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进了宫,萧浔染了风寒,连大臣都没见。但身为太子,他必然得步步做到子孝,到了寝殿外还只是李德意一如既往的伺候着。
这老太监,从萧浔封了王爷便在身旁伺候着,到了如今,萧恒有时候都自愧不如,自己这个做儿子的,竟然也比不上一个老太监了解父皇。
李德意见谁都是一副准备活稀泥的脸,做着这宫里的大太监却心思装的极好,平时连个洒扫的太监宫女也不曾无缘无故排挤过几句,可谓是心慈仁厚了,可萧恒十分不喜欢他那做派——这人太会顺着萧浔的意了,什么都能揣摩到恰到好处,一路升平到如今还深的萧浔信任,便是他命长的原因。
这不,一见到萧恒进殿,连忙指使太监去备好了茶水,拢着手弯腰勾背的提步过来,几乎轻声细语的拉着嗓子,微微福礼:“殿下来了。”
“嗯”,萧恒敷衍的应了一声,他不喜欢这老太监,但万事都不得不与他多费口舌,他道:“宫来看看父皇,父皇可醒着?”
“醒着,醒着”,李德意谄媚一笑,“殿下进去便是,皇上了,殿下来了不用通报。”
萧恒没再言语,直接掀开帘子进了内殿。
萧浔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已经起身在榻边坐着,脸色有些苍白,只穿了里衣,光着脚踏在结结实实的地板上,发髻也有些乱了。
萧恒心下惊讶,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不理的一面,但仍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没敢多瞧,好在萧浔知道他来了,也没抬头多看一眼。
“父皇保重龙体要紧,儿臣帮父皇更衣吧。”
着萧恒便真心实意的要去拿一旁的厚衣。
“坐下!”萧浔出声打断了他。
萧恒便只能退回去乖巧的坐着。
萧浔道:“朕听左相和一众大臣都反复的了,你处理政务日渐成熟,做的很好。”
“谢父皇夸奖,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望。”
萧恒不敢多揣摩这话里的意思,只是顺应着。
萧浔看了这大儿子一眼,他心里清楚,萧恒为人不骄不躁,可能是自己膝下子嗣稀薄,所以他便没存过什么坏心思,活的坦荡。不由得想——若是当年先帝多仁慈一点,不偏不倚,做个有几分好的皇帝,他会不会也和萧恒一样,不争不抢,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天高地远,迥然一色?
但凡事有利便有弊,自己的儿子他清楚,萧恒是个外软内刚的,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却也不是最适合的人。
良久,萧浔才不紧不慢道:“以前是你,朕便什么都由着你,今时不同往日,就拿那墨太子唐邪来,是个两面三刀的,城府极深,如今做了墨主,更是有他猖狂的时候。朕还没老呢,却总觉得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庞大的江山社稷总有一死要亲手交到你手里的。你该担着了……”
听了这番话,萧恒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父皇,是儿臣不肖,让父皇担忧了。”
萧浔难得语气轻柔了一次,几欲带笑着道:“你们都是朕的孩子,如今你二弟遭难……你便是父皇唯一的寄托了,恒儿!”
一时间,萧恒心下五味陈杂,但还有一事,于是酝酿了一会,萧恒才低低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萧浔直直扫了他一眼,才那点平常百姓家常见的“父慈”已经无处可寻,仿佛都是一场幻觉,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给萧恒冻了个透心凉,人也清醒了几分,将自己的神魂都从滑稽的梦里强拉回来。
萧浔:“何事?”
“父皇……”,萧恒看清了萧浔此刻骤然而变的脸色,不论什么话,似乎都能将他咔死,茫然过后,他才渐渐平复心绪,道:“白将军求见。”
话音刚落,萧恒就感觉到头顶旋过薄如刀削的目光,温暖如春的寝殿顷刻间四面漏风,除了呼啸声,什么都有了,他有些自嘲的心底往下沉了沉,尽量让自己盘旋在三十三天之外,切莫下次会轻易的浮上来。
“宣!”
不等萧恒做和反应,李德意这审时度势的老太监已经碎步谴了人去宣。
白寒是萧浔一手提拔上来的,此刻却要自己来代传,萧恒自己都觉得可笑,不怪萧浔会怀疑什么,拉臣结帮,他并非然没做过一丝一毫。
不过半柱香,就听到白寒在殿外朗声道:“臣,参见皇上!”
中气十足,萧恒愕然,他觉得白寒是“飞”过来的。
好在萧浔这次没刁难,让白寒在殿外跪着,只招了招手,李德意会意,便亦步亦趋的出去请了,转瞬,白寒已至殿内。
萧恒恭敬的起身在一旁负手而立,他以为白寒首先便会跟萧浔负荆请罪,如此一来,便万事大吉了。
可白寒竟连一句废话都没,就在萧浔明言可见,愈发阴沉的注视下,大撩衣襟一跪,双手将一物呈了上去。
萧恒起先没看清楚,仔细定眼一瞧,差点将他惊了一身冷汗——白寒直直将兵符递了上去!
“哐当”一声,萧浔将手边的茶盏一把扫在了白寒脚下,即刻碎了个七零八落,殿内静的只有萧浔持续一口一口长气的“哧哧”声。
李德意“扑棱”一下跟个软的没骨头一般,以最标准的姿势爬在了地上。
萧恒被这老太监闪电一般的速度狠狠吃了一惊,随后他也故做惊慌的不徐不疾的就地而跪。
萧浔此刻的脊背都有些抖了,伸长的脖子上青筋乍现,几乎猩红着眼盯着白寒良久。
白寒一动不动的直挺着,双手纹丝不动,那兵符如一座山一样压在他双掌之间,更压的这寝殿里的其他人冷汗连连,萧恒余光瞥到李德意,发现那老太监头都要塞进怀里了。
萧恒:“……”
但白寒此做法确实骇人至极,这无疑亲手打了萧浔一巴掌,这等行径,一个不甚,便是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
“哈哈……”
突然萧浔大笑几声,有些踉跄的起身,脚下虚浮的围着端正跪着的白寒挪了几步,幽森森的念道:“白卿啊……白卿!你可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啊!朕难道容不下你吗!”
“皇上,臣难当大任”,白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望皇上收回成命。”
萧浔此刻感觉浑身被抽干了力气,手里想要握把剑,当场将白寒穿心而过,但同时又憋着一股劲,将他气到血气上涌,也不能拿起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