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回到招待所时,就见到意外之客,夏玫站在门口。
“你消息很灵通吗。”沈含玉知道她心里难受,点到为止。
“他怎么样?”夏玫应该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
“问题不大。你去看看他能好得更快。”
“不用了,没事就好。”夏玫没有进屋的打算,“我先回去了,没跟家里打招呼。”
沈含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突然觉得,感情这西,太不好琢磨了。
夏玫的淡薄,跟刘军的火热,真的能配到一起吗。
陈局的反应比大家预想的还要快。第二天就杀到了化工厂,直接招开会议,顾厂长和沈含玉被点名批评。
“把所有出去要账的人员部招回。”
“不行。”沈含玉直接怼了回去。
“放肆!你这个年轻同志,真是不懂事!出了这么大事故,不虚心接受上级领导批评,还敢直接反驳,你难道是不想要二轻局继续领导了吗?”
“陈局,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可是你们也要了解化工厂的情况。我就问你们,以后化工厂的开资是你们负责了?”沈含玉只能拿这个要胁了。
“你少给我这些没用的,你们企业自负赢亏!”陈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们自负赢亏,得好!可是我们连自主经营都没有。怎么对自己负责?”沈含玉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自己负不了责,现在已经出事了!”
“出事也是刑事案件,自有公安机关秉公处理,这跟我们的回收欠款计划无关。你无权干涉我们企业的经营管理,如果你有疑议,我们可以再找上级部门申诉,你现在无权自作主张处罚。”沈含玉寸步不让。
“你!你!”陈局气得嘴唇发紫,手指抖个不停,指着沈含玉不出话来。
沈含玉今天是铁了心,就是把他气死,也要搬走这块绊脚石。
“陈局,我们先回去吧,还有个会。”陈局带来的人给他下了个台阶,连拉带拽拖了出去。
会议室里剩下的是化工厂的人了,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到。
这大概是化工厂最危机的时刻,生死关头。
“沈厂长,你要怎么办,只管去做。出问题,我们班子体成员顶上。”顾厂长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行,跟着顾厂长这么多年,都是有事让他在外面拼,今天我也硬气一回做个男人。沈厂长,你只管去干吧,我们支持你!”副厂长突然表态。
会议室里的气氛登时就热烈起来。
沈含玉原来还怕有人从后面拆台,现在看来,国人真是要到最后的时刻才能真正的团结啊。
她和顾厂长从厂里出来,直接去了医院,看望刘军。
病房里很热闹,不时飞出笑声,在走廊里就听得到。
沈含玉走到门口,不由得脸一沉,刘军斜靠在病床上,脸色还很苍白,可是人已经在谈笑风声了,两个护士笑得脸飞红。
呵,这两个人倒还真是一对,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个凉薄淡漠。
见沈含玉进来,刘军收了笑容。
“不好意思沈厂长,给你添麻烦了。”刘军聪明,不用沈含玉开口,就知道陈局那里落把柄了。
“没事,搞惦了。”
“那就好,提成可别忘了啊,我等着用钱呢。”刘军一咧嘴,“还有,我这算工伤吧?”
“算工伤,医药费你不用担心。”顾厂长抢着。沈含玉已经跟他沟通过提成的事,他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下,年轻轻的,还挺财迷呢。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把账要到的?你可别藏着掖着,要给大家传一下经验,这化工厂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了。”沈含玉见刘军都能**了,就不客气,直接来取经。
“这事儿啊,难不难,简单不简单。要的是钱,可打交道的是人,先把准备工作做好才是。”
刘军到地先在厂子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来,慢慢打听情况。
情报最多的就是门口卖报的大娘和修自行车的大爷,那哪里是摊位,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数据库。
上至领导开什么车,有几个关系暧昧的女人,下到下岗工人XX穿多大号鞋,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刘军蹲了三天,总算弄明白了。
这厂子还是有钱可挖的,是死账,是指现在把破产手续办得差不多了,账已经封了。
听现在还有个官司没了结,如果不了结掉,只怕这破产手续就办不下来。
这可是重大突破口。
刘军把对手的资料收集一下,就跑到厂长家。
厂长姓张,五十多岁,也是个老江湖,见的人多了。刘军这样的年轻的,他还真没入眼。
刘军还是装傻那一套,先请张厂长吃饭,又抠抠嗖嗖的,只点了一个菜,要了半斤包子。
一看就是不太会来事儿的穷酸业务员。
“我们厂子太惨了,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您看能不能凑点钱……”刘军的开场白太老土了。
张厂长是不占便宜白不占,一手拿包子,一手拿筷子,吃个不停,对他的话根就没理会。
“我知道,你们厂现在要把破产手续办下来了,如果成了,那再转手一包,张厂长可是要赚一大笔了。”刘军下了一剂重药。
“呵呵,你懂的还不少,这里面的事儿多了,一时跟你不清。”张厂长噎了一下,发现这顿饭不大好吃,他想撤了。
“别,呗,我好像也能听懂一些。”刘军哪肯放他走,一招手,要了一瓶二锅头。
这下张厂长抬起的屁股又按了回去。
他喝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你回去吧,账都冻结着呢,你要不回去的。再去别人家看看。”
“我知道账冻结着呢,可是这么大厂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挤出我这点钱还是有的。跟您以后的收益比,这还真不见钱。”
“可是钱都封在账里,我用什么挤?”张厂长被他给得笑了。
“您家的存折上挤挤。”刘军抬手给他满了一杯酒。
“你这是你有病呢,还是我病呢。我好好的干嘛从家里掏钱给你?”张厂长玩味的看着刘军的表情。
“这还不简单,因为我一句话,这破产办不下来,那您那存折,可是就少进不少钱啊。真不差这七万。”
“你什么?”张厂长悖然变色。
“我是,我要把您的事传出去,是不是破产手续就办不下来了。”刘军笑嘻嘻的。
他从破旧的黑色人造革包里抽出一张纸,推到张厂长面前。
张厂长面如死灰,认命了。
就这样,七万元到手。
见刘军无大碍,二人从医院出来,忽见宗时珍风风火火跑过来。
“可找到你了,厂里人你来二轻医院了,快!出事了!”
“怎么了?”沈含玉心里一紧,朱见没有经验,会不会又出事了?现在可是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朱见被厂家扣住了,怎么办呀?”宗时珍带着哭腔。
“在哪?我知道了!”沈含玉回身对顾厂长,“您做车回去吧,我处理点事。”
“你自己成吗?”
“放心吧。”沈含玉拉着宗时珍冲向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朱见手里还剩下一单,沈含玉记得很清楚,是纸厂。
在车上沈含玉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朱见去纸厂要账几次了,都是碰了闭门羹,这一次不知怎么得罪了人,是损坏了重要物质,让人来赎他。
沈含玉听人没有大事,就把心放了一半,只要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虽然她没多少钱,可是刘军要回钱来了。
她不信纸厂那破地,有值一万的西。
纸厂被建在出城口,当初都嫌弃它污染太严重,不想这城市风大,每一季的风都刮向不同向,每年只要春天到了,城市里就会飘起一股子又酸又臭的腐臭味。
近两年不景气,已经停产了。厂长姓房,是个有名老赖。当初沈含玉把这一单给朱见,就是让他见识一下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
其实纸厂还没有倒闭,厂子也没到穷途末路。只是房厂长有自己的计划,他把8%的工人放假,留下一部分,只生产高端纸,日子过得滋润呢。
只是老家伙狡猾,神出鬼没的,一屁两个谎儿,没人逮得着他。
沈含玉和宗时珍在纸厂外下了车,向厂大门走去。
门卫已经得到消息了,听是来赎人的,马上放行。
沈含玉和宗时珍直奔里面的办公楼。
楼里冷冷清清,各各办公室都关着门,地上满是灰尘纸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在厂长办公室前,沈含玉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话的是个老男人,鼻音很重。
沈含玉推门走进去,屋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见朱见。
男人有五十来岁,身材高胖,酒糟鼻,肿眼泡,一看就是酒色里泡出来的。他看到沈含玉,眼睛眯缝一下,透出微光。
女人坐在逆光处,看不真切,只是感觉人瘦瘦的,穿着很得体,齐耳短发,很干练。
“传中的沈厂长?”房厂长伸出大胖手。
沈含玉没有接住,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没给他面子。
宗时珍没有坐,站在她的身边,像个跟班。
真是关心才乱,自从听朱见出事,她就安稳不下来了,早没了素日的风度。
“我听我厂职工打坏了重要物品,所以来看看,怎么?还要赎人?”
“呵呵,你这个职工,也是自讨苦吃。把自己当聪明人了,我都不在了,他不相信,非要翻窗子,诺,把那个玉雕打破了。那可是古董,要怎么赔你吧。可别我讹你了。”房厂长用手向窗台下一指。
沈含玉听了经过,心里更有数了。这年头古董并没有多值钱,她还赔得起。
她走到窗下,地上有几块绿色的玉石雕刻碎坏,大的还有拳头大,的已经成渣渣了。
“房厂长,您吧,要多少钱?”沈含玉站起身来。
“我们厂欠你们八千,就直接免了吧。我就不狮子大开口了。”
“八千?呵呵。”沈含玉哑然失笑。
旁边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沈含玉也看清了她的脸,这张脸,刻进骨子里的。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麻,差点脱口叫出声,“大师父。”
这就是她的大师父,想不到得来不费工夫。
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你这西值八千,有什么证据吗?”沈含玉努力平静下来,她现在迫切想知道这二位的关系。
如果大师父跟这么个油腻男人有关系,那可真是把她恶心到了。
“这是我从她的店里买的。程经理,你来。”
“这是我店里出让给房厂长的,有发票。”程经理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沈含玉转过身,盯着她足有两分钟,才开口道,“好,拿账过来,我签单,这事儿就算了。”
房厂长原以为还要费口舌,现在见这样痛快,当然高兴,马上把欠条找出来,跟沈含玉签字,把账了结了。
“人给我吧。”沈含玉见宗时珍急得快站不住了,先解决她的事。
房厂长走到隔壁房间,把门锁打开,垂头丧气的朱见被带了出来。
“大姐你先带他回去吧。我有时间再找你们,有急事。”沈含玉到厂门口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她抿紧大衣,站在寒风中,等着程经理出来。
不出她所料,程经理是自己出来的,她走到一辆白色桑塔纳旁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沈含玉看准时机,拉门就坐到了副驾位。
“你干什么?”程经理吃了一惊。
“我记得师父教过我,鉴定古董时,有一个重要指标,只要物品上有一处是现代工具加工的痕迹,那么这个产品就是假的。”沈含玉摊开手掌,手里有一只玉环。
“看,里壁光滑,没有一丝卡顿,这在古代的工艺是不可能的,所以嘛,我怀疑……”
“你怀疑?既然怀疑,为什么不早?”程经理没有被她吓到,大师父的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