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也不敢大意了,捏紧了手中的剑,认真开始与凤启延缠斗起来。
凤启延下手颇狠,招招直取命脉,那样子竟好似恨不得此刻便取了左玄的性命。
凤启延挥剑直刺,左玄奋力拦下,凝神看向凤启延,“荨夫人是你母亲吧。”
“是又如何?”凤启延话间,手中力气没有减弱分毫,“王是凤启王爷,四王子还是不要攀亲戚的好。”
凤启延话间,撤回半分,再次挥剑砍去。
他知道,只一个问题,左玄就知道凤启延是知道荨夫人与西戎之间的关系的,可是他还是这般招招带着杀机,看来姑母也没管好自己的儿子。
左玄想着,手下也不再留情,“既然荨夫人没管教好你,那便由我来替她好好管教。”
场上缠斗不休,招招狠辣致命,正位之上,景德帝不由得蹙起了眉,“他这是怎么了,想在皇宫的校武场内,杀了西戎的王子不成?”
“刀尖无眼,王爷许是未曾想这么多。”曹公公站在景德帝身侧,紧张的手心中满是冷汗,此刻也只能这般道。
“未曾想这么多?”景德帝冷哼出声,“朕看他是对朕不满,所以故意做给朕看呢,你以为他的那些传言朕就丝毫没有听闻吗?他是当真半点没给定国公府面子啊,亏得朕以前还觉得他审时度势,心思灵通,如今看来,倒是高看他了。”
一滴冷汗从曹公公的额角滑落,曹公公却不敢伸手去擦,只能这般站着,就怕自己一个动作惹怒了此刻就心中不悦的景德帝,惹来滔天怒火。
“皇上,”皇后见景德帝动了怒,不由得笑着递了一颗葡萄过来,“就是比武,若延儿不拿出真事来,怎么震慑那西戎王子?”
景德帝接过那葡萄,却依旧是冷哼了一声。
皇后见他吃了葡萄了,心中便有了数了,走到景德帝身侧,柔声道,“臣妾倒是觉得这西戎行事太过阴毒过分,让延儿这般教训教训他们也好,倒是静和县主,才立下这般大功,如今伤成这样,陛下若是不治那西戎圣女的罪,只怕……”
景德帝冷笑着看向皇后,“皇后的意思是,朕若是不治罪那圣女,会寒了众人的心?”
皇后没有接话,只是一脸委屈看着景德帝。
“这个你就别管了,朕不处置,你以为那个圣女还能活着回去吗?”
景德帝冷声着,话语冰冷,却是一脸了然。
皇后不由得轻轻捂了嘴,景德帝这个意思是默许了有人私下暗杀那圣女了。
只要借口寻的够好,让西戎有火发不出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了。
皇后心中得了分寸,暗暗松了口气。
若不是长公主相求,她也不会触着虎须来这般试探。
凤清歌太了解凤浔生了,她知道才那圣女胆敢这般伤害颜卿霜,凤浔生定会去取那圣女性命,她并不担心西戎那边追究,只怕景德帝震怒,所以才会托了人过来求皇后相询。
长到这般大,她这个弟弟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伤了颜卿霜,以他的心性,又如何能忍。
但是只要景德帝默许,她便也就能安下这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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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之后,那御医满手鲜血走了出来,快步走开颜书畴面前,“世子,县主痛晕过去了,她伤的重,此刻也断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臣唤了宫中宫女将她送出宫去,交予侯府照料,恐您担心,所以特来知会您一声。”
颜书畴急忙起身,拱手道,“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那御医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先行离开了。
武场中央,凤启延和左玄身上都挂了,可是依旧缠斗得难舍难分。
荨夫人在暗处看着,看着凤启延这般作为,心中不由有些恼怒。
她以为凤启延自幼养在她身边,即便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该心意向着她才是,可是他却一次次做出忤逆之举,一再地让她失望。
终究他骨子里流着凤启皇帝的血,与她到底亲厚不起来。
荨夫人想着,微微闭眼,凝眸想着。
场中,凤启延只觉得头痛欲裂,左玄轻易便挑了他手中的剑,横了剑在他脖间。
凤启延轻捂着头,看向左玄,声音冰冷,“西戎行事一贯阴险,你们除了用蛊虫控制别人,还有别的事吗?”
“成王败寇,怡郡王这是心有不甘吗?”
凤启延捂着头,没有再话,而是微微拱手,大声道,“王技不如人,承让了。”
然后转身走出了校武场。
江川看得惊心动魄,快步上前,一把扶过凤启延,入了席。
左玄还在场中,此刻他也不等着别人找上门来了,而是看向景德帝,“皇上,我听闻颜将军未及弱冠,年少挂帅,勇武异常,心生钦佩,不知今日能否得幸与颜将军一较高下。”
颜书畴冷眼看着左玄,见他提到自己,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对上左芷允的双眸,心中大概明白左玄的用意了。
“颜世子,你可愿一战?”左玄既然开口求了景德帝,景德帝自是要出口问道。
“承蒙四王子看得起,臣自当应战。”颜书畴话间,行至场中。
他惯爱穿青色衣衫,当胸绣着墨竹,而他的心性也一如那墨竹一般,高洁雅致。
颜书畴与左玄见礼,左玄便也用西戎的礼仪回了个礼。
左芷允看着颜书畴与左玄打斗,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左玄为何要这样,她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会按着他的心思去做事,会寻个机会与姑母见面,帮着他盗来凤启的机密,也答应了他自己与颜书畴到底为止,不会再有牵扯,可是他还是这般,故意挑衅于他。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自己看着,他是西戎王子,即便是在凤启,他一句话,颜书畴也只能应声而上,拒绝不得。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性子虽然冷僻,但是对她还算是好的,可是如今看来,王位面前,他终究不会把自己这个妹妹当一回事。
几招过后,颜书畴就基知道左玄的实力,但是对毕竟是西戎王子,所以他并未用尽力,而是压制着打着,既不定胜负,但是旁人也绝对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谁强谁弱。
“这白脸也太过分了吧,压着我们王子打,这是要王子当众丢脸啊,还不如来个爽快的。”巴旱抱臂站在一旁,大声吐槽。
“闭嘴。”左芷允一颗心烦乱不堪,听着巴旱的话,冷声出口。
巴旱看了左芷允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旁人能看得出来,左玄自己又如何感觉不出来。
来以为颜书畴不过是仗着祖荫才得了那些名声,但是如今看来,倒是真有些事。
左玄也不想这般被他压制着羞辱,猛地退后了两步,拱手道,“颜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我甘拜下风。”
“承让。”颜书畴也拱手还礼,转身回到席位之上,没有多看左芷允一眼。
左玄回到席位上,看向左芷允。
“看清楚了吧,他的眼中根就没有你,若是在你和忠报国之间做选择,他绝对选后者,你又何必这般痴心。”
左玄的声音很冷,字字句句都如冰刀一般,扎进左芷允的心中。
“四哥,我过了,我对他已无感情,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是四哥多心了。”左芷允依旧端坐在原地,出声道,“只是这一趟来,父王只了让我们来朝贡,从无提及和亲,四哥又何必在意我心中是否有人。”
“父王确实并未提及和亲,我也只是好意提醒,芷允你偏激了。”
左芷允并未什么,武场中因着西戎这边无人再出场,便安静了下来。
这一早的比试,西戎算是输了个彻底,好在这里毕竟是凤启皇宫,西戎如今还在称臣,左玄自然是赞扬了一番凤启武士武艺之高超。
景德帝也好似心情颇好,午膳过后,亲自带着左玄进了议事阁,又邀了众臣作陪,是与左玄商定明日诗会之事。
西戎民风粗犷,鲜少有舞弄墨的,左玄知晓这是景德帝故意要给他难堪,但是今日他要考较武艺,景德帝可是一口答应的,明日比他若是托不往,便更是难堪了。
所以在一众臣的口头攻伐之下,结果左玄只能答应。
这边商讨得火热,那边,左芷允正在皇后的陪同下在御花园中闲逛着,一同作陪的还有几个贵妃。
御花园很大,景致颇好,只是左芷允却无欣赏的心思。
她知道,这是她接近荨夫人最好的机会,可是周围这么多人作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接近荨夫人,或者,荨夫人要怎么接近自己。
“那边便是牡丹园了,里面遍植牡丹,魏紫,赵粉,姚黄,二乔,洛阳红……但凡是能叫得上名的,里面皆有。”
皇后话间,刚准备带着左芷允进去,便见一个宫女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皇后面前,表情焦急难耐,急急跪了下来。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生这般没有分寸,贵客尚在,便这般言行无状,若是冲撞了,你可担得起这责任?”皇后看着那宫女,蹙眉厉声质问道。
“娘娘恕罪,奴婢有急事寻娘娘,太子妃,太子妃见红了,太子不在宫,奴婢不敢去前殿,只能来求娘娘过去救救太子妃。”
那丫鬟跪在地上,一边着,一边连连磕头。
皇后听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一旁的元贵妃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元贵妃是十三皇子凤启颢的生母,也是早夭的大皇子凤启渊的生母。
潜邸之时,她便颇受宠爱,好在性子还算直爽,不爱算计,所以与皇后一直也相处无事,此刻见着皇后心急,倒是真心扶了一把。
只是她这一扶,皇后便觉得头痛阵阵,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害死的孩子。
如今元贵妃是不知真相,所以还会伸手来扶,若是有一日知晓了,只怕就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你们好生陪着公主,宫过去瞧看一下。”
皇后话间,便随着那宫女向着宫而去。
“恭送皇后。”众人见着皇后离去,自是恭声相送。
“公主,请吧。”皇后走了,众位妃嫔之中便是云贵妃身份最高了,所以此刻自是她发声。
左芷允微微颔首,跟着往里面走去。
才近的里面,梅妃一眼就看到了荨夫人,她一身灰色衣衫,站在百花丛中,很是碍眼。
“她怎么在这,真是半分眼力见都没有,明知道有贵客在,还穿着这般模样,这是还把自己当宫女呢?”梅妃远远瞧着荨夫人便冷哼出声。
“就是,贱婢就是贱婢,骨子里就是卑贱的,即便封了夫人又如何,还不是成日里做着卑贱的事。”
“好了,话也不瞧着合不合事宜,公主是来听你们这些污言秽语的吗?”元贵妃瞪了她们二人一眼,出声道。
那两人自知失言,急忙低下了头。
但是她们这几句对话却让左芷允确定了,她要寻的便是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还备受排挤的人。
她原以为姑母甘心嫁入敌国,做了敌国的妃子,就算得不到帝王之爱,也该过得优渥一些,可是如今看来,她不止与优渥毫无关系,甚至正如她们所言,她过得很是卑贱。
荨夫人显然也见到她们了,快步走来,一一行礼。
众人瞧着她,一个个偏头不愿理会。
荨夫人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叛主爬床,就算皇后明面上并未什么,可是在眼前此人与皇后之间,她们自是都帮着皇后的,所以这宫中上下,没有一个愿意给她好脸色。
“起来吧。”元贵妃也并不是很想理会她,但是到底左芷允还在,还是守了礼节,让她起了身。
“你既在,便领着公主好好逛逛这牡丹园,宫去一旁的亭子候着。”逛了好一会,元贵妃和一众妃嫔养尊处优,早就疲累不堪了,如今正好有人送上门来,她自是将这任务甩到了荨夫人身上,“公主等下逛完便来亭子喝口茶,宫这就唤人去烹茶。”
“谢过贵妃。”左芷允浅浅行了个礼,便随着荨夫人往前走去,而元贵妃一众人便向着亭子处走去。
她们自认为西戎不过是臣邦,对于左芷允,也只是表面上客气,骨子里并不尊敬,而就在这牡丹园里,横竖出不了岔子,所以这才敢偷了懒。
荨夫人带着左芷允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还认真地与她介绍着这里的牡丹。
“姑母,缥缈不懂,您为何要过这样的日子,您明明贵为西戎公主,为何要来这里,过这种连丫鬟都不如的生活?”行了一段距离,左芷允知道她们已经听不到了,这才出口道。
“我没的选,我生在西戎,生为公主,这便是我的使命。”荨夫人冷声回道,话语之间,没有什么情绪。
“使命?难道作为西戎公主,就要过的这般卑贱吗?”左芷允暗暗攥着拳,“一辈子生活在不爱的人身边,为敌国皇帝生儿育女,姑母,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我了,我没的选,”荨夫人话间,语气中带了几丝恼意,“你也是西戎公主,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们的命运都在他们的手中,就如那牵线木偶一般,他们要你往,你无法往西,否则就会支离破碎,痛不欲生。”
左芷允听着荨夫人的话,心口微痛。
是啊,她如今不就是左玄手中的牵线木偶吗?
他以母亲和弟弟相要挟,若是自己不允,他自有办法让她痛不欲生。
“好了,时间紧迫,我没有时间与你细这么多,这个给你。”荨夫人着,自袖间掏出一叠轻薄的纸,“这上面洒了西戎特制的药水,所以此刻面上看着只是普通诗词,等洒上药水,里面的内容自会显现,这是这些年,我利用延儿探寻所得,如今延儿发不能为我所用了,所以这上面的所有都珍贵万分,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左玄手中。”
左芷允颤抖着手接过那一叠纸,急忙揣进了怀中,妥帖藏好,这才看向荨夫人,“我会转交的,只是姑母,怡郡王不是您的骨血吗?您当真连他都舍得利用?”
“他身上流着的是凤启皇帝的血,我无法将他当作骨血。”荨夫人冷冷着,便又开始木然地介绍起那些牡丹花来。
左芷允还想问什么,可是不论她再怎么,荨夫人都冷冷地介绍着那些牡丹花,再没有回答她一句。
左芷允看着她这般模样,只觉得一颗心冷得彻底。
难道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变成第二个荨夫人,冷心冷情,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身子都可以背叛,放下自尊,放下一切,只为了那可笑的所谓使命吗?
左芷允站在原地,看着这满园怒放的牡丹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