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秋也惊愕地看着她,脸一红,伸手想把孩子抢回来。
“你去收拾脏衣服吧,我抱着。”沈含玉是这么,可是一个大被子卷个两岁孩子,还是有些重,她倒退两步坐到大姐的床上。
大姐虽然也是未婚,可是年龄大了,母性比其它女孩要强,凑过来跟沈含玉一起逗孩子。
这孩子生得好看,眼睛不大,可是黑色的瞳仁儿占了大半,黑豆一般的眼睛,神着呢,瞧着就喜人儿。
丹秋见她们哄着孩子,总算放下心来,把孩子尿湿的裤子拿到水房子,洗了一下搭在走廊的暖气上。再回来时,孩子身边已经围满了,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都在逗孩子。
“孩子是不是饿了?我这有麦乳。”沈含玉把孩子递过去。
大姐有个不常用的褥子,现在贡献出来包孩子,大还真合适,家伙舒服了,一边津津有味吃手指,一边咧着嘴笑,晶亮的口水垂下好长。
“好的。”丹秋不习惯受人情,可是孩子的事儿不能不低头,就红着脸应了一声。
沈含玉手脚麻利,很快冲了一杯送过来,吹凉了,慢慢喂给孩子吃。
“你们也没吃饭吧?今天食堂不开伙了,我这还有饼干。”大姐从柜子里掏出一包饼干。
麦乳的味道太香甜了,满屋子的人都坐不住,纷纷找吃的出来。
大李子那里啥也没有,眼巴巴看着。
“师姐,你去把这个都冲了,一人一碗。”沈含玉把麦乳的袋子递给大李子。
“啥?一人一碗?”大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大家分了,去吧。”沈含玉点了点头。
“好嘞!”大李子乐得从上铺跳下来,暖壶里有水,听要分麦乳,那可是好西,女工谁个舍得买?都是闻着味,还没喝过呢。
每个人都把碗递过来,大李子一一给沏上,最后自己也混到一杯,喝一口,甜到心底了。
都知道吃人嘴短,礼尚往来还是有的,沈含玉送出大半袋麦乳,床上很快堆了一些食物,有饼干,有面包,有玉米饼子。
她把食物分了一下,给大李子和丹秋一人一份,自己拿个玉米饼子,就着孩子剩下的麦乳吃起来。
“玉你真厉害,你都不嫌弃?”大姐吃惊地用手一指。
她是太爽直了,丹秋的脸又是一红,咬着面包不肯话。
“孩子多干净啊。”沈含玉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可不是呢,她那一双儿女,从养起来,谁的剩饭不吃。
吃饱饭,时间还早,平时下午都上班的,难得早早回宿舍。
外面的雪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深的地足有一人多深了。
“我看明天还不能上班。”大李子今天格外开心,中午吃了大餐,晚上又有好吃的,她住上铺,扒着窗子看风景。
“原来总想着,能有点啥事不能上班多好。现在真不用去了,还挺无聊的。”一个女工翻出毛裤织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屋子没往天热乎?”一个女工从床上跳下来,灌了一个水袋。
沈含玉也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听她提醒,伸手向暖气片一摸,冰冷的,她马上把手抽了回来。
“没有暖气了?”沈含玉惊诧地。
大李子忙过来摸了一下。
“可不!怎么不送暖气了?这天是要冻死人吗?”
就像回应她的话,屋子里突然暗下来,灯熄了。
走廊里隐隐的惊呼,看来是一个房子的灯都熄了。
“我听张主任,有的地已经停电停水了,是不是我们……”沈含玉心翼翼地。
“妈呀!快去打点热水上来!这没吃没喝的,再没水,要了命!”大李子率先拎起暖壶向外跑,另外几个女工跟上。
大姐空着手跟着跑到门口,又返身回来,从床上抽出热水袋,顺手把沈含玉的也捎上,一路飞奔出去。
屋子里就就剩下丹秋和沈含玉,她们面面相觑,突然有点世界末日的恐惧感。
停电停水,对现代人的生活,是巨大的冲击。
好在她们宿舍的人反应快,都没有空手而归。后去的人就惨了,走廊里不时传来骂声,看来这日子不好熬了。
“明天应该就没事了。”沈含玉瞧着人心惶惶,安慰道。
现在的生产能力还是很强的,电业局一定在抢修,只要雪停了,很快就恢复供电,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她安排丹秋把孩子放在齐红的床上,孩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睡的很快。
“你不要跟什么人打个招呼吗?”沈含玉提醒道,管理员那里有电话,如果丹秋有要通知的人,可以借一下。
丹秋摇了摇头。
沈含玉心底一叹,又是一个可怜人。、
众人心神不宁,沈含玉就淡定许多,她见的事太多了,这只是事情。
她拿起换下的衣服,走向水房。
平时水房子都挤,现在人应该不多,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水。
水流很细,涓涓流淌,沈含玉接了一盆,开始洗衣服。
大姐鬼鬼祟祟走过来,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
“怎么了?”
“你怎么把她给带回来了,你认识她?”大姐一呶嘴,沈含玉懂了,这的是丹秋。
“不认识,就是看着可怜……”
“她呀,也不上可怜吧。”大姐话里有话,沈含玉倒对丹秋好奇起来。
原来丹秋是化验室的技术员,刚分来时,是有名的冰美人儿。
后来嫁给同,丈夫不是厂里人,结婚时也没通知众人参加,上班发了点喜糖就算了,都感觉他们很神秘。
直到前年突然就有传言丹秋的丈夫犯了事被捉进去了。
当时丹秋已经怀孕,因为她身体瘦,倒没看出有多大的孕肚。只是脸色发苍白,还时不时呕一下,明言人才瞧出端倪的。
她的丈夫是经济犯,因为金额大,判了死刑。
接到消息时,丹秋还在上班,听着电话就一声不响晕过去了。
她醒来时,已经被同事送到了周大胖子那里。
周大胖子也不敢给她开什么药,也不敢乱动,看着这么瘦得跟个芦苇杆儿一样的人,碰一下就会断了。
“丹,如果事情是真的,你肚里这孩子……”送她来医务室的老大姐心地善良,提醒道。
“孩子当然要生下来。”丹秋看也不看她,定定的道。
有这一句话了,别人也只有惋惜,不敢再提,自己要生就生吧,谁能什么呢。
这里面有多少苦,总要自己吃过才知道。
在她丈夫执行死刑的三个月后,他们的儿子呱呱坠地,是个瘦的西。
没有婆家人,没有娘家人,甚至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丹秋是怎么过来的。
她休了一个月的产假,再回来上班时,直接把儿子送进厂幼儿园。
这一个月,几乎把她身上的肉都给熬干了,她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又亮又大,只是眼神空空的,也不知看向什么向。
“都丹秋有病,你心点。”大姐好意提醒。
沈含玉听得已经痴了,胡乱点了点头,不心把一盆水泼出去,她再去拧水笼头,呼噜噜一阵空响,停水了。
她们回到宿舍时,众人已经各自睡去。
都是年轻人,虽然有心事,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就消散了。鼾声起此彼伏,声音都不大,像音乐一般。
桌上留了一截蜡烛,还点着,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留的。
沈含玉走近齐红的床,见丹秋睡得安详。
她把孩子放在里面,自己侧身睡在外面,身上的衣服都没脱,也没用齐红的被子,手臂伸出去搭到孩子的身上,露出白惨惨的一段手腕,上面赫然有一颗痣。
沈含玉一拧眉头,突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急忙再向丹秋的脸细看。
丹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的脸太,眼睛太大,鼻子尖尖的,嘴片子又薄,下巴突然就尖下去,能扎人一般。
这张脸跟二师父有些神似?
沈含玉心底一股热流涌过,她想起在里面时,听人讲过,二师父手腕上的疤是自己咬的。
因为上面有一颗痣,有病变的迹象,可是在里面哪有条件看病。她竟活生生把一块肉给咬了下来。
再细看丹秋的痣,那位置正是二师父疤的位置。
只是这张脸差得太多了。
二师父到沈含玉这边时,已经在别处服刑七年,过来时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的皱纹,像刻上去的一样,尤其是那薄嘴片儿,被细细的褶儿给堆起来,像一条拉链。
她双唇紧闭时,就没人能撬出去一句话。
偏偏跟沈含玉在一起时,她的话是极多的。
跟三师父不同,二师父教给沈含玉的是纯实践的西。
如果三师父是史类的英,给沈含玉从哲面启蒙,那二师父带来的就是理工女的练达和洒脱。
沈含玉跟三师父会了如何处世,跟二师父会了如何把世间万物为已所用。
“有事吗?”丹秋睁开眼睛问道。
大概是沈含玉盯太久了,她已经察觉异样。
“没事儿。我就是想,你还是盖上被子吧,屋子里没有暖气,怕你冻坏了。”沈含玉声。
“我不需要。”丹秋无动于衷。
“你可能不需要,可是孩子需要。”沈含玉不由分,从被窝里拖出水袋塞给她。
丹秋迟疑一下,没有还回去。
沈含玉爬上床,钻进被子里。热水袋把被窝烘得热乎乎的,很舒服。她伸了一个懒腰,眼皮就往一起粘。
“我把蜡烛熄了吧,别再着火了。”大姐细心,噗地一下把蜡烛给吹灭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外白茫茫的,雪还在下。
沈含玉眼皮一沉,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向上飞起来。她像一片雪花,有了自由。
“蝶……”她看到一片蓝色的雪花,发着荧光,难道是蝶来了?
“什么蝶?为什么你一做噩梦,就会叫蝶?”是宗青时的声音。
他来了。
沈含玉想坐起身,可是身体像陷在棉花堆里,按哪里都是软的,坐也坐不起来。
“青时,我在呢。”沈含玉向他的向伸出手。
“我也在,儿子在哭,我再抱一会儿。”宗青时哼着一只不知名的歌。
沈含玉侧耳听去,确是儿子在哭,声音很细很,像没有力气。
“我抱吧,你去睡一会儿。”沈含玉的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影子,简芝就快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个想法后,就身抖得厉害。
“不要,我抱吧。”宗青时依然在黑暗中,不肯把儿子递过来。
孩子哭响,声音刺痛着她的耳膜。
“把孩子给我,她要来了,她要来了!”沈含玉惊恐地猛然坐起身。
是丹秋的孩子在哭,声音不大,可是在黑夜中很清晰。
“让不让人睡了!”有人抗议道。
不知是丹秋太累了,还是睡得沉没有听到,她一动不动,任由孩子哭声来大。
沈含玉沉不住气了,孩子是她弄回来的,不能让室友受罪。
她掀起被子,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太冷了,屋子里已经跟冰窖似的,没有点勇气还真不能起床了。
她一咬牙,抓过一件夹袄披上,这才下了床。
她隔着丹秋想把孩子抱过来,丹秋这才被惊醒,忙不迭坐起身,把孩子抱到怀里。
不知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被妈妈抱起来,哭闹声更大了。
“是不是饿了?”沈含玉抓过麦乳袋,大李子还是很有心的,留下一些,够给孩子再喝一顿的了。
沈含玉冲了一碗过来时,丹秋已经急得满脸是汗了。
“这孩子从来没这般哭闹。”丹秋解释道。
“可能是受了惊吓,或是睡觉换地认生,再不就是灌了风肚子疼。”沈含玉一一分析,头头是道儿。
她接过孩子放在床上,伸手去他的肚子上摸了摸,如果受风,肚子会凉。
孩子的肚子热乎乎的,排除了这个原因。
那就是认生了,可是一般认生的孩子,在母亲的身边就会安静下来。
受惊吓这个,沈含玉就没什么办法了。
她到是看林姨给儿子叫过魂儿,可是没会。
“这怎么没完了?”大姐沉不住气,也坐起身来。
“不知道呢。”沈含玉从丹秋怀里接过孩子,继续拍着,想让他停下来。
孩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闭着眼睛,用力嚎。
“抱出去吧!这么哭谁受得了!”大李子实再受不了了。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这大冷天,能去哪。”沈含玉瞪了她一眼。
“你这干嘛啊,这不认不识的,帮一下就得了,你还要帮一辈子?”大李子脸也有点酸了。
“我带孩子出去吧,好像雪了。”丹秋站起身,把孩子接过来,准备包起来。
“雪了,可是积雪在,这要真是掉个雪窝子里,你们娘俩还想要命吗?”沈含玉一把扯过被子,她不能放她们走,这是谋杀。
更何况现在她怀疑丹秋就是二师父,如果这样放出去,她的良心何在。
可是屋子里反对的声音来多,除了大姐还在摇摆,别人都站在大李子一,就是想赶丹秋出去了。
咣咣,门被狠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