吃个饭。”
“为什么没剩几个了?”云辞有些不解,“都走了吗?”
“谁像你啊大少爷?”云亮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扯着他往家里走,“你走之后一年,辰儿那丫头你还记得吗,你邻居,她娘得病死了,你娘收养了她,但你辰儿以前那么乖一个姑娘,总趴窗户旁边看我,结果和你娘住一起之后,特别不听话,天天闯祸,比你还调皮,亏得你走后你娘脾气好,要不然像揍你一样早就揍死她了,这姑娘……”
云亮摇头晃脑的,旁边云得福立刻叫道:“什么看你,辰儿丫头是在窗户上看我的。”
“看我!”云亮龇牙咧嘴的叫了一句。
云辞道:“你放心,有我在村女孩都在看我。”
云亮和云得福气的同时骂了他一句:“不要脸!”
云辞认了这句不要脸,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后来土匪来了,抢西,抢了几次之后没西了,在村子里杀人,他们不讲究,杀了很多人,大人都把孩子藏在家里,土匪也不在意,把保护自己家人的大人杀的差不多了,扬长而去,对了,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你娘……”
云亮不下去了,“那时候一出事,辰儿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娘她……”
“我娘没了,”云辞淡淡的到:“我知道,别这些没用的了。”
云亮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县衙派人来剿匪,就是那个,那年饥荒把你和辰儿打的半死的那个,当年你也是傻,护着辰儿,差点儿被打死,现在还好吧?”
蓝风沂面色不善的看了他一眼,云辞知道蓝风沂估计恨不得杀了那官员,忙示意云亮别了,云亮和发回忆起当年,话多的止不住,“哎,你你这长相,村里谁舍得动你一根手指,那狗官真是不要脸,把你打成那样,还故意不给你和辰儿粮,你当时都饿晕了好几次……我们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给你送西你都吃不下了,还不如辰儿,辰儿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蓝风沂冷冷的问到:“谁碰的他?”
云辞踩了云亮一脚,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些干什么?”
云亮不解其意,只当云辞不心踩的他,没计较,道:“为什么不,那狗官,我要是土匪,我砍死他,后来被派来剿匪,他什么都不干,让当兵的死了一批又一批,后来还和土匪约定,每年让咱们碧水村和另外两个村子给土匪送银子,只要土匪不再杀人,他还回去领了个功劳,现在都做到县衙的县令了,和土匪勾结,不是什么好西。”
蓝风沂眯了眯眼,这种叫杀气的西云辞熟悉的很,连忙拖着云亮就走,阻止了他那张恨不得把云辞时候穿开裆裤的时都抖出来的嘴,把他拖到了自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