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是,云霜发作一天一夜,而他竟然没有死,第二日一早,蓝风沂推门进来看他,他还诡异的活着。
蓝风沂眸中有些心疼,他几乎是碰都不敢碰这个脆弱不堪的少年,仿佛碰一下,就会加剧他百倍的疼痛,他手上的戒指作用神奇,早被蓝风沂拿走,虽不能认主,到底也不在云辞手上了。
“阿辞……”
云辞艰难的分辨出,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莫名涌出一些高兴,心想,看,我疼你也会疼,干嘛还要这么对我?
可他太痛了,要比蓝风沂痛,证据是他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听着蓝风沂话:“我……想留着你,可是你……拥有摘星阁的能力,我不得不如此,让你……”
让我变成废人吗?云辞心里想着,可却无法得出来,他如今正在享受着蓝风沂的内力,浑身上下似乎好受了那么一些,目光便瞥向了桌上的水。
蓝风沂会意,把水喂给他,他呛咳了几声,牵动手上的铁链,又疼了一阵儿,等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他又需要一口水了。
“风沂……你真的……想……让我众叛亲离?”一句话问的断断续续,忍着剧痛,却平静至极。
蓝风沂点点头。
云辞又问:“以往,他们……都怕我真的变成不择手段的坏人……不惜磨灭我的记忆,把我送走,你呢?你希望我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坏人吗?”
蓝风沂摇摇头:“你不是那样的……可只有那样,你才能,在我身边……”
“傻风沂……”云辞忽然笑了笑:“你听过……恶魔还有家人的吗?”
蓝风沂猛的抱着他,他被这一下扯到手上筋脉,瞬间痛的叫出了声,强压下之后笑道:“别碰我……疼着呢……”
蓝风沂手忙脚乱的放下他,可那一瞬间,他是觉得云辞的不同的,云辞仿佛忽然变了,变得不是那个他认识的云辞,变得有些可怕的陌生。
云辞似乎也发现了,对蓝风沂笑道:“凤逸……他们都不相信我会是好人,你怎么,偏偏不相信我能做个坏人呢?”
“阿辞,你……”
“你们都是这样……自己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就认为我一定如你们所想……为什么……为什么不仔细看看我,我到底想成为什么人,为什么没人问问我?”
蓝风沂有些愕然,不知该些什么,云辞断断续续的笑,却不自觉的涌出了些不受控制的眼泪:“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救的她吗?”
他的眼泪太稀有,这么多年蓝风沂都不常见,那双如水的眸子被水汽浸透,长长的羽睫垂下,泪水便滚落在枕边。蓝风沂想伸手接着他的泪滴,却无法伸出手,那些事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太诡异,他查不到,却又不敢问,所以才什么也不知道。
可云辞并不打算,蓝风沂突如其来涌出了一阵子心慌,他给云辞把脉,发现他真的没了内力,而他身体因为太久的疼痛,此时虚弱不已,云霜是用了蓝风沂的血压制,并未解了,他根不该能做什么……
这日之后,天下仿佛忽然就太平了,远在北林的星辰意想不到的顺利完成赈灾,一早进入玄机阁的计划莫名搁浅,朝中也安静了,瑞亲王怎么参望山王府,都已经没了意义和理由,蓝风沂为了蓝家拉拢各势力,进展顺利,在浮云宫建立的差不多的时候,蓝家成了江湖至尊,玄机阁夏沧林受了重伤,隐忍不出,天下再没有任何一阵妖风。
星辰跟着蓝拂衣,在摘星阁曾经的星台上算了一次天命,蓝拂衣教了星辰摘星阁推演天命的术法,两人推演了一夜,结果无比明了,和半年前一样,独木难支,天下大乱……
而云辞的命数,星辰依旧算不得,蓝拂衣也算不得……
“你会亲手杀他吗?”蓝拂衣问道。
星辰坐在星台上,看着星星落幕,曙光出现,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蓝拂衣叹了口气,“你半年未见他了。”
星辰苦笑:“这些日子与锦无亲近,愈发觉得没有他也并非不能过活,我总想着,他可以和蓝风沂一起走,为何我就不能和锦无在一起?”
“星象没什么变动,他应当没什么事,你也不必担心,若真的愿意离开……也好。”
“不,”星辰摇摇头,站了起来,看着天边,道:“你不觉得么,经历了这么多,若天下大乱的星象真与无法测算命数的阿辞相关,怎么会不变呢?”
蓝拂衣看向她,她轻声道:“明明,皇宫那事前后的阿辞,不是同一个阿辞啊,这样的心性巨变,若他真的和星象有关,星象不该变吗?还是,真正影响他的,不是皇宫那件事?”
蓝拂衣皱了下眉,“只是皇宫那件事,只会让他更加怨恨,也怪不得天命所言,天下大乱。”
星辰接受了这个解释,忽然问他:“听闻蓝家如今在江湖上还是至尊,许是会有入朝之意?”
蓝拂衣笑了笑,道:“蓝家诸事,我多交于风沂打理,若是他愿意,入朝也不是不可。”
“蓝拂衣,我当真怀疑你如今所做一切的动机,蓝家,对你而言当真有那么重要?”星辰皱了皱眉,她没有,难道蓝家重要的过,你心中多年念念不忘的云曦月?
蓝拂衣已经转身离开,他平日里与星辰待着的时间并不长,因此话也不算多,此时他却忽然来了一句:“只是因为站的高,会跌的重……”
星辰愣了一下,不明蓝风沂这话,的到底是云曦月还是如今蠢蠢欲动的蓝家。
她动了动疲懒的身子,如今玄机阁也安分了,她把心思便用来了对付瑞亲王,只是如今这朝中气氛古怪,平静的异常,她一手瑞亲王幕僚冉珏私通玄机阁的证据,总觉得时机不到,便也不知该何时出手。
太平了半个月,云辞也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如今已经会了怎么忍耐,不至于自己在这一次疼痛后又将自己拉入下一次疼痛的深渊,他不惜让云霜发作,自然是宁死也要除掉蛊毒,蓝风沂对他加了刑,便自然看不得他去死,压制了云霜,为他取出了蛊。
“阿辞,你先吃些西吧?”蓝风沂取下他手上那个别致的刑具,如同往日一般端了饭菜喂他,他没力气抬手,平时由思景看管,有任何事情都是蓝风沂亲手照顾。
思景有时候也想不通,自家主子那么宠爱他,偏偏要用这么严厉的刑罚折磨他,可便是如此,又亲自照顾他的起居,这仿佛将两个人都折磨了,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云辞乖顺的吃了饭,他没心情也没力气和蓝风沂置气,只是懒得与蓝风沂话,蓝风沂照例陪了他大半个时辰,便满目的心疼,很快便离开了房间。
“离废人不远了吧?”云辞忽然轻声问道。
房间里只有思景,思景自然当是问他,可又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道:“殿主,少主他……”
云辞没指望他回答,继而自言自语:“何必呢,大家各有阴谋,偏要互相遮掩……”
“殿主,你要做什么?”思景直觉不对,却实在不清楚他还能做什么。
“我撑不住了,即便知道答案,依旧愿意等他半个月……”云辞啧啧嘴,似乎被困在这里的不是他,“当还债了,再还我就要死了。”
“殿主?”思景直觉不对,可他还未上前,剧烈的头疼便支配了他,面前的少年似乎真的变成他曾惊鸿一瞥,烙在心头的朱砂痣,渐渐成了一片血红的信仰,为之可付出一切的信仰。
云辞微微开口:“思景,那枚戒指拿给我……”
思景微微低头,片刻后又恢复正常,他疑惑的看了云辞一眼,道:“殿主还难受吗?”
云辞垂眸,道:“没事。”
思景点了点头,他有些疑惑,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一件事没有做,这种**十分强烈,渐渐变得坚固,他忽然想起来,对了,自己有个戒指没有拿,可是戒指在少主手里,他要怎么拿到戒指呢?
他细细的思索如何才能在少主手里拿到戒指,可是却忘了,那是少主手里的西,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拿少主手里的西?
第二日一早,蓝风沂准时来伺候云辞用饭,云辞依旧懒洋洋的,那身疲懒像是没睡醒,而不是生生疼的一样,他半眯着眼,靠在蓝风沂身上,尝试着抬手拿筷子,但被折磨半个月之久的筋脉仿佛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他动了动,就疼的受不了。
“哎,你不觉得这样软绵绵的我没意思么?”云辞一边吃着饭一边感慨:“风沂,没想到毁了我的会是最宠着我的你。”
他话像是开玩笑,却让蓝风沂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饭菜掉在桌上,云辞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干什么?不是嫌我瘦么?还不让我吃了?”
“阿辞……”蓝风沂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不好的预感究竟指的是什么,亦或者是自己太过于患得患失。
云辞轻笑:“叫我做什么,喂我啊。”
蓝风沂忙拿了勺子换汤喂给他,他满足的喝了口汤,又开始感慨起了以往:“哎,你那天在染月殿,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那天了,当时应该跟你打个赌来着,不然现在还能赚一把……”
“阿辞,你到底怎么了?”蓝风沂察觉到不对劲,单纯敏感的云辞,不该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原先那些伤害当成笑话这么出来,若是过往已经成为过往是出,可以当一个人洒脱,可他此时在受着苦,却将那些当笑话,不是疯了,就是……要走了。
蓝风沂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云辞失去他的保护,骤然摔在床上,他不满的叫道:“蓝风沂你干什么,疼死我了!”
蓝风沂立刻坐下,将他揽在怀里,心里的不安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云辞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鸦睫垂下,满足的喝着蓝风沂喂过来的汤,有时还满足的称赞两声。
蓝风沂的不安在一顿饭后被自己打消,吃完饭云辞依旧不陪他话,他刚要出门,思景却忽然走进,他皱了下眉,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思景没话,竟直接避开了蓝风沂,走向了云辞床前。
蓝风沂在蓝家浸染多年,这么明显的不对他一眼便看得出,可看得出是一回事,阻止却是另一回事,他伸手打向思景时,思景已经倒在地上,双手露出,只剩森森白骨,身上开始慢慢渗出血迹,整个人只有眼睛还在睁着,目光看向云辞的床,准确的,是当初云辞和他话时的位置,眸中是那种,近乎执着的信仰。
戒指从白骨森森的手指套在云辞的手指之上,戒指里的银丝瞬间切断了云辞手上的铁链,云辞又强行拔出银钩,在他面前,断了手脚筋脉。
蓝风沂愣了许久,见云辞手腕脚腕鲜血直流,一时什么也忘了,叫道:“阿辞,你……”
云辞皱皱眉,脸色惨白,他却仿佛没有太过痛苦,只是嘴上不停嘟囔:“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蓝风沂想去抱他,却恍然发现这个阿辞他根就不认识,一身的血,脸色惨白,带着一身孩子气,却单纯恶劣,与在皇宫受了大难后那个仙不同,倒是像……再坟头捧土时,那个恶劣又邪气的少年
“阿辞,你……”
云辞喊了许久的疼,并没有人理他,戒指里的银丝不停汇集,轻轻为他包扎手脚的伤口,他断了手脚筋脉,竟还能踉跄着走路,面对蓝风沂,眨眨眼,有些戏谑:“干嘛,非要我变得十恶不赦,我这不要变成那样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蓝风沂不知该什么,看向了已变成森森白骨的思景,云辞似有所感,也看了一眼,随即啧啧叹道:“何必呢,放一个戒指,用那么多机关和毒,要他死的那么惨?”
不是要他死,那是要他死的那么惨?蓝风沂愣了一下,一瞬间明白过来,便是装着戒指的盒子没有机关,便是思景顺利偷出戒指,他也是活不了的。
云辞趁着蓝风沂在愣,晃悠到他身边,临渊挂在墙壁上,云辞伸手取了下来,细细的看了两眼,笑的极其开朗:“那我拿走了啊。”
蓝风沂忽然转身,一掌打向了他,他却丝毫未动,蓝风沂一愣,立刻收掌,自己被内力反噬,后退半步,冰冷的看着云辞。
“你都把我伤成这样了,还顾忌这一掌吗?”云辞笑了笑,模样颇为无辜,他身上只着中衣,因此在衣柜里翻了许久,拿出一件大红色,却绣了些白梅的斗篷,胡乱的披在自己身上,遮住了血淋淋的中衣,旁若无人的转身出了门。
蓝风沂瞬间追了上去,而他身边隐卫忽然出现,面无表情的拿剑对着他……对着蓝风沂。
蓝风沂一惊,云辞已经站在隐卫身后,他没有回头,极轻极轻的道:“我伤的很重,别再追我了,风沂……原来过会陪着我,会保护我的人,终究都只是用自己的私欲逼我,她也是,你也是……”
“阿辞……”
云辞忽然低笑,丝毫也没有恶劣,蓝风沂只是此刻,惊觉他依旧是那个一袭白衣,单纯善良的少年,可这少年只是笑了一笑,然后道,“这世间芸芸众生,我独独不会伤你和她,她是我所爱,你是我的家,若是……有朝一日天下诛杀,让他们一定要派你和她前来,亲自杀我。”
蓝风沂被自己的隐卫团团围住,他无奈的伸手和隐卫打了起来,那些隐卫只是拦他,没有丝毫伤他的意思,因此他占了上风,可即便如此,这么快的杀了那么多尽力拦着他的隐卫也不是事,这样的功夫,足够云辞骑马消失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