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承荀心中揣着事情,神色忧虑,一下竟没看到杨氏,险些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一直到杨氏出声,他才猛地晃过神来,“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杨氏看着他那副样子,跟着微微蹙起了眉,“老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他一贯淡然,杨氏鲜少见着他这般模样,自是担心的。
“西戎派了使团过来,陛下自然不会让西戎使团擅自在凤启之内行走,所以便派了使团过去相迎。”
“此事有何不妥吗?”
“两国如今虽未直接开战,可是已然交恶,如今凤启这使臣白了无论做的多好,都无功,但是一旦出现纰漏,就有大过,是个极不好的差事。”
颜承荀话间,扣了杨氏的手,带着杨氏向书房内走去,看向一旁的厮,“去昌居请大少爷过来。”
“是。”那厮应着,快步而去。
杨氏听着颜承荀的这一番话,眉头紧蹙,“这使臣,莫不是畴哥儿?”
虽是猜测,可是杨氏便已忧心不已。
若当真是畴哥儿,按照颜承荀才所言,这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帝王发兵借口的职位,生死难料啊。
“是,”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颜承荀只是没想到杨氏会在这里等着,没想到回来第一个告诉这件事情的,会是杨氏。
若是可以,他也想将此事捂着不。
杨氏将自己这几个孩子看得比命还重,这样的事情她知晓了,自是心忧难安。
“其实也没有我才的那般糟糕,若是西戎使团出使期间两国相安无事,最后使团安然离开,那么畴儿自然无事,兴许还会论功行赏,畴儿毕竟有军功在身,陛下也舍不得当真为难他,年少将才,偌大的凤启能找到几个,宸亲王是一个,再接着便是畴儿了,陛下舍不得的……”
颜承荀努力安慰着杨氏,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景德帝并不昏庸,相反他励图治,心思颇深,也惜才爱才,今日此举,该是另有目的才是。
“伴君如伴虎,陛下纵使有爱才之心,但是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畴哥儿还是首当其中,这样的事情,您为何不拦着点呢。”杨氏心焦如焚,倒也不是真的怪罪颜承荀,只是心中的焦虑无处宣泄,只能这般言。
“君王之意,岂能反驳,夫人也不要多思多虑了,这事自是要有人去做的,畴儿也不了,该多些历练了,也好让他知道这官场人心险恶,以后也可多些提防之心。”
颜承荀轻拍了一下杨氏的肩膀,道。
杨氏听此也不好再什么,这事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好多言,心中即便担忧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也便不再揪着不放,而是看向颜承荀,“我今日来是为了霜儿之事,霜儿究竟是怎么了,若是天花,你何苦派兵把守,为何连我都不让进,她是我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
“自不是怕你害她,这天花传染,我这不是为了怕出现事端,你不记得策哥儿如今的处境了?虽天花没有疫症这般可怕,但是终究是会传染的,隔离开了总是好些的,你也不用担心,有白沐尘亲自过来相看,相信霜儿没多日便能好了,只是这白沐尘性子古怪,他了他看病期间不许旁人进出居竹苑,我也只要依言做的,别没的惹了他不快,不来医治。”
颜承荀看着杨氏,着善意的谎言。
杨氏这性子摆不住事情,儿女心又颇重,若是她知道颜卿霜得了是如此凶险的疫症,只怕是要寝食难安了,所以他不能告诉她,绝不能。
“白沐尘,白神医?老爷当真是请到他了?”杨氏也不疑颜承荀谎,若着白沐尘性子古怪,她自是信的,这华京城中,谁人不知这白沐尘性子古怪?
“倒不是我请来的,是宸亲王请来的。”颜承荀见着杨氏没有起疑,便再次出口道。
“这倒是了,白沐尘这人自视甚高,鲜少结交朋友,这宸亲王该是他在这华京之中唯一的朋友了,若是宸亲王请来的,那便不奇怪了。”
杨氏着,心中跟着松了口气。
白沐尘亲自出手,天花自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他这性子古怪,隔离变隔离吧,只要霜儿能好,其余都不重要。
杨氏又与颜承荀闲话了几句,颜书畴便来了,杨氏知道这朝政之事她不便多管,便起身走了出去,将这书房留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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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差事,颜书畴也不惊慌,倒是坦然应了下来,然后便下去准备了。
颜书畴那处变不惊的样子倒是让颜承荀很是欣慰,只是事情看似一桩桩解决了,颜承荀的心里却依旧不得安宁,站起身,刚想带着侍卫直接去拿了颜承铭,却见那信嬷嬷快步走来。
“信嬷嬷,这般着急,可是有事?”
“老爷,老夫人让老奴过来唤您前去,是有要事嘱咐。”信嬷嬷看向颜承荀,恭敬行礼,出声道。
“母亲?”颜承荀略感惊讶,却也没有耽搁,快步随着信嬷嬷向着春晖堂走去。
进了次间,容氏依旧端坐在那里,正口地品着茶,见阳颜承荀进来,轻轻放下了茶盏看向他,“来啦。”
“给母亲请安。”
“坐吧。”
“是。”颜承荀依然,在一旁的座位上落座。
“我瞧着你近日调集府内侍卫,可是侯府内出了什么岔子了?”容氏看向颜承荀,声音不紧不慢,出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母亲过虑了。”颜承荀知道容氏心思颇重,自己这些动作她自然尽收眼底,只是自己如今要对付的是颜承铭,她不该来拦着自己才是。
“纵使想要以除后患,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你毕竟是他的大哥,若是这般带着侍卫去捉了他,传出去少不得落个恶名声,这般行事,不可取,”容氏着,不慌不忙地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你若是信得过我,这件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交给我做吧。”
颜承荀听着容氏的话,眉头紧蹙。
自己的一举一动果然是一点都逃不过容氏的双眼,只是自己只想拘了颜承铭好好审问,让他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吐干净了,这次不管他与不,颜承荀都打算将他关一辈子了,对外,便只宣称他疯了便是。
但是若是容氏动手,颜承铭只怕难有活路。
“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装疯卖傻,也是怪我,这年纪大啊,新昌软,眼看着孙儿辈都出来了,实在不想在这侯府之内再添亡魂了,可是他却偏生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他能再装些个时日,等我闭了眼也就算了,可是他偏生就忍不住了,”容氏着,轻嘲出声,“这么些年都忍下来了,若不是有人唆使,他又怎么可能突然就行动了,荀儿,你还是将人心想的过于良善了些。”
容氏着,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觉得我当年做事过于狠辣,毁了你不少兄弟,让你如今就剩了两个弟弟,所以即便颜承铭与你不是一母同胞你也待他那么真心,事事护着他,可是你看看,你这般待他,他是怎么待你的,他想要的不是对我复仇,他想要毁了整个侯府,毁了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啊,这你也视而不见吗?”
“母亲,”颜承荀重重喊了一声,“儿子没有视而不见,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动摇侯府基业的,只是他虽居心不良,但是终究事出有因,不该死。”
“哈哈,”容氏再次笑出了声,“荀儿,宦海沉浮这些年,原以为你已经足够狠心绝情了,没成想还是这般心软,颜承铭勾结了西戎奸细,他为了颠覆侯府已经不顾一切了,如若不杀,后患无穷,这件事情,你莫要再插手,免得脏了你的手,”
容氏着,轻轻看向自己的双手,“我这双手早已染满鲜血,如今为了侯府,也不惧再加一些。”
“母亲,当真必须如此吗?”
“你若是不想看着侯府毁于一旦,就收起你的这些好心,这些年,你给了他多少次机会,我忍了他多少次,他收手了吗?如今他都害到颜卿霜身上去了,你还执迷不悟?”
“你是,霜儿……”颜承荀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霜儿感染疫症之事,他没有告诉一人,可是容氏却已然知晓。
“天花需要派侍卫守着?荀儿真的当我老糊涂了?我只是看着白沐尘那子居然敢来医治,想是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才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颜承荀楞在原地,没有再话。
他知道,容氏得是对的,他也一度怀疑颜承铭勾结外敌,只是他没有想到颜承铭为了报复容氏,真的会这般不顾一切,真的妄图毁了整个侯府,何其疯狂。
“其实他不止怨我,他还怨你父亲,怨他没有护住他生母,这侯府是我在意的,也是你父亲在意的,毁了这侯府,他便等于毁了我们,所以他定会不计后果,不惜一切,连女儿都舍得牺牲,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容氏着,眼神变得犀利了一些,“那日我便看出了古怪,颜卿雅为何一会神思迷离,一会又头痛欲裂,乖乖认罪,后来想了许久,这该是西戎的血蛊,可以下在至亲身上的蛊虫,这就是他与西戎奸细合作的铁证!”
“好了,你也不必多言了,我既然决定了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松手,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容氏得斩钉截铁,不给颜承荀丝毫反驳的可能。
颜承荀了解容氏的性子,也知道如今的颜承铭确实留不得了,便也就默许了容氏的法子,从容氏那出来,回了书房,不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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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这晚间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容氏在春晖堂的院子里坐着,抬头看着这皎洁的月亮。
“月光这般晃眼,等下你动手,我怕是要看的一清二楚了。”
容氏坐在那里,看似自言自语,倒是角落处,一个暗黑色的身影却是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但也没有接话。
“信嬷嬷,走吧,再晚只怕就会让人起疑了。”容氏着,站起身。
信嬷嬷急忙快步上前,扶住容氏。
“老夫人,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他不就是了,何苦以身犯险,您何等身份,不该去的。”信嬷嬷看着容氏,有些担忧地劝道。
“这侯府到处都是眼睛,若是不找个正当的理由,岂不是给荀儿添麻烦吗?谋害嫡母,被侯府侍卫所杀,这才不会被人诟病。”
容氏得坦然,丝毫不像心筹谋着要去杀人的模样。
“可是……”信嬷嬷依旧忧心忡忡。
许久不用淳重了,她心底怕啊。
这颜承铭身手不凡,若是淳重打不过他,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可是了,他从不曾失手,这次也不会。”容氏冷声着。
那如影随形的暗影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哪怕容氏给他的只是这样的一句肯定,他都甘之如饴。
他看着她容风华正茂到如今白发苍苍,却依旧斩不断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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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身边只带了一个信嬷嬷,两人快步走着,没一会便到了。
明月之下,树影婆娑,如鬼影一般随风而舞。
容氏站在那院门之外,院里的丫鬟便急忙迎了出来,“老夫人,快请。”
颜承铭正在看书,冷不丁听到老夫人‘三个字,当下眼中火光闪烁,在看到容氏被迎进门的那一刻,却又被他压了下去。
“母亲,您怎么来了?”
颜承铭急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顺便沏了一杯茶,递到容氏面前。
“我有几句体己话想与铭儿听,让你院里这些丫鬟都去外面候着吧。”
容氏坐了下来,看着颜承铭,开门见山。
颜承铭看着容氏,心中如藤蔓一般纠结缠绕,却还是耐着性子依她所言,将人都遣了出去。
这些年了,他许久未曾离容氏这般近了,心中那恨意也从未有过的汹涌热烈。
“铭儿,站着干嘛,坐吧,”容氏如慈母一般柔声着,却又画风一转,“你这会若是不坐,知道了真相,怕是就坐不住了。”
容氏这话的直接大胆,颜承铭脸色瞬变,不知道容氏闹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颜承铭死死盯着容氏,缓缓地在她对面落座。
“不用紧张,母亲不过是想与你些陈年旧事而已,年岁大了容易忘事,有些事情如今不,只怕日后便记不得了,但是又觉着总该与你一的,毕竟与你生母有关……”
容氏依旧不冷不热地着,那口气,就像着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郊游一般的闲话一般。
颜承铭坐在容氏对面,双拳暗暗攥紧,再攥紧。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容氏会坐在自己面前轻描淡写地跟自己着那些事情,那些他深入骨髓,恨入骨髓的事情。
这个女人,就如同一个恶魔一般,毁了自己的母亲,也毁了自己的一生,可是现在她居然还要来跟自己闲话当年,何其无耻?
颜承铭其实知道容氏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目的,他应该冷静的,应该不论容氏什么都镇定自若的,可是他做不到,这是他心底最黑暗的存在,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即使他可以冷静处理许多事情,包括给颜卿雅下蛊虫,推她进入万丈深渊,可是却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当年之事。
这是他的心魔,一辈子避不开,逃不脱的心魔。
容氏静静地看着颜承铭的这些变化,心中冷意阵阵,这颜承铭果然极为介意当年之事,对她的恨意从未消减半分,这便够了,只要又恨,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