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醒酒的名义离席,一路绕过芙蓉池,穿进梅林。这个季节,梅花自然是没有开的。
亦岑快我一步,已在那里等着了。
我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焦急问道:“如何?有旻儿和侧妃的情况了吗?”
亦岑沉声道:“陛下勿急,目前可以确认皇太孙的位,属下已派人前去寻找,只是,我们在途中发现还有一拨人,和我们往同一个向去。”
我心一沉。
“陛下放心,我已释放错误信息误导他们,相信一定会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只是我怀疑,这伙人和陛下中毒脱不了干系。”
“你是,他们一边给我下毒,一边寻找太子遗腹子,是想等我病危,挟太孙夺位?”
亦岑知道,我中毒实为魏党余孽所为。
“极有可能。只是,太子身负谋逆之罪,他们想扶持太孙,势必要为太子翻案。但……”
“但大哥就是他们陷害的,真是可笑。”我冷冷道。
“属下也想不到,他们该如何翻案。”
我也想不到,就是他们诬陷的大哥,他们要如何洗清自己,将往事彻底翻个面。
不对,不止他们,还有一个人。
“敏阳……他们一定是想用敏阳的死做章!”
当年大哥谋逆、二哥逼宫,我继位不久,敏阳又发动宫变,接二连三的风波对皇室名声、朝政安稳都很不利,故我们对外只是魏党余孽集结,意图不轨,长公主是病逝的。
树林传出“簌簌”声,我和亦岑都屏住了呼吸。
有人的脚步声,听起来错乱无章,也没有丝毫掩盖之意,莫不是有人迷路误闯进来。
我压低声音道:“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齐旻,若人马不够……就去陈王府上,我会找机会跟他清此事,你若向他求救,他会力相助。”
“是,属下先行告退。”
我点头,亦岑以极快的速度隐入黑暗中。
确认他离开,我寻着脚步声走去,好巧,遇到认识的了。
“郑公子何故在此处?”
郑西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我,吓了一跳:“启禀陛下,来惭愧,草民……草民想净手,不慎走错了路。”
“哦?银子没有给公子指路吗?”
“银公公指了,是草民向感不好,这才错入了。”见我开口还要什么,他赶忙解释,“草民在外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有人跟随左右,才不让银公公带路的。”
理解理解,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换做是谁都会不自在,更何况是礼教森严守卫重重的皇宫呢。我看出他有一丝紧张,大概是怕自己错什么触怒我。
害,庸君又不是暴君,脑瓜子不好的人性格都是很好的。
“来来,我为你带路,你随我来吧。“
郑公子推三阻四:“岂敢劳烦陛下,草民……草民……“要他自己去,他又不认识,我带他去,他又不敢,这子,还是太拘谨了。我就是请他来进行术交流的,又不是要纳他为夫,紧张什么,术之上人人平等哪。
我拉着他的袖子,热情道:“公子莫慌,带个路而已,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我扯着他的袖子往外拖,他一个劲地往后賴。我的饭食不是白吃的,再加上喝了点酒,力气更大,眼看就要把他拖出去了,却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的柱子。
不是柱子。
我吃痛松开手,摸摸鼻子,抬头一看,是萧珉。郑西趁我松手之际,赶紧退后,与我拉开距离。
“男女有别,还是让微臣带郑公子去吧。“
郑西一听,连忙点头跟在萧珉身后:“甚好甚好,劳烦萧大人为草民引路。“
这子不会看人哪,萧珉平日对不熟悉的人可高冷,可严肃了,哪像我,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他若跟了我,去茅厕之路一定不会沉默,一定会乐趣横生。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萧珉幽幽道:“陛下知道茅厕在哪吗?”
孤的皇宫,孤在此住了二十年!竟然一下想不起来茅厕的具体位……
不知道自己家厕所在哪,并不是件光的事情。
“那就有劳萧卿了。”
看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我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回到宴席上去。
眼看要到放烟火的时辰,我开始总结陈词,并拿出为亲爱的堂兄准备的礼物。
湾湾宣旨:“镇国将军之女叶追,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柔明毓德……“类似名不副实的四字词语一长串,是我从以前的赐婚诏书上抄的,毕竟要夸叶追温柔、安静,实在违背心。我在偷懒一事上一向谨慎,未免被一些老臣发现,我特地找了太太太爷爷时候的诏书。
重点是——“兹特以指婚陈王齐毓,择吉日完婚。钦此。“
若不是因为在宴席上,齐毓大概就要涕泪横流了。他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能看到他眼中有泪,得偿所愿能不喜极而泣吗。
再看堂婶和叶家的长辈笑容满面,对婚事也是很满意的样子。
我带头鼓掌,二人自是欢欢喜喜地接旨,我的临终愿望清单可以划掉一项了。
烟火盛宴即将开始,按照安排,江边的最佳观景位是留给煦都百姓的,叶追武忙着疏导人群,确保安,没有能来赴宴,也没能见证妹妹被赐婚的时刻。席间各位王公大臣分为两拨,一拨去瞻景庭,一拨去城楼,和百姓一齐观赏烟火。
萧珉要带我去一个别的地,避开众人,那个地在宫外。
站在宫门口,我抬头看着天边如糯米糍一般圆润饱满的月亮,感慨良多。
“当我们欢度佳节时,总有一些人站在岗位上,默默守护我们的欢乐。“我跟萧珉感叹,”我得多送一份月饼给叶追武,还有,以后国定假日值守的都有三薪。“
第一批烟花相继开放,在天空留下片片璀璨。
我们终于等到了穆飞:“禀陛下、殿下,灵江仓库的火药已经清除干净,相关人等悉数拿下,季泽生已关入刑部大牢。”
萧珉道:“知道了。好生看押那些人,节后陛下亲自审问。”
待穆飞离开,我忍不住大骂:“这些魏党余孽,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一旦仓库爆炸,引燃所有烟花,危及江边大半城百姓的性命,他们都毫不在意吗?”
这个魏青到底有什么翻天的事,能把这些跟随他的人洗脑洗得如此彻底,即便他死了,这些人还如此执着地为他报仇,甚至不惜牺牲半城百姓的性命?
我攥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萧珉握住我的手,干燥的温暖从手背一点一点渗透,沿着血液传递。
“没事了,都解决了。暗中操纵一切的那个人,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今晚中秋,我们什么也别想,好吗?我带你去个地。”
也是,这些心理扭曲的人到底怎么想的,我肯定猜不到,要是猜的到,我一定也心理扭曲。我倒很好奇他们脑子里到底装的些什么清奇的西,必得费些时间好好盘问。
这个魏家,真是邪教一般的存在。
“到底什么地神神秘秘,都不告诉我?”
一直在宫门口等待的大呆终于被解开了纤绳,舒服地蹭了蹭萧珉,是个会卖乖的胖马,可为什么就不待见我?
“倒也不算神秘,是你去过无数遍的地,只是今晚的风光你一定不曾见过。”
他一个流畅的翻身上了马,向我伸出手。
“煦都城竟还有我未见过的风光?我可得好好见识一下。”
我侧身坐在马上,萧珉的手刚好环住我。他攥着缰绳,大呆跑起来。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大半百姓去了灵江边,剩下的肯定都在家团圆祭拜月神,街上倒显得冷清了。
月华铺满前路,我们两人一骑踏着月光匀速前行。坐在马上,萧珉仍比我高出一个头。
在这个角度,我只要微微仰脸,就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也浸满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