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会,是大家现在都在问题要咨询,也汇总了一些,等你解答呢。”顾厂长的黑眼圈也很重,眼前的烟缸快满了,看来也是一直没闲着。
“现在有些乱,先捡重要的事吧。”沈含玉眼眸一闪,在众人面上扫过,她发现这些人的目光与昨日的不同了,没有了自信,更像一群慌乱的,想要逃生的人。
不知道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让他们突然就觉悟了。
沈含玉决定先跟顾厂长谈谈。
“链条厂倒闭了。”顾厂长把沈含玉带进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马上抛过来一个重磅消息。
“怎么会?不一直是行业标兵吗?不是还要修分厂,地都圈了?”沈含玉连连摇头。
链条厂跟车辆车是相关联的企业,不愁销路,现在怎么突然就倒闭了,再者,如果它倒了,那就是车辆厂出了问题,那可是几万人的大厂?
沈含玉恍然大悟,这是链条厂倒闭的消息让化工厂的人乖了。
昨天沈含玉开会时讲的,他们还不相信,现在知道了,一切都有可能,也许睡一觉天就变了,所以这才下狠心要跟着沈含玉走。
真没想到,一个不相干的链条厂帮了沈含玉这么大的忙。
她坐在顾厂长对面的沙发上,沉默良久,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化工厂总厂加分厂,这近一万人的饭碗都端在她的手里,沉甸甸的。
“那就一切按昨天的计划进行吧。不能再等了,如果等下去,很可能下一个就是我们厂。”沈含玉一咬牙,站起身。
她再出现在会议室时,众人的目光还是盯在她的脸上。
只是她现在的神色与刚刚不同了,那时还有些犹疑不定,现在是坚定的,带着一点狠。
这些人等的就是这个,只等一个有魄力的人带头了。
有了这个前提,开什么会都是浮云。所有人都言听既从。
来总厂和其它分厂都没有报名单要参加讨债的,现在一下报上了几十名。
沈含玉也没客气,把人叫到办公室,直接甩了账单下去。
“这怎么都是死账?”他们一看账单就炸庙了。
“因为你们报得晚,有些账已经被别的同志认领走了。”
“死账怎么要?”他们嘀咕着,信心已经没了一半。
“好,想退出的现在就走,我看有没有留下的,如果没有,我就去社会上招,总有人会干的!”沈含玉也不客气。
“我们这穷得叮当响,出去要债,是不是厂子也给补助一下?也不能把工资停了啊。”有人开始提条件。
刚还活动心思的人又回来了。
“没有条件可讲,我了,这个活儿不是非要你们接,你们不接有人接。”沈含玉要的就是铁腕政策。
“那我不干了。”有几个人甩手离开,一些意志不坚的人,也迟疑着跟着退出去。
会议室只剩下二十来人,都是年轻人。
“你们不走吗?”沈含玉盯着他们问。
“我想试试。”有个年轻人迈上前一步。
“行,想试的都跟我走,去分厂吧。那边有人安排。”沈含玉还是要把他们带给莫科长,虽然莫科长瞧着挺可怜的,可他要赚的也多,所以都是钱闹的,也不用太心疼他。
沈含玉已经给朱见打过电话了,还有他的一份儿,得让他过来领了。
朱见很快就出院了,原也没多大事儿,浅浅的伤。
接到电话就骑车过来。
校找他谈过话,他明确表示,压力大,要退。
校对他的决定很诧异,他是品兼优的生,突然闹这么一出,有点莫明其妙,可是要尊重他个人的意见,也只能让他自己递报告。
朱见直接去了沈含玉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场面有点失控,沈含玉正在狠骂一个年轻人。
她的脸胀得通红,地上满是散落的件。沈肖刚被件夹打了一下,躲在衣架后不肯出来。
“你你像什么样?还知道打架了!你是我弟弟!你不知道吗?你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我,你这是给我丢脸呢!再这样你就给我滚,这厂子不要你了!”沈含玉气得浑身发抖。
刚要不是李道天,她还真不知道。
沈肖把车间的一个年轻人给打了,骑到地上打了一个满脸花。
最可恨的是没有人拉架。
陈这家伙一向嘴不严,沈肖是沈含玉弟弟的事,在厂子里已经悄然传开。
沈肖这是有点飘了,想要特权。
朱见呆在门口,进退都不是。
他见过和颜悦色的沈含玉,也见过机敏的沈含玉,还有那个话比捅刀子还狠腹黑的沈含玉,这个暴怒的沈含玉还是第一次见。
他心里暗想,一定不要落到她的手里。
这女人好可怕。
见朱见进来,沈含玉平息一下怒火。
沈肖见到时机,嗖地的下窜出去,不见了。
走廊里响起他慌乱的脚步声。沈含玉长叹一声跌坐到椅子上,难道让他来上班真是错的吗?
烂泥扶不上墙。
姜秘书一直在外面听着不敢进来,见沈肖跑了,才过来收拾残局,把地上的材料一一捡起来。
朱见的身份特别,来见沈含玉不拘谨的,现在倒缩手缩脚的,坐都不敢坐了。
“来,这是给你的,你看看,能不能接?”沈含玉把一张纸递过去。
这两家要讨债的单子,是她亲自筛选的。
一个是相对好讨一些的,离市也不远,另一个是死账。
这是沈含玉深思熟虑后才选的,朱见没有工作经验,直接给他太难的,容易打消他的积极性。
男人的积极性若是受挫,人基上就废了,很难再扶起来。
所以这一难一易,可谓是用心良苦。
“好啊,我一直想实践呢,交给我吧!”朱见接过去,神抖擞的。
“你住在哪里?”沈含玉知道他要退,就要搬出宿舍,这面她得替宗时珍操一下心。
宗时珍那是大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考虑民间疾苦,容易忽略这些细节。
“我想找个房子。”朱见笑了笑,“帮教授干活,得了点好处费,有五百元,够用了。”
沈含玉想不到他还真有点事,就点了点头。
“你去销售科找莫科长,跟他跑上两天,他经验丰富,你好好。”沈含玉写了一个条子,让朱见带过去。
另外就是朱见的关系要怎么落,沈含玉不能把他直接放进蓝蝶魂。
现在不是前段时间,总厂情况在那里呢,分厂已经塞进来的人就罢了,再进人,还是从来没工作关系的人,就有点不过去。
她犹豫再三,决定先把他跟三分厂跑销售的人绑在一起,虽然这样有点走后门的意味,可是人都有私心,她这样做也并不过份。
咣!门是被踹开的。
进来的是郑素梅,她满面通红,一看就是赶来的。头巾歪到一边,呵呵喘着粗气。
“妈,你怎么来了?”沈含玉一皱眉,很快明白了,这是沈肖回家告状的了。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自己弟弟都不管了,让人欺负着,你还打他!”郑素梅转了一圈想找个家伙什对付沈含玉,可惜办公室里收拾得干净,没一件趁手的兵器。
现在的沈含玉可不是当年任由她打骂的丫头了,把眼睛一立,怒道,“你出去!有事回家!”
“你还敢撵我走?回家!你到是肯回家吗?”郑素梅就是没算计的人,一着急把实话还出来了。
沈肖从外面跑进来,二话不就向外拖郑素梅。
“妈,跟我走,别闹了,丢人!”
“你打架时怎么不知道丢人?”沈含玉的怒气又被他挑起来了。
“都是上阵亲兄弟,你们也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怎么就不团结呢?”郑素梅听沈含玉这么,气得跺脚。
“妈走吧!你再闹这工作我不要了。”沈肖一松手,郑素梅自由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郑素梅的眼珠叽哩咕噜乱转,这沈肖也够倔的,一不二,如果真不来上班了,那可有点得不偿失。
可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原指望沈肖在沈含玉的手下能多点照顾,现在让人打的,脸上都挂了,她能不气吗。
“快走吧,别闹了,我到做到!”沈肖冷着脸,沈含玉突然觉得这个弟弟有点不认识了。
这样子也挺有担当的,怎么就不成熟,还打架呢。
她想了一下刚发生的事,心里又觉得有点愧疚,也是她气头上,话重了点。正想好言相劝,听走廊又有动静。
这次来的是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工人,拎着一个伙子的耳朵,进门就先陪不是。
“沈厂长,对不起了,大人不记人过,就放过我们吧。”
沈含玉有点懵,这哪跟哪?
再看那伙子鼻青脸肿的,好像有点懂了,这莫不是被沈肖给打的?但是被打的人要上门来道歉,这可是有点过了,她无论如何要主持公道。
“师傅,你是哪个车间的?这件事不用你们道歉,是我管教弟弟不严,都是我们的错。你只管带孩子看病,医药费我出。”
“凭什么!姐你出医药费,他是不是得赔你衣服啊?”沈肖一听这话不干了。
“赔什么衣服?”沈含玉不解的看向年长的师傅,这一看,恍然大悟,这不是那天泼她油漆的人吗?
她这才把线儿给串上,原来沈肖打架不是因为他受气了。
是泼沈含玉油漆的工人的儿子在分厂车间,还得意洋洋的讲这事儿,被沈肖听到了,替姐姐不平,这才打起来了。
沈含玉听了来龙去脉,叹口气。
“行了,这事儿都过去了,既然都有错,那就这么着吧。你们走吧,我不会给你们穿鞋的,下次不要太鲁莽了。”沈含玉没有一味压着沈肖,把那爷俩个打发走。
她可不是好性子,随便别人欺负的,弟弟有错她要管,没错凭什么就让人欺负?
这次沈肖是为她出气,她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这弟弟没白疼。
“行了,到中午了,出去吃饭吧。”沈含玉见郑素梅还是忿忿不平,也想安抚她一下,就把他们带上,出了门。
三个人去了门口的酒店,这次还是吃馅饼,上次沈含玉带着父母来过,给沈肖打包带回去的。
今天让他吃个尽兴。
沈肖知道姐姐不怪他了,心情大好,吃了足有一斤。郑素梅虽然嘴上不,可是瞧着这一双儿女,生得都这么好看,也没什么不知足的,心情也好了。
“以后有事不要冲动,有事跟姐姐。”出门时,沈含玉低声嘱咐一句。
“放心吧姐,不能因为你是厂长我就搞特殊,让我干的活,一分不少。不过谁也不能欺负你。”
沈肖得认真,沈含玉心里一暖。
三个人有有笑回到厂门口,沈含玉索性叫过常大胆,让他把郑素梅送回单位。
郑素梅的单位最近在办停薪留职,很多人都下来了,郑素梅也活了心。
沈含玉的意是不想让她下来的,她一闲下来肯定事多。如果真想攀高枝,想往宗家凑,那就是给人送分呢。
她这层次的人进宗家就是炮灰,所以还是让她好好上班吧。
这次让她坐车回单位,就能给她长点脸,够她吹一阵子的了。
人是需要群体生活的,在一个群体中是否受欢迎,决定了她是否喜欢这个环境。
只要有人哄着郑素梅,她才不肯下岗呢。就她那虚荣心,就把她给搞定了。
沈含玉把她安排好,就是排了一个雷。
沈厚白虽然心思不断,可是拿她奈何不得,也只能干着急。如果郑素梅再不为他所用,那他真就使不出力气了。
沈含玉回到办公室,把朱见的事跟宗时珍汇报一下,这一通电话打了足有一个时。
姜秘书等不及了,跑过来声,“顾厂长在一号线等半天了。”
沈含玉忙接过电话,顾厂长是去二轻局开会了,汇报了化工厂改革的进程,现在是跟她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