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动也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曾澈也不管他,兀自喝着怀里的秋凉川。
“没了啊。”
又一壶见底,曾澈晃了晃酒壶,酒壶突然脱离了她的手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真的是醉了,壶都拿不稳了。”
曾澈笑了笑,索性把头窝到桌子下面,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走吧,别管我了,我会好的。”
她脸颊一片绯红,来还是笑意的容颜瞬间掉下泪来,像绯樱上滴了一滴露珠。
“我会好的,我真的会好的……”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手指戳着地上的桌子腿,着实让人心疼。
“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那个人伸手想去拉她,却被曾澈拽住了腿。
曾澈拼命睁大眼睛看,金色的高档丝棉,致地绘着一条高贵的龙,衣角还带着皇澜花的香气。
“龙袍啊。”
曾澈又瘫了回去:
“没事穿龙袍,不怕被砍头啊。”
“……”
曾澈迷迷糊糊地摇晃了一下头,把地上的酒壶和酒杯部推倒: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才不会来呢,他怎么可能会来呢……”
一边一边挣扎着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有些站不稳,用手撑着桌子,半睁着眼睛。那个人想去扶她,被她甩开了:
“我没事,凡间的酒,伤不了我的。”
“……”
半晌,她突然右手指天:
“等明天,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那个人还是没有什么,曾澈大概看见了床的位置,捂着头摇摆地向床的向走过去。
有点想睡觉。
“你……会原谅他吗?”
那个人试探地问。
“原谅?”曾澈冷笑一声,“他需要我的原谅?”
“他不杀我我就很感激了。”
“皇室之人,内心凉薄,再正常不过了。哪里敢原不原谅……”
曾澈絮絮叨叨了半天,
“他可是皇帝啊,皇帝是不会犯错的。”
“皇帝也不需要别人原谅。”
“错的是我,是我非要出宫,我就应该像鹤霓一样,天天在府里吃吃喝喝,不问世事。什么珑日阁,什么羽家,爱咋样咋样吧,我累了。”
到了床边,曾澈突然跪在了地上,把头埋在床单里: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互相信任就这么难呢?”
“我要是个男的,是个亲王,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吧。”
“可能我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曾澈呜咽了起来,眼睛下面一片水渍。
“晴涟……”
那个人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悲伤地叫她。
“不要哥哥了,”
曾澈仍然在喃喃自语,
“再也不要哥哥了。就这样吧,孑然一身也挺好的。不想再出去了。珑日阁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阁主。羽家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家主。这天下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天地共主。我只是个女孩啊,玩玩琴棋书画,找个老实人一嫁。天天舞刀弄枪的,满身伤痕也没人心疼,倒要被人家太凶了嫁不出去。我是不是傻啊,对,我就是傻,傻得不行,傻得猪看见我都要忍不住踹我一脚。”
“……”
那个人上前一步想去扶她,又默默退了回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曾澈却突然翻身上床,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你走啊!告诉鹤晴鸿不要再理我了,我讨厌他!我罢工了!我什么也不做了!让他砍了我啊!”
“……”
“呜……”
曾澈又开始哭,用被子擦着眼泪,哭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还在那里站着。
良久。最终,给曾澈掖了一下被角。
未央的风挑起轻盈的栖影,散了夏日的笑意。
院中的人久久伫立,花瓣轻落仿若瞬间青丝成华发。
皆言人心薄凉,又有谁懂那个中酸楚。
是非黑白,又有何人能独断。
尽是醉里痴言痴语罢了。世间万千事,总要有人去承担的。
曾澈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嗅到了自己周身的酒气。
“我喝了这么多嘛?”
她低头看了一下地上的酒壶,一二三四五,哇,她真的是有毒。
五壶秋凉川,也不过如此嘛。
曾澈坐起身来,晃了晃自己的头,还好,不是很晕。站起身,缓缓打开了房门,呼吸了一口带着栖影香的新鲜空气。
“澈,你醒了!”
院中抚鱼干而坐的夏风影激动地丢了猫冲到了她面前。
“嗯……”
曾澈挠挠头,夏风影却微微低了一点头。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
曾澈看出了他眼眸中的犹豫,索性主动问他。
“澈,你记不记得我走之后还有一个人来看过你。”
夏风影直截了当地。
“啊?!真的啊?我以为我做梦呢。”
曾澈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个身影来着,她还以为是夏风影又回来了,她还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
她都了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
夏风影忧伤地看了曾澈一眼,欲言又止。
“是谁啊?”
曾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皇上。”
夏风影。
“皇兄来府里了?”
曾澈有点不太相信。
夏风影坚定地点点头。
“完了。”
曾澈突然清醒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皱着眉就飞跑了出去。
“澈!”
皇宫里。
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柱子上雕着傲气之姿盛放的皇澜,还有那摇头摆尾神采奕奕的龙。
鹤晴鸿一如往常,手中朱笔紧握,笔尖如走龙蛇,墨染纸间。
“皇上,天怜长公主求见。”
闵公公低低的一声。
鹤晴鸿面色仍然万年古水般平静,仿佛巨石也激不起波澜,淡淡的一句:
“让她进来。”
曾澈缓步前行,脚下如踏过丛林里的荆棘,脸上的气色很是不好。
“拜见皇兄。”
她端端正正地跪好,离鹤晴鸿还有好远的距离,她觉得这个距离无法缩短了。
鹤晴鸿的笔停了,他抬起头看了曾澈一眼,又放好自己的笔,缓缓站了起来,龙袍扫过殿上玉阶,依旧带着波澜不惊的风雅。
他走下来了。
曾澈不抬头,不去看他,两只手乖乖地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什么也不。
也不知该如何动,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