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嘉太后听完眼前人的回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了些许迟疑。
“你是,他跟定北侯那丫头,那淸倌儿最多不过是个宠妾?”嘉太后看向燕冷南,眉头紧皱。
难道是她看错了?算错了?
“是,”燕冷南恭敬回到,冰冷的脸色没有什么情绪,“属下跟了一路,他特意将颜姑娘撸到了别处再,应该就是为了避开属下。”
“那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嘉太后看向燕冷南出声问道,显然很信任眼前这个人。
“不好,王府之中,他与那女子却有暧昧,但是才结束,他就出了王府,去见了颜姑娘,然后劝颜姑娘接受那个女子的存在,如此看来,他的心中,还是那个颜姑娘重要一些。”
燕冷南如实道。
“无用了,”嘉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重要一些又有何用,今日能有一个淸倌儿,明日就还会有其他女子,若不是深情专一,这个女子我们便用不上了。”
“这几日你再盯着些吧,哀家再试他一次。”嘉太后出声道。
“是。”燕冷南领命走了出去。
“让她进来吧。”燕冷南走远之后,嘉太后才出声道。
“嗻。”刘公公应着,急忙将侯在外面有一会了的吴锦瑟带了进来。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吴锦瑟看着嘉太后,恭敬地跪了下来。
“你是定国公府的吴锦瑟?哦,不对,现在该叫你一声怡郡王妃了,怎么,你如何有空来看哀家这个老婆子?”
嘉太后看着吴锦瑟,出声问道。
“太后,锦瑟是想求您为锦瑟做主。”
吴锦瑟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跪倒在嘉太后面前,双手将那盒子呈到了面前。
“做主?”嘉太后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怎么,怡郡王待你不好?”
其实怡郡王与王妃不睦的传言满华京都是,她又如何会不知,只是不知道这吴锦瑟到底是何意。
“原先王爷对臣女不冷不热的,臣女从未多思,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定是我哪里不够好,才会引得王爷如此排斥,但是近日,臣女才知晓,这一切并不是臣女的问题,而是那些流言实为属实,怡郡王与颜家姑娘,却有私情,这匣子之中,就是证据。”
吴锦瑟着,手中的匣子再度往前递了递,“求太后为臣女做主。”
嘉太后眉头微微一蹙,刘公公便急忙快步上前,接过了吴锦瑟递上来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信纸都取了出来。
嘉太后这才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一沓的信纸,边缘皆有被火焚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延儿与那颜三姑娘,有私?”嘉太后一边看着那书信的内容,一边问道。
信中倒却是情意款款,是一个女孩在对着心爱之人吐诉衷肠。
而信中的自称‘霜儿也确实可以证实这些书信确实来自定北侯府那个三姑娘的手中。
如此看来,那些传言竟不虚。
“回太后,正是如此,正是因为这个王爷才对臣女那般冷淡,臣女只求太后还臣女一个公道。”吴锦瑟看着嘉太后,急切出声。
她知道,祖父一直都是太后这一党的,所以她不敢去求皇后,只敢来求太后。
嘉太后看着那些信笺,信中情真意切,倒是不见丝毫虚假。
而且看着那些信笺的边缘,被火灼过,却又抢了下来,想来凤启延用情也深,想烧毁,却又舍不得。
既是如此,颜卿霜又怎么会与凤浔生有了牵扯?
莫不是,传言当真,是因为颜承荀一心要把颜卿霜嫁给凤浔生,所以才会这般?
而老定北侯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凤浔生对侯府另眼相看,便对颜卿霜也另眼相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若当真如此,自己若是以颜卿霜相要挟,只怕当真是不能如愿了。
嘉太后想着,眉眼微拧,将信笺放回到匣子之中。
“这些信笺哀家帮你保管,你放心,哀家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嘉太后话间,刘公公便急忙取了那信笺走开,放了起来。
吴锦瑟看着,也不敢出声质疑。
“好了,你先回去吧,免得旁人生了疑心,这件事情,哀家定会查明,不会屈了你的。”嘉太后见她还跪着,不由得加重了音调出声道。
“是,多谢太后垂怜,臣女告退。”吴锦瑟听出了嘉太后话语中的不耐,急忙出声道,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
怡郡王府。
凤启延看着书架上空了的那一处,眼神阴鸷森冷,骇得书房内的丫鬟都齐齐地跪了下来。
“今日有谁进过书房?”凤启延冷声问道,声音好似掺了寒冰一般,冷到渗人。
所有丫头都低垂下了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她们惧怕王爷,可是她们更怕王妃啊。
惹恼了王爷最多也就是被逐出王府,尚能保自身,可是若是惹恼了王妃,削鼻割耳,这样的苦楚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
凤启延看着她们的反应,心中其实已经有数了。
吴锦瑟!
如今的自己,在吴锦瑟面前,犹如傀儡,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早就的。
他不能杀她,不能动她,只要心中但凡存了点这样的心思,就会头痛欲裂。
这些日子,痛过无数次之后,他已经知道怎么隐忍了。
就如此刻,他明明恨不得手刃了吴锦瑟,却还是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不波动,不引起那只蛊虫的躁动。
“都出去。”凤启延控制着情绪,看着跪着的一众丫鬟出声道。
“是。”那些丫鬟应着,争抢恐慌地往外走。
凤启延没有逼她们,她们终是躲过了一劫。
凤启延回了寝宫,等在那里,等着吴锦瑟的回来。
所以当吴锦瑟推开寝宫的门,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凤启延的那一刻,心狠狠地跳了几下。
成婚至今,他从未在寝宫宿过,这清冷的寝宫一直都只有她,独守空闺。
即便是她逼迫着他发生关系,也只能是书房。
所以乍然在这里看到他,吴锦瑟一颗沉寂的心居然又复活了。
明知道不应该的,明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吴锦瑟的心中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希冀。
她缓步走进寝宫,转身掩了门。
寝宫中的丫鬟大概是都被他支了出去,所以此刻,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王爷?”吴锦瑟步步走进,终是忍不住,出声唤道。
软榻之上的凤启延一身雪白亵衣,墨发披散,垂眸看着掌中书,这般样子,太过于美好,美好的让吴锦瑟忘了之前所有的不堪与耻辱,只想去靠近他,走近他。
凤启延捧着书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之书,微微合拢,放到一旁,带着一丝浅笑,抬头看向吴锦瑟。
“王妃怎么这么晚归?是去了哪里?”
他声音难得地温柔,看着她,出声问道。
吴锦瑟深目看着他,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可是她却顾不得了,走到他面前,乖顺回道,“臣妾去了宫里,拜见了太后,王爷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去陪伴太后,臣妾便替王爷去了,总不能让她老人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凤启延脸色变了变,却又在顷刻之间恢复如常。
太后。
是啊,定国公府是太后一党,她自是要去交给太后的。
心思晃动,额间一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吴锦瑟一脸的笑颜却变了变,看着凤启延,“王爷头痛吗?”
凤启延轻笑着掩饰了过去,“没有。”
话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跌坐在自己身上。
感觉到身后坚实温热的胸膛,吴锦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从未如此温柔,从未这般抱过她。
她竟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不舍得起身,不舍得动弹,就怕自己做出什么他不喜欢的动作,下一瞬就会被无情地推开。
“怎么这般僵硬,”他抱着她,轻柔的声音喷在耳侧,细细柔柔,温柔缱绻,“放松些,王又不会吃了你。”
心口猛地塌陷,吴锦瑟颤着身子,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子翻转,被他压在软榻之上。
“成婚良久了,王妃是时候该给王生个孩子了。”凤启延轻声着,伸手,去解她的衣衫,极尽温柔。
藏在软榻之下的匕首近在咫尺,只要一瞬间,他就可以结束身下之人的性命。
吴锦瑟咬唇看着凤启延,眼泪溢出眼眶。
他什么?
孩子?
他真的这么的吗?
吴锦瑟死死咬着唇,直到沁出血珠,才颤着松开了。
“王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我以为,我不该去的……”
吴锦瑟看着凤启延,语无伦次。
她不知道该怎么,若是他知道自己把那些书信给了太后,这一刻的美好会不会瞬间就被撕碎了?
早知道自己会等到他如此温柔以待的一日,她怎么也不会出卖他的,那些书信,她可以当作不曾见过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匕首都已经捏在手中了,凤启延突然不想要她性命了。
看着她这般慌乱自责的样子,凤启延心中闪过一抹阴暗极致的想法。
死,何其容易,可是后悔,痛苦,这些情绪才是最煎熬的。
他要她活着,活着看着定国公府是如何覆灭的,看着她的祖母,她的父母是如何因为她的过失而一个个死去的,他要让她活着,好好看着……
匕首入鞘,凤启延低头,含住了她的唇,“没事,不管你做过什么,都过去了,王不会追究。”
唇瓣上的温软加上耳畔的话语齐齐袭来,吴锦瑟整个人战栗不止,伸手紧紧搂住了凤启延,认真地回吻着。
—
看着身侧睡着的人,凤启延眼中满是厌恶,起身,走了出去。
“明日的早膳你亲自盯着,务必让她喝下避子汤。”凤启延看着江川,出声道。
“是。”江川急忙应道。
他虽然不知道凤启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能看到凤启延重新振作起来,他已经很开心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支撑他活着,他都不愿意去管了,只要他还有活下去的强烈意愿,就够了。
凤启延走回到书房之中,扶着墙边,干呕出声。
碰了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倒足了胃口。
眼前无端又出现了颜卿霜的身影。
听凤浔生迎了一个淸倌儿入府。
那她呢,他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她那么高傲的性子,如何能在这样的流言之中继续。
若是日后,她当真嫁入宸亲王府,那又算什么?
如今战神与淸倌儿的故事在华京之中流传,而她呢,她不过就是一个因着门楣被强塞入王府的人而已,百姓不会喜欢,只会觉着她夺了那淸倌儿的地位。
凤启延想着,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想见她,若是她愿意,他可以抛下一切带她走,只要她愿意。
凤启延想着,看着依旧浓黑如墨的天际,微微闭上了眼。
—
居竹苑。
颜卿霜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院子,看着清风朗月,脸上无悲无喜。
颜书畴送的八哥就在她身畔,在笼中来回轻跳着。
思念哥哥的时候,她就会看着这只八哥,与他话。
“哥哥定会凯旋而归的,对不对?”颜卿霜收回盯着目光,看向身侧的八哥,出声道。
可是回身的一瞬间,颜卿霜却白了脸色。
笼中的八哥倒在笼底,身子抽搐着。
颜卿霜一颗心顿时掉入冰窟一般,急忙伸手,打开了笼子,将它从笼中取出。
轻轻地将它放到面前的石桌上,颜卿霜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鸢落。”
“姐。”鸢落听到颜卿霜微颤的声音,快步赶来。
“去,把银针取来。”
颜卿霜看着此刻已经停止了抽搐的八哥出声道。
从欢蹦乱跳到抽搐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颜卿霜其实心中几乎已经肯定它中毒了,但是还是要查验一下。
想着自己才加进入的鸟食,颜卿霜的心搅起来一样地痛着。
“姐,银针。”鸢落将取来的银针递到颜卿霜手中,在看到躺在石桌上,已经死去的八哥,鸢落一颗心也跟着掉入了谷底。
看着此刻背影萧瑟的颜卿霜,鸢落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这是姐最爱的八哥,这是大少爷送的。
此刻大少爷随军在外,八哥却是这个时候出了事,那她心里该是有多难受?
颜卿霜捏着银针的手微微颤着,放入到那饲料之中。
片刻之后,银针乌黑。
颜卿霜手一抖,银针掉落在地。
“这饲料,是从哪里取来的?”颜卿霜眸中噙着泪,转身看向鸢落,努力平静地问道。
“姐,我这就去问。”
颜卿霜宝贝这只八哥,所以这个鸟饲料一直都是香絮亲自去取的,取来之后就放到那个仓库之中,平日里是落锁的,只是为了便丫鬟进出取西,所以丫鬟房里放了把锁,平日里居竹苑的丫鬟都可以进出仓库,若是有人存心下毒,怕是不好查。
可是此刻,看着颜卿霜这般伤心,鸢落的一颗心被仇恨浓浓裹着。
不论是谁,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绝不会轻饶。
所有的丫鬟都被鸢落从被窝里扯了出来,片刻之后,所有人便都站到了院中,一个个神色惶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大晚上将她喊起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些个丫鬟们一时不由得人人自危。
“今日有谁进过仓库?”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鸢落这才看着众人,出声问道。
这有毒的鸟食,是今晚颜卿霜才取来的,而昨天香絮去取的鸟食还是无毒的,所以可以肯定,这毒定是今日才下进去的。
听着鸢落的话,三个丫鬟颤着身子,低声承认自己进过。
“奴婢是进去取面粉的,厨房面粉没了,所以,所以,奴婢便进去取了一些。”
一个丫头壮着胆子,率先道。
颜卿霜依旧带了八哥进了屋了,所以这些丫鬟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呢?”鸢落寒着脸看向另一个丫鬟,出声问道。
“奴婢,奴婢是进去取,取,取玉米的。”那个丫鬟颤着完,狠狠低下了头,不敢对上鸢落的双眼。
她是私藏了几根,可是以前她就这般干过,从未出过事,怎么今日却查起来了?
她家里穷,她便每次趁着进出仓库的间隙偷藏一些西,她也不贪心,只偷藏一些,够给她弟弟打打牙祭就成,所以一直也不曾有人来寻过她的麻烦。
此刻,她心中怕的要死,却又不敢承认,怕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三姑娘过,这居竹苑绝不留背主之人,她不知道自己私藏这些西,算不算是背主,可是若论忠心,她绝对忠心,她觉得颜卿霜是她见过最好的主子。
鸢落看了她一眼,没有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第三个丫鬟,“那你呢,你又进去取了什么?”
那丫鬟见问到自己了,抬头看向鸢落,“奴婢,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