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在院子里跪了许久了,早就已经吓破胆了,这会听颜卿霜唤她们进去,对视了一眼,神色间皆是仓皇。
她们当真是不知这议论从何而起,只是见着丫鬟们都在,便也随口了两句,无外乎就是觉得表姐配不上大少爷之类的言论,哪里能想到这么倒霉,当好就遇上了鸢落,被逮了个正着。
颜卿霜赏罚分明在侯府之内她们是早有耳闻的,再加上颜卿霜与颜书畴感情颇好,如今听着她们议论颜书畴,只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她们了。
“都愣着干什么,姑娘唤你们进去,还不赶紧?”香絮看着那两个丫鬟还跪在那里不动弹,不由得微微蹙眉,催促道。
那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皆是面色惨白,却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咬牙站起身,颤巍巍地向着里面走去,进的里间,看着端坐在那里的颜卿霜,两人毫不含糊,齐齐地跪了下来。
那两个丫鬟伏低身子,头紧紧低垂着,骇得瑟瑟发抖,连正眼都不敢瞧颜卿霜一眼。
颜卿霜看着她们的样子,微微蹙眉,看向鸢落,“我这般可怖?”
鸢落一愣,看向颜卿霜,“姑娘心地善良,是她们自知做出了事情,所以不敢与姑娘对视。”
颜卿霜轻嗤出声,这丫头倒是难得如此阿谀。
“既然知道我寻你们所谓何事,便抬起头来吧,仔细清楚也就罢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都把头抬起来话。”颜卿霜看着那两个丫鬟,出声道。
那两个丫鬟这才颤巍巍地抬头看向颜卿霜。
颜卿霜只是那般坐着,只是脸上没有笑意,也未曾发怒,那两个丫鬟便骇得不轻,总觉得颜卿霜身上隐隐有威严之气,让她们不敢轻易与她对视。
“才你们了些什么,一字不差地再一遍吧。”颜卿霜看向她们两个,浅浅出声,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却偏偏让人胆寒。
两个丫鬟听着颜卿霜的话,吓得急忙磕头,“姑娘,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妄言主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两个丫鬟齐齐磕着头,那样子就好似生怕磕慢了就会被颜卿霜责罚一般。
这头嗑的实诚,‘咚咚声在颜卿霜面前响起,让她不由得蹙紧了眉,轻呵出声,“不要再磕了。”
两个丫鬟的动作顿时停住。
颜卿霜看着她们,眼中隐隐有一丝担忧划过,看她们这般模样,那么害怕,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鸢落听到了她们议论颜书畴,她们那样子,就好似自己真的很可怕。
如今自己在府里,当真这般可怕?
“我只是想听几句实话,你们不必如此害怕,也不必这般磕头,”颜卿霜看向眼前的两个丫鬟,顿了一下再次出声,“你们为何这般怕我?”
两个丫鬟闻言,身子一颤,不敢作答。
颜卿霜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左边那个丫鬟身上,“你,只要实话,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那丫头泪眼婆娑,看了颜卿霜一眼,见她模样认真,却好似是个讲理的,心中有些烦乱,只觉得自己如今既然到了居竹苑,只怕不实话会更惨,便急急磕了个头,这才出声道,“姑娘,不止是奴婢二人,这府里的丫鬟,除了各个屋子的大丫鬟有倚仗也许好些,像我们这种丫鬟,各个都是怕您怕的不成。”
果然有问题。
颜卿霜不动声色,继续看向那个丫鬟,“为何?”
那丫鬟脸色难看了几分,但是还是咬牙道,“自从叶心嬷嬷因为出卖您被活活杖毙以后,又紧接着五姑娘身边的白露莫名死了,再后来,又是因为您,姨娘身边跟了多年的大丫鬟雎尔也被生生杖毙了,侯府之中便多有议论,,……”
那丫鬟着,整个身子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将那些话出口。
而她身旁的那个丫鬟更是吓得将头紧紧埋在胸前,生怕无端被牵连了。
“什么,你尽管,我家姑娘并不似传闻那般嗜杀,你尽管把你知道的都出来,定保你无事。”鸢落听着那丫鬟到这里终于明白颜卿霜为何会多此一问了。
原来这侯府里已经有人在借着这些事端败坏颜卿霜的名声了,这些若是借着丫鬟的口传扬出去了,那颜卿霜的名声便要因此被毁尽了。
话已经到这份上,那丫鬟索性心一横,再磕了个头,“那奴婢就冒犯了,侯府之中都在议论三姑娘乃是厉鬼托生,生性嗜杀,所以奴婢们都怕您……”
厉鬼托生……
颜卿霜听着这四个字,心中不由得冷笑起来。起来倒也不假,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皇宫之中的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触及冰冷的地面时,耳畔好似还能听到自己身躯碎裂的声音。
原是该死了的,却因为巨大的怨念没有死成,又活了过来,是厉鬼托生,倒也贴切。
颜卿霜还未曾发怒,一旁的鸢落却是气得不行了,“,这些言论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丫鬟颤了颤,“奴婢也只是听着膳房的其他丫鬟的,这种言论早就已经在侯府内传扬开了,究竟是谁最先开始的,奴婢,奴婢也不知……”
鸢落还想逼问什么,却被颜卿霜拦住了。
她看得出来,那丫鬟不像是在撒谎,她该当真是不知道什么了。
“这个暂且不论,那关于大少爷的传言呢?你们又是自哪里听来的?”
自己的那番传言由来已久,要查起来定然费时费力,但是上官涵箐才来了府里没几日,她与哥哥接触也不多,这言论自是刚传出来的,这种言论,初初散播开来,要寻源头,便要容易许多。
“奴婢,奴婢听膳房的秦嬷嬷的,今日晚膳时,奴婢在膳房做事,就听到秦嬷嬷与明嬷嬷表姑娘特意做了梅花糕拿去给了大少爷,还在大少爷房中待了许久,回去之后更是脸泛红晕,情绪激动,经过湖畔时差点摔了,奴婢听了,便多言了一句,觉得表姑娘配不上大少爷,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颜卿霜听着那丫鬟的话,抬头看向鸢落,鸢落微微颔首。
她当时走进膳房的时候,确实听着这个丫鬟了这么一句。
“好了,我知道,你们回去吧。”
那两个丫鬟听着颜卿霜的话,一脸惊愕,怎么都想不到颜卿霜竟然会就这么放过了她们。
不是传言这个三姑娘恶毒异常,原以为今日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没成想……
“怎么?舍不得走?居竹苑丫鬟够多了,没法再多留你们两个。”鸢落见着两个丫鬟楞在原地不走,不由得出声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两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磕头道谢,然后急急地从居竹苑退了出去。
“姐,现在怎么办?”等那两个丫鬟退出去之后,鸢落这才看向颜卿霜,正色道。
“既然膳房是从那个秦嬷嬷口中传出来的,自然该从她那里下手,去查查看秦嬷嬷擅长做什么吃食,就我想吃了,喊她来居竹苑的厨房做吧。”颜卿霜看向鸢落出声道。
“是。”鸢落急忙领命,走了出去。
鸢落出去之后,颜卿霜便靠在软榻之上,轻轻揉着眉心。
上一世害自己最多的便是颜卿盈,这一世重生而来,自己一开始针对的也是她,只是没曾想如今这颜卿盈已然嫁了出去,这侯府里面却依旧不消停。
也许上一世的自己表现得太过于痴傻,在她们眼中像她这般与皇子私通私授最后嫁给生母地位并不高的凤启延,原就是愚不可及的,所以便也都懒得对自己动手了,只不想这一世,在侯府内多留了些日子,竟引出了侯府内这么多的魑魅魍魉。
豪门大院之中,亲情当真是凉薄得可怕啊。
不过如今也好,自己还在府里时就将那些暗藏在侯府深处的不可见天日的鬼怪揪出来,总好过日后鞭长莫及。
自己可以出嫁,但是父亲,母亲,哥哥都与侯府密不可分,这一世,她若是能多护他们一分,便多护一分,这是自己上一世欠他们的。
“姐,秦嬷嬷来了。”
鸢落的声音传来,颜卿霜轻揉着眉心的手放了下来,站起身,看着此刻正一脸谄媚的笑意站在屋中的秦嬷嬷。
秦嬷嬷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在侯府里也算是老人了,身量不高,却很胖,乍一眼看上去,好似还挺和善。
颜卿霜扫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就见那秦嬷嬷笑呵呵地出声道,“三姑娘,听您想吃粉蒸狮子头,这可是奴婢的绝活,奴婢现在就去给您做去?”
秦嬷嬷话间,看着颜卿霜,轻轻撩起袖子,一副只要颜卿霜一发话她就立马进厨房开始干活的模样。
这幅样子,倒是当真看不出她暗地里有什么深沉的心思。
但是,人不可貌相。
颜卿霜听着秦嬷嬷的话,不动声色,只浅笑了一下,“嬷嬷不急,既然来了,便先喝口茶歇歇吧,不用这么赶。”
颜卿霜话间,亲自走到一旁,倒了一盏茶,放到桌上,“嬷嬷,坐吧。”
秦嬷嬷一愣,显然不懂颜卿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倚老卖老坐下,却又觉得不妥,便楞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颜卿霜。
“怎么了?嬷嬷是嫌茶凉了?”颜卿霜一副不解的模样,看向门外,“香絮,重新烹一壶热茶来。”
“是,姑娘。”门外,香絮立马应声。
这下,秦嬷嬷开始慌了,总觉得这三姑娘对她一个下人和善地有些过分了。
她在侯府里也有些年岁了,也不傻,这过分的和善背后肯定隐着什么天大的事情。
秦嬷嬷想着,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今日戏的那番话,心中顿时开始发虚了。
“姑,姑娘,您,您若是有话问奴婢直言,直言便好,您的茶,奴婢哪里敢喝,主仆有别,奴婢哪里敢喝……”
秦嬷嬷话间,与初来时竟像换了个人一般,畏畏缩缩地,连头都不敢抬了。
“嬷嬷不必如此,我这居竹苑规矩一向少,丫鬟奴婢只要真心待我的,我也必真心待她们,喝茶闲聊也是常有的事,嬷嬷怎生这般惊慌?”
秦嬷嬷听着,依旧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罢了,嬷嬷既然不想喝茶,那卿霜也不勉强了,只是嬷嬷有句话倒是对了,今日卿霜请了嬷嬷过来,当真是馋了嬷嬷的手艺了,所以,嬷嬷请吧。”
颜卿霜着,指了一下厨房。
随着她的动作,秦嬷嬷却是又猛地一颤,“姑娘,奴婢,奴婢……”
“嬷嬷可是有话要?”颜卿霜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明明才十三岁,肤如凝脂,五官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这般不怒不喜地看向秦嬷嬷,却让秦嬷嬷吓了一大跳。
“姑娘恕罪,奴婢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巴,随着她们胡言乱语了,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秦嬷嬷话间,对着颜卿霜跪了下来,连声道歉。
“哦?她们,是谁?”颜卿霜也不惊讶,看着秦嬷嬷出声问道。
秦嬷嬷看着颜卿霜的反应,无比庆幸自己先承认了,此刻哪里还敢有所隐瞒,当下回道,“是,是蘅芜苑的几个丫鬟,她们来膳房取二姑娘的点心时随口戏了,奴婢刚巧听到了,姑娘恕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侯府丫鬟无聊,私下议论主子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如此无中生有,便可恶至极了。
“只是听了一句不辨真假的戏言,就敢在膳房私下议论,秦嬷嬷,你的胆子如今真是发得大了。”颜卿霜话间,语气染上薄怒,秦嬷嬷更是吓得不行了。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秦嬷嬷紧紧伏低着,身子微微颤着,哪里还敢再多言语。
“这谣言既然是你从膳房传出来的,那你便想办法去捂住吧,若是我明日还听到这样的流言四下流传,那便只能请嬷嬷与我去见祖母了。”颜卿霜看着秦嬷嬷,不轻不重地道。
“是,是,奴婢领命,奴婢领命……”
秦嬷嬷出去之后,鸢落走到颜卿霜身侧,“姐,您当真觉得她能捂住这流言?”
“她在府里这些年了,能这般安生,自是有自己的法子的,原事不关己,她自是会继续装作痴憨,但是如今事情涉及到了她的利益,她自会用她的法子处理好,不定还能把那背后之人引出来。”
“蘅芜苑的丫鬟,那背后之人是……”
颜卿霜没有回话,微微站起身,身子却狠狠晃了一下。
鸢落一惊,急忙扶住了颜卿霜,“姐,你没事吧。”
颜卿霜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可能这两日想的西多了,所以有些累着了,不妨事的。”
“姐,要不还是请了医师来瞧瞧吧,总能安心一些。”鸢落看着颜卿霜,有些担心地提议道。
颜卿霜这会看上去确实显得憔悴了许多,让人莫名有些担心。
“我有些乏了,明日再吧。”颜卿霜话间,便要去那榻上歇息。
鸢落急忙扶了她过去了,心中放心不下,便也就在屏风后的榻上躺着,想着若是颜卿霜有什么动静,她好一下就赶过去。
颜卿霜这一睡便睡得深沉,一夜噩梦连连,却如何都醒不过来,一直到差不多该去给容氏请安了,才被鸢落给唤醒了。
颜卿霜起身洗漱,脚踩在地上一如踩在棉花上一般绵软无力。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衫,强撑着神带着鸢落去了春晖堂。
鸢落瞧着她这幅样子,心中发担心了,若是累着了,也不该这般来势汹汹。
到了春晖堂,杨氏见着颜卿霜也瞧出来了不妥,就连容氏都了,若是不舒服,便早些回去歇着,不必强撑着来请安。
颜卿霜也着实是难受,便也只是应下了。
从春晖堂出去,杨氏心中担忧,跟着她回了居竹苑,又急忙嘱咐了人去请了医师过来瞧看。
医师过来细细瞧过之后只是气血虚亏,开了几副强身的药,旁的也没瞧出什么来。
颜卿霜怕杨氏担心,便顺着医师的话自己该是累着了,让杨氏宽心,杨氏便一直守着,颜卿霜佯装睡着,她也不肯走,颜卿霜昏昏沉沉的,结果还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却已是深夜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凤浔生,颜卿霜却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只喃喃了一句渴。
凤浔生蹙着眉,将茶盏拿过来。
颜卿霜手颤巍巍的,连茶盏都拿捏不住。
凤浔生眼眸一冷,含了一口茶水,度到了她的口中。
颜卿霜费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力抗拒,只能这般饮下了那茶水。
一口下去,嗓子却依旧干哑得冒火一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凤浔生。
凤浔生眸子火光微闪,又含了一口水,度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