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务卿不知道阎兴为何这么生气。就像有些事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落无痕和谢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不喜欢京城,不喜欢皇族中人,他已经尽可能的远离这些明枪暗箭,一昧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落无痕用心的护着……
一朝被传唤进宫为中宫皇后医治,他不由得想起阎兴在闻音坊带走他时谢莲最后紧握着他的手,“去吧……”
来无足轻重的两个字却向千斤顶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谢莲或许不是个好母亲,但疼他是真的,她让自己按照意愿而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牵强自己。
所以,他昧着身为医者的良心改了陈楚楚的药量,长时间服用便会有强神提力之效,一旦停药身体力虚……
阎兴走了之后,谢务卿将已经煎好的药盂倒了,重新烧水,煎熬……火星再一次蹦了出来,他依然有条不紊的忙着手头的事。
玉珍心翼翼的将药碗端进去,扶青接了过来,“玉珍姑姑,我来吧。”
陈楚楚喝了药,突然道,“玉珍?”
“娘娘……”
“前几日的药渣呢?”
玉珍一愣,“娘娘,药渣近几日的都在呢,娘娘这药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楚楚摆了摆手,“前几日的药渣都清理了吧,谢务卿这病治的好,宫近日来舒坦多了。只是,这昭和宫就药味冲天了,还成天放着那些个药渣子做什么?”陈楚楚轻笑柔声道,“皇上不喜欢……”
玉珍恍然大悟,以为陈楚楚是身子好了,想讨萧浔欢心,一时心下五味陈杂,即刻欣喜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清理了,将宫里的药味散散去。”
扶青默不作声淡淡看了陈楚楚一眼,只见这依旧干瘦的皇后娘娘面带苦笑。
莫无在这其间去了趟药谷他总觉得姚镗知道些什么,另一件事就是顺便道道谢务卿的事。
药谷地处偏僻,这寒日里更是荒芜人影,要不是白寒带着,莫无连门都摸不清,好几次让白寒看了笑话。
山间的药草已经一根不剩了,连根枯茎都没留下……
“姚爷爷果然宝贝他那药草的不行……”
随口喊了几声,“姚爷爷……”
院子里一股子怪味,莫无一进去就不由自主的从头颤到了脚。
“什么味啊?”
“看到那边的坛子了吗?”白寒指了指。
好像还真是坛子里的味道。
姚镗也不知道去哪了,莫无一时好奇这坛子里有什么,搞的一院子都是毒气。
两步走过去,弯腰瞧了瞧,正欲打开。
“莫丫头,别动!!”
姚镗转瞬就到了莫无面前,拍掉了莫无差点伸进去的手。
“知道这里面什么吗,就乱动?”姚镗问她。
莫无摇了摇头,“知道我还看什么,姚爷爷你装啥了,味道还挺冲的。”
“有毒的玩意”,姚镗指着她,“冒冒失失,你看看人家白公子就规矩些。”
白寒笑着拱手,“姚前辈。”
“嗯”。
白寒:“听姚神医将‘噬心和‘摄魂带回来了?”
莫无一听顿然想起了什么,惊声问,“姚爷爷,是蛊?你不会在这坛子里……”
现在一提到‘蛊,莫无想起的就是素华殿幽幽的暗黑里,那血迹斑斑的镣铐,铁板,以及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姚镗伸手在莫无头上拍了一下,将她的飞出去的魂叫回来,“你姚爷爷我行了半生的医,能做那戕害之事吗?再者,真正的‘噬心蛊南疆大能都不一定能炼出来,你姚爷爷也没那个事。”
莫无仔细琢磨了一下,很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那姚爷爷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噬心蛊确实炼不出来,但炼到你认为的那个半吊子程度还是可以的”,姚镗转身边往里面边走边道,“所以当年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莫无的心突然被蛰了一下。
白寒突然问道,“姚前辈当年可是太医院院首,那先皇若是有疾,姚前辈难道就没发觉?”
毕竟这毒蛊一脉,姚镗也不是无所知。
莫无有些震惊,姚镗竟也牵扯其中,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姚镗好似早就料到白寒有此一问,叹了口气几分欣赏的瞧了眼白寒,“年轻人还是聪明些好。”
两人答非所问,莫无却在一旁心急如焚。
“来惭愧,当年宫里明里暗里都在择明主,皇上一段时间内性子大变,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姚镗吃力的追溯过往,几分疲累,“可就连的一个太医院都不平静,我势头被压,别见到皇上了,连平日里给别人诊病的事都被免了,落了个一身轻。”
白寒道,“是平王?”
这又关萧邹什么事?莫无听了个一头雾水。
姚镗算是默认,转而将目光对准莫无,含疚道,“若是我当时多思虑一些,下些功夫,哪怕让我看一眼皇上,也不至于让你爷爷毫无准备,暗阁被支使着利用了。”
这下莫无有些明白了,萧邹是郯素华的儿子,当时恐怕已经和郯素华成为了一丘之貉,不顾人伦暗中操控萧权湛,扰乱朝纲。
那安王反叛呢?若真如猜测的那样,当时占据优势的明明是萧邹才对,萧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被逼无路才谋乱的……还是为了逼宫萧邹,救萧权湛,甚至只是单纯的大事将成,身侧又有陈中师相辅,自以为一切都即将水到渠成,一心只是为了那还虚无缥缈的九五至尊之位……
可最后稳坐高位的是萧浔啊……不是反叛的萧左,更不是大局在握的萧邹。
莫无陡然一个激灵,太乱了,抬头道,“白寒,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当今圣上是个怎样的人吗?你‘一心为民,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白寒道,“就为天下民生来,萧浔是个好皇帝。”
“那他处呢?”
问完莫无才觉得自己此话可笑,帝王的他处如何岂是自己能随意评头论足的,便又自顾自的反驳了回去,当这句无理的话没过。
莫无一问,白寒不经意间眉头一紧,此刻焦头烂额的不止莫无一个,莫无都能想到的,何尝不会在他脑子里打转。
当年白宗并未回京,以一人之力镇压四边地,连带着他年纪便将战争看了个遍,常常十天半月见白宗一次都是奢求,每每见到白宗也都是满身的创伤,营里的将士那一个不是时时备战,关隘处处可见满目疮痍,横竖的尸体……
若非如此,京中那来的气力自家翻滚!
所以当年之事白宗也不太清楚,中途被急召回京一次,当时暗阁已经被安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头,白宗也不过和莫穹潦草的了短短几句,便被血洗一空了。
之后边地离不开他,拖着连默哀都没时间缓一下的速度,快马加鞭的又回到了边地,直至萧浔权力渐稳,江湖清净,边地也不敢多加造次,才回了京,在这将军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