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秋一向自己带孩子,也是累伤了,现在突然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正好沈含玉把她叫过去开会,技术室的两个领导都在,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上一次的三个水果饰品走俏,大姐已经服了沈含玉,只是自己的干劲消退了一些,有些受挫,主动性不强了,什么都想看沈含玉的脸色。
“大姐,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你的思路要打开了,你就想,如果放在商店,让你一眼看了就非买不可的西,造这个样子做就好了。”沈含玉启发她。
“我看了就想买的?”大姐双目炯炯,有点开窍儿了。
“对,既然是创造,为什么要中规中矩,不做你喜欢的西?有权不用吗?”
“对啊!我都已经习惯固定的思维模式了,做设计,就做领导喜欢的。现在我就是领导,为什么不做我喜欢的?”大姐已经按捺不住了。
她抽出一张纸,在上面飞快画出一只蝴蝶。
“蝴蝶发卡是我一直想要的,市面上根找不到喜欢的款,我给自己做一个,嘿嘿。”
“好啊,我喜欢,给我来一款蓝的。”沈含玉突然想到蝶,如果能拥有一个蓝蝴蝶,是多么幸福的事。
“蓝?”丹秋一直默默听她们聊天,听到这里凑过来。
“对,最好是有层次的立体的蓝。”
“这个配色有点复杂。”大姐嘟起嘴。
“这个我来想办法。我也感觉到我们的配色太单调了,没有立体感。如果在颜色上下点工夫,产品的格调能上一个档次。”
“好,你们分工合作,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
第二天一早,沈含玉刚到办公室,就见门口站着五个人,高矮胖瘦都有,缩脖端腔儿的,抄着袖子的,还有满脸不在乎的。
“郑主任让我们来的。”有个伙子向前一步,他的脖子有点歪,也斜着看向沈含玉。
“哦。”沈含玉有点忘了,让郑主任找人来干嘛。
“我倒发卡最多,赚45,他有奖励。”伙子继续。
“噢。”沈含玉一拍额头,真忙晕了,这是销售科的人啊。
“进来吧,你叫什么?”沈含玉推开办公室门让他们进屋,顺口问道。
“他叫二歪!”后面有人起哄,二歪回身要打他,被后面的人一拥,已经进了办公室,都施展不开了。
“郑主任了让你们来是什么事儿了吗?”
“郑主任厂长要给奖励,卖多少,奖多少。”
“对,我也是来领奖的。”
五人参差不齐的答道。
“好吧,那你们,怎么把发卡卖出去的。”
“我开始拿这西也没当回事儿,我家闺女带出去了,邻居家孩子哭着嚎着要,她妈妈拿着五个粘豆包来换。我这才发现这西有人要。”二歪几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还得感谢我家浑子,我家没闺女,拿家去一个香蕉,扔桌子上了。他拿校去换了五块橡皮回来,我一看这事儿能成。”
“对,我就是看这西不错,第二天起早就去厂子里收了。有人懒还没拿回家,开始是五分一个收,后来有人抬价,涨到一毛了。”那人着瞪了二歪一眼。
“K,不是大家都抬价吗,我最后几个是一元一个收的。”
“一元一个收,你不也是两元卖了,亏着你了?”
“行了,听厂长的吧,这顿乱呛呛,你们想干啥?”年龄略大的一个男人有四十多岁,看衣着打扮,比那四个都整洁,话也干练,这一句,四人都老实了。
沈含玉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时间有点长。
“您姓什么?”
“我姓莫,叫莫换生。”莫焕生向前一步,沉稳的答道。
他话的时候,另外几个年轻人都很安静,看得出他还挺有号召力的。
“你倒发卡赚了多少?”沈含玉好奇的问。
“我赚的少,才三十元。”莫焕生不好意思的。
“不少了,货源少,时间短,你们都很棒了。”
“沈厂长,奖励真的给吗?”二歪沉不住气了。
“给,不过要你们赚回去。”
“什么情况?”一听奖励不是白给,四个伙子又急了。
“让你们赚回去,不过这个可不是奖励那几十元,你们来看这个。”沈含玉把桌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有这几天生产的发卡。
“这些是销售款,你们倒卖那些,可以做赠品,配套销售,怎么样?”
“行啊,买一赠一,我看行。”
“呵呵,沈厂长,我们都是在车间上班的,这倒卖西,行吗?”莫焕生还是个老姜,马上跟进问了一句。
“我想成立销售科了,你们愿意来吗?”
“什么?”
“销售科?”
“不用回厂干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屋子里一时吵翻了天,沈含玉微笑不语,先让他们激动一下,情绪都发泄完再慢慢谈条件。
“沈厂长,你咋只笑不话呢?不是把我们几个叫来开涮的吧?”二歪回头来确认。
“我这一天忙成什么样,你们也看到了,哪有闲心跟你们闹?”沈含玉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都坐下。这几个人听话,一人抢一个位置,都乖乖坐下了。
“销售科跟车间不一样,没有固定工资……”沈含玉的话一半,四个伙子又跳起来了。
“没工资谁来呀,得,回车间滚大桶去了!”二歪带头做势向外走。
“你们走吧,现在出去以后也别来找我。”沈含玉不动声色的。
“我沈厂长,你真沉得住气,我这都没脾气了。”二歪自己给自己下个台阶,又溜了回来。
“你们在车间,一个月正常能拿多少钱?”
“我能拿8,老莫能比我多点,他工龄长。”
“我!”有个伙子抢着。
“你看,你们倒发卡,没费劲,三四天就赚了半个月工资回来,这固定工资要不要,有多大意思?”
“沈厂长的意思是给我们提成分红?”莫焕生一直沉默,突然开口问道,他一话,那四个就老实了,支楞着耳朵听他讲。
“对,提成。上不封顶,只要你们敢卖,工资就敢开!”
“厂子的产品……”
“我们现在一直在上新项目,产品你们可以去看,有问题及时回馈,给你们做订制也行,不过订制款就要负责销售,不能做完卖不出去就不管了。”
“沈厂长的办法不错,我想试试。”莫焕生把手里的旱烟掐灭,烟头扔到水泥地上,用脚使劲辗个粉碎。
“好,我看了一下你的简历,如果你想做,这个销售科就交给你挑头了。怎么样?”
“好啊。”莫焕生眼睛一亮,进屋这半天,他第一次把眼睛睁圆。
这四个伙子都是唯他的马首是瞻,见他同意,二话没有,纷纷表态。
第一步完成了,剩下就是跟莫焕生打擂台。
沈含玉猜到了,这个老江湖不简单,肯定有很多道道儿,要她一条条谈下来。
这个谈判用了近半天的时间。四个伙子被撵出去了,高手对绝,不用他们围观,这里面还涉及对他们的管理,所以也要防着一些。
最后商定结果就是,销售科正式成立,成员四人,只有莫焕生一个费科长负责,还有个编外的顾问就是刘军,不被销售科领导。工资是厂长特批,从办公室走。
销售科的人取消固定工资,每个月工资从销售额里算,上不封顶。
如果因不可逆非人为因素,绩效工资低于正常工人月收入时,有5元保底工资。
这是莫焕生给谈下来的,沈含玉来不答应,怕有人混水摸鱼,可是扛不住他的攻势。
“我最早在总厂做销售,就见过这么一件事,一个销售员因为乙厂子着火,没拿回货款,一急之下差点要了命。什么事打出提前量,这些子都是见钱不要命的,除非是爬不起来了,不会看着钱不赚。如果真有每月拿5元的时候,也是穷途末路,咋也要留口饭钱不是?”
莫焕生得诚恳,沈含玉点头同意了。
“莫费科长,这五人不多,如果再需要人,你只管多车间去抽。”
“车间那几头蒜,我早看清底细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几个。还有几个能打闹的,都没来上班,我去问问,看能拢回来,就拢回来,不想回来,咱也不强求,等看到钱了,他们想来,还不一定收呢。”
莫焕生站起身,他的背影已经与进门时不同了,挺直的像个勇士,这是要出征了。
沈含玉心底一阵澎湃,这是分厂的出征,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几个人回去车间交接工作,李道天就找上门来。
“沈厂长,我可听销售科的条件了,太好了吧?还有保底工资!”李道天还是有些保守。
“李道天,我觉得销售这块儿,就让我权处理吧。”沈含玉给他一个软钉子,有时权利分得不清,管理起来会有很多弊端,过份民主就会让管理层相互牵制,执行力受限。
她现在宁可独裁一些。
李道天还真没想到,沈含玉能这么硬气,想想自己是副职,又是戴罪立功来的,也只好忍气吞声。
“老莫这个人,到是有点道道儿。我们年轻时也一起玩过,他什么都能折腾点明堂出来,让他干也行。”李道天把话儿往回拉了些。
此时的他不是原来年轻气盛那个人了,脾气改了许多。
“李道天,技术室在研究新项目,好像配色面有点困难,有时间你去指导一下。”沈含玉打完一巴掌,马上给了甜枣儿。这句指导够份量。
“对,配色上是需要改进,我自己也琢磨过一段时间。你忙吧,我去看看。”李道天的腰板又直了。
沈含玉走到窗前,一眼看到宗青时的车,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这是到中午了,要一起吃午饭呢。
她一溜跑下了楼。
“今天带你去吃西餐吧。”宗青时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好呀,反正饿了,吃什么都香。”沈含玉不客气地一咋嘴。宗青时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没舍得揉乱她的头发。
今天的沈含玉格外美丽,可能因为刚处理完一件大事,自信爆棚吧,整个人都在发光。
仰起脸向他笑时,他没有招架之力。
不用,市里最大的西餐厅也是齐四开的。
这个过去的黑哥,现在是餐饮界的龙头,虽然生意大部分转去了广州,留下的都做成了品。
这家西餐厅是俄式为主,大餐到领班都是俄国人。
沈含玉对俄餐并没有多大兴趣,总觉得有些腥,口味太重。她只是喜欢芥末肠,再配点煮玉米粒就好了。
宗青时记得她的口味,不用她开口就点起餐来。
“先生,很抱歉,芥末肠已经没有了。”服务员歉疚的。
餐厅装修的就是俄式风格,高大富丽堂皇,沈含玉坐在里面,暖暖和和的,不想走了,就胡乱又点了一份,宗青时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还要了一份提拉米苏。
“你一向不喜欢油腻的,怎么还吃这个。”
“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就想吃一口。”宗青时一咧嘴,又有了上一世那个暖暖的温柔的男子的影子,沈含玉突然有上去摸一下他的脸的冲动。
两个人知道各自重生的身份后,感情快速升温,回到了上一世的恩爱,目光黏到一起就分不开了。
失去一次才懂得珍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噫?你看。”沈含玉看了一眼邻桌,把嘴嘟起来。
那桌的女顾客带着两个孩子,刚落坐,服务员就端了一份芥末肠。
“我不喜欢区别对待!”沈含玉有点生气了。
“服务员来一下。”宗青时已经在招手了。
服务员看一眼他们桌,突然明白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老板的妹妹,提前给她留出来的芥末肠。”服务员忙过来道歉。
听是老板的妹妹,沈含玉脑子里画了一个问号,难道就是传中的秦鱼?
再细看,那女子虽然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梳着一个丸子头,瞧着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不知是目光过于犀利还是谈吐不俗,气场格外强大。
她也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向他们桌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