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蹦蹦裹着白色的羊绒大衣坐在老爷椅上晃荡来晃荡去,一手搭着陆远。“后天就是冬至,又得回趟姑苏城,真麻烦。”
“是麻烦,结婚证都还没领,也不打算回去,”陆远低喃了一声,再抬头时长长的凤眸满是笑意,蝶翼似的睫毛一掀,露出泼了墨似的黑眼珠,潋滟着笑意,“不过姑苏城是不用回去了。”他轻轻喟叹一声,拍了拍沈蹦蹦的脑瓜子。
“之前我开了个传送阵,到冬至那天,从这里直接就可以进到塔里面去。”
“真哒?”两个酒窝在沈蹦蹦脸上打旋,她翘着两条腿,摇来晃去。
“真的,”陆远长叹一声,“就设在石门的里面,知道你懒。”眼里,满是璀璨的笑意。
“为什么晚上总是有星星,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亮晶晶……”沈蹦蹦荒腔走板唱起歌来。
把层层叠叠的窗帘拉开,漆黑的夜空里满是星星。
陆远、沈蹦蹦、徐卿清,还有瓦西里,在冬至的前一个晚上终于约到了一起,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脚边的传送阵大放光。
陆远看着腕表上指针滴滴答答转动,只等秒针指向十二。“待会儿我先走。”他果决地,不容置疑。
不知怎的,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捕捉不住。
陆远脚尖着地,一步步走向传送阵的中心,冰蓝色的通道不断收缩舒张,光芒大盛,一瞬间,就没了人影。
沈蹦蹦心急着也要下去,她一步步走向传送阵的中心,突然,冰蓝色黯淡了下去,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掀倒在地,强烈的白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不禁伸手一挡,把手放下去时,整个传送阵都不见了。
“陆远!陆远!”她慌了,疯了似的叫起来。
徐卿清和瓦西里也一脸不安。
“蹦蹦,不要进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传来,像是穿透了时空,然后,忽而不见——那声音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生生砍断——那是陆远的声音!
沈蹦蹦竖起耳朵再听,什么都没有了。
她慢慢瘫倒下去,坐在地上发着呆,不知不觉,泪水糊满了她整张脸。
有人从背后撑起她,先抱住她两只胳膊,然后将她拎起来,整个拎到沙发上,是瓦西里。
“传送阵的另一头被人给改了。陆远现在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他可能是遇到了大麻烦,”瓦西里深吸一口气,尽管不忍,他还是要把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伤心了。”
沈蹦蹦不话,像个木头人似的,只有泪水不断从脸上淌下来。
“我刚刚已经叫徐卿清订好了机票,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姑苏城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又。
沈蹦蹦从桌上抽了两张餐巾纸,把脸上鼻涕眼泪擦得一干二净:“不用订机票,我想先试试,可不可以带你们直接去姑苏城寒山寺。”
纵有千万种困难横在她面前,她都要去看一看,她的陆远是死是活,否则叫她如何死心!
她的手轻轻搭上瓦西里和徐卿清的手,一人左手,一人右手,她猛地闭上眼睛,开始回想陆远曾过的话。
陆远长长的睫毛。
陆远发亮的眼睛。
陆远粉红色的薄唇。
无数回忆堆砌起来,她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触碰到他软软的嘴唇。甜蜜和苦涩夹杂而来,像潮水般涌过来,像是要把她淹没。
金色的天地奥义层层叠叠朝她扑过来,结成一张密密的,要把她捆住,冰蓝色的灵力光芒四射将一缕缕金色的丝线简短——她在逃脱天地法则的束缚。
再次睁眼时已到了塔前,凌晨一点零一分,一道光束从空中照耀下来,塔身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掌印,沈蹦蹦把手按了上去,三个人原地蒸发一般,走上了去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刚进门,就看见两张令人生厌的面孔,霍长安和苏澜!
沈蹦蹦几乎不用过脑子就猜到陆远的事和霍长安逃脱不了干系!她早一步上前,掐住了霍长安的脖子,少女粉白色的手扣住那洁白无瑕的修长脖子,显得危险又好看,莫名透着一股子妖冶。
霍长安并不还手,也不挣扎,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眼里有睥睨,又怜悯,差不多各占一半。
“陆远在哪儿?”沈蹦蹦冷冷出声,手下意识地缩紧,一瞬间,霍长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苏澜一柄长剑抵上沈蹦蹦的脖子:“放开他!”
徐卿清和瓦西里也纷纷出手,刀刃隔着外衣轻轻搁在苏澜的腰上,稍一使劲儿,就会刺穿皮肉。
“好了好了,”霍长安笑起来,凤眸一条,冷光在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旋转,“都是朋友,拿刀枪互相指着多没礼貌。我数一二三——放手。”
他当真数起来:“一——二——三——”
三秒过后,一片寂静,连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到,气氛诡异地令人发指——没有一人松手。
霍长安哈哈大笑起来,瓦西里嘴角也挂着半抹笑意,吃一堑长一智,霍长安这老狐狸的话,他不会再信。
沈蹦蹦的手指渐渐收紧,苏澜手上长剑也离她的脖子更近了一寸,剑锋已稍稍没入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一滴猩红色的血顺着剑刃滑落下来,滴在沈蹦蹦的脚边。
“苏澜,收手吧。”霍长安长叹一声,仰起头,沈蹦蹦掌心的寒气已浸透他的筋骨,他却不慎在意。
“沈蹦蹦,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也没必要掐着我的脖子,因为——我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到此结束了。”他笑盈盈地看着沈蹦蹦,眼中一片坦然。
沈蹦蹦的抓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却开始发抖,她不敢想,也不愿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红着眼睛,血色在眼里翻滚:“!你把陆远搞到哪儿去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霍长安笑意点点,“那就是在溯古塔,你去过的老地,不过是在第九层。”
他笑得更加癫狂起来,眼里的阴鸷令人不寒而栗,原一双极朦胧极勾人的桃花眼,现在多了几分狠意:“你知道第九层有什么吗?可没有沈蹦蹦你在第二层第三层带回去的那些名贵家具,应该有人告诉过你,第九层,叫诛仙。”
溯古塔第九层,诛仙。
陆远从旋涡中进来,眼睛尚未尚未睁开,便已嗅到一股子腐朽的气息,粗重的呼吸声从远处传来。这不是寒山寺!
通道里十二扇大门虽古老,却没有这样腐朽的味道,仔细闻,还有一股动物粪便的恶臭味,这里有活物,而且是个庞然大物。
长长的睫毛像把扇子,“刷”得一下打开,星光乍现,然而很快就黯淡下去——这里没有光亮,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照进他的眼里,这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光在这里也生存不下去。
心突突地跳着,极为难受,那种不安令人难以操控。陆远尝试着冥想,尝试着使用念力,这里的空间却像一张大,把他给住,动弹不得,哪里也去不了。陆远心下竟也惶恐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大成,不管怎样,时空都束缚不了他,到了这里,却是徒劳。
黑暗中,有什么渐渐逼近了……他一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接着就听到了一阵怒吼声。那吼声,很熟悉,他听见过的,空气中弥散着的臭味,他也很熟悉,他经历过的……这是,地蛇!
他突然反应过来。
左耳听到呼呼的风声,他下意识又一闪,躲过一张将要扑到他脸上来的带着刺的翅膀,那强有力的翅膀……原来风声是这样来的,他心下了然。
地蛇长了翅膀,那就是化龙了,成了龙的地蛇就不再被叫做地蛇,而是地龙。尽管心中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在这一刻他心里不免又沉了沉。
传中溯古塔的顶层,由一条已经化龙了的地蛇看守着出口,那地龙早已迈入神境,从未有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就是大成的巅峰强者也不例外,是谓诛仙。
四周一片漆黑,又湿又冷,勉强能看到两点幽绿的光,那是地龙的眼睛,那邪恶的绿色在这样的环境里该大放光,不知怎么,竟也暗淡无比。陆远平心静气,轻轻摆了摆手,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地龙来回哈着气,硕大的脑袋上有两个大大的鼻孔,来回嗅着周围的气息,巨大的翅膀一掀,根根巨刺竖起,在这样漆黑的地,也能远远看到一闪而逝的寒光。
它裹挟着那样凶猛的气势,却在中途停了下来。果然如此,这地龙常年待在这样黑暗潮湿的地,已经渐渐适应,两盏幽绿的有灯盏那么大的眼睛,已经瞎了。它所倚仗的,是非凡的嗅觉和听觉。
视力的退化换来的是听觉和嗅觉超常的灵敏度,像所有自然界的万物一样,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视觉起到的作用,少之又少,地蛇也选择自己最需要的西。
陆远静得像尊菩萨,又是修念之人,他轻轻摆手,连这样细微的风声地龙都能感受得到。
陆远站定,合上眼,让呼吸变得若有若无,散到空气和尘埃中,了无生息,他现在想要做到完遵循心,化**于无形,逃遁于巨龙的视线之外,然后,一击必杀。
他静静地阖上眼,两排长长的睫毛懒懒地搭下来,一头鸦色碎发轻轻随风抖动,他的呼吸也散入风中,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无声流动。
渐渐地,那睫毛又长了几分,长长睫毛掩盖着的,是国色芳华;皮肤又苍白了几分,变得愈发透明惹人怜;那一头鸦色的碎发,飘舞着慢慢边长,最后,竟变成一头鸦色的长发,弯弯折折,婉婉转转地铺开在地上。
陆远终于变回了姬月白,他掩着浅粉色的薄唇,和沈蹦蹦初次见到的那个人,分毫不差。
他抬手,就要给出致命一击。既已化龙,身上的鳞片就变得无比严实,像是一层厚厚的盔甲,遮挡住了脆弱不堪的皮肉。
地蛇原滑溜溜的,特别是腹部,是较为软绵的区域,到了这里,却连腹部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甲片。
他也想看看,这传中的恶龙甲片到底有多严实。念力喷涌而出,无声无形,却将整片土地掀了起来,然后像一个巨浪似的,打在恶龙的身上,顷刻间,将它湮灭。陆远抬手,又来第二第三下。
他是谨慎心的人,对待恶龙,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地上拔起一座高山,高山下掩埋着巨龙,那座大山一动不动,不断有尘土堆积上去,尘埃也渐渐落定,看着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陆远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忽地,地底一阵咆哮,陆远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巨龙从地底钻了出来,锋利的甲片削着地面,生生开出条缝来,尘土轰然倒地,它抖了抖身子,最细的沙石都从它的背脊上滑落,那甲片坚硬且光滑。
陆远又开始冥想,眉眼间是决然之色。风呼呼地刮着,变成刀,变成剑,在空中乱舞,向着恶龙扑去。风拧成的刀剑直直向那坚不可摧的铠甲撞去,“锵”的一声,飞散开去,又变成空中一缕轻轻柔柔的风。毫无作用。
“你在哪儿呀?黄口儿?”那恶龙咆哮着,蛇信子一吐一吐,硕大的龙头隐匿在黑暗中,朝着陆远的向一下子扑过来。
“不是想要和我作对吗?自不量力!”巨龙早已迈入神兽之列,口吐人言,那蛇信子尚未发育完,还是那细细的一条,头上分叉,“让我猜猜,你在哪儿呢?”
那龙头不动,尾巴却对准陆远的向狠狠一剪,把陆远抛到了空中,陆远努力平衡住身子,鲜血从口中漫出来,他默默地咽了回去。
“好补的补药啊!”恶龙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只觉得无比甘甜,“吞了你,这座塔就应该关不住我了,起来,也算是你的荣幸。”它嘶嘶地叫嚣着,渐渐逼近。
“别躲了,你这懦夫!”它突然将嘴张得老大,大嘴里喷出一团团火焰来,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在这之前,饶是陆远,都从未见过。
他长长的风衣外套临风飘起,狭长的凤眼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就是那片衣角,粘上了火焰,那火焰像被下了诅咒一般,怎么也灭不掉,眼看就要往身上烧来,情急之中,他不得已把外套朝空中抛去。
“哈——你在这儿。”巨龙兴奋地把大嘴迎了上去,陆远一个瞬移,挪开了。他摸了摸额头,都是冷汗。
“你逃也是逃不过的!”凶狠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他无处可躲,“在你临死前,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逃不过,让你死个明白,痛痛快快的,我也算仁慈。”
陆远不话。
“因为你害怕。”那恶龙桀桀地笑起来,“因为你害怕——你的呼吸声融入风中,一举一动也静默无声。但是你害怕,你怕我,你的心在跳。”
陆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没错,他的心在跳,他怕了。
他怕,不单单因为自己这样微薄的一条命,还因为他有太多期待,太多承诺。他还没回极寒之地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他还没有陪伴一个叫沈蹦蹦的女孩走完一生,甚至连一的结婚证都没有领……
“好了,既然如此,你可以死个明白了。”巨龙匍匐在地,突然,庞大的身躯竖了起来,滑溜溜的身子散发着恶臭,向陆远靠过来,想将他一圈一圈地盘起来。
陆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位置都不曾挪动一丝一毫,他将手负于身后,一头鸦色的发在空中飘散开来,像是凭空展开的一朵墨莲。他在心中默默想着“无惧”二字。
一颗心也变得光明澄澈起来,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银色的光芒除了他自己,谁都是看不到的,只因那光芒在他心间,虽然微弱,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所有记忆在脑海里倒腾,变得混乱不堪,他想着自己前前后后两世的修念经历,一条脉络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来。
破而后立,败而后成。
之前那口被他吞下的血液从嘴角边涌出,一滴滴顺着下巴下滑,红色的血液像弯弯曲曲,歪歪扭扭,像是沿着他脑海中的脉络那样,缓缓流淌。他干咳一声,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空中弥散着一层血色的雾,朦朦胧胧,血腥又妖娆。
他把心中的杂念排空,他感觉自己没了脚,再是没了手,再是脖子以上都化为虚无,就剩一颗至真至纯的心,静静地躺在这片荒芜之地。所有的能力被一点点剥夺,到体悟风声雨声,大到呼风唤雨,切换时空。
突然,世界安静了。
恶龙向他扑过来,尖尖的牙齿抵住他的喉管。他突然不见了,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凭空消失,了无踪迹,连那细微的心跳声都不见了。
破而后立。
这句话写在修念大典的最后一页。
他天性聪慧,三岁能画,五岁能书,那时年少的厚厚一修念大典落入他手中,他便能倒背如流。从熟悉到参透,这句“破而后立”到了如今的生死关头他才真正体悟。
世人都以为“立”难,其实相较于“破”而言,“立”并不难。在一个领域有所突破建树,就可以“立道”;然而,“破”却要否定毕生所,意味着要放弃之前的一切来孤注一掷,这对一个即将成神的巅峰强者而言才是最不容易的,因为得到过,就不想失去。
自己否定自己,何其残忍?!
巨龙只闻道空气中的血腥味,那送上嘴的肥肉到底还是飞了。
那黄口儿,到底去了哪儿?!
陆远潜入风中,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总算彻底步入神境,不过那巨龙也是神境,巨龙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他的袭击,他现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逃逸于巨龙的爪下,这一来一往,不知何时是尽头。
溯古塔长存于世千万年不止,恶龙也是,古老的故事一代传一代,从他的祖先,到他父母,再到他,被传成了传。在这里,时间似乎静止了,绵绵无绝期,可他陆远等不起。
他要破了这第九层才能出去,快好。
他静坐在地上,一个遥远的故事撞入他心里,掀起一番巨浪。在他还的时候,母亲给他讲一个屠龙的故事,那故事只讲到一半,没有结尾。
故事其中一个主角就是这头困于九层溯古塔中的恶龙。
千年前曾经有个灵修,传是司幽殿的老祖,天赋绝,好几种变异灵根在他的体内积淀成型,除了非凡的天赋外,他还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好运,听是一个系统给他带来的,能够化灾厄为福祉。
陆远想到这里,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咯噔一跳——沈蹦蹦的经历与那灵修何其相似,他竟到如今才回想起来!
那位灵修从古战场带回强大的傀儡,利用傀儡和系统中的灵气来养育凶兽,几个月后,培育出一条巨鳄,那巨鳄凶恶奸诈,最后竟把主人给吞了,踏入半步神境,最后不知踪影,听是被狡诈的地蛇给吞了兽核。地蛇吞了巨鳄的兽核自然实力得到提升,最后一跃成龙。
它千百年来盘踞在山洞里,渴了,喝山洞外的溪水,饿了,去附近的村庄里叼了人来吃,谁也奈何不了它。那时的恶龙比现在更张狂也更强大,双翼张开遮天蔽日,大嘴一张喷出滚滚火焰来,不知多少人被活活烧死。
村里出了个猎人,是十里八乡的神射手,他站在摇摇欲坠的灯塔上拉弓射箭,冰冷的箭弩不论多么锋利,撞到恶龙坚硬的鳞片也只能从空中滑落,一时间漫天剑雨纷纷往背后的直直往下坠,平添一抹徒劳。
他伸手往箭袋里一摸,只剩最后一枝箭,那只箭和之前那些都不同,这是家族里流传下来的玄铁箭,由玄铁打造而成,传可以屠龙。
恶龙喷吐着烈焰朝神射手扑来,眼里是暴躁肆虐,甚至还有嘲讽。灯塔共有四根柱子,三根一段,最后一簇火苗熊熊燃起,灯塔轰然倒塌,神射手葬身火海。
手中的玄铁之箭却直直飞了出去,锋利的箭头挑破恶龙坚硬的铠甲,把一块龙鳞给剥了下来,恶龙嘶鸣一声,跌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神话传过于久远,看似查无可证,但有时候未必没有半点事实,只不过被润色了一下。
至于那恶龙最后去了哪儿,故事里没有提及,不过……
不过——陆远眯了眯眼,假如他没有猜错的话,巨龙的腹部应该有一块皮肉没有甲片遮挡,那个位置又靠近心脏,想要下手,只有那个部位可以突破。
沈蹦蹦心跳漏了一拍——诛仙?
“所以他可能回不来了,”霍长安回头一笑,眼睛里翻滚着的墨色令人沉沦,那双眼睛里没有星星,只有不断旋转着向下的黑暗,“蹦蹦,你不必想不开,以你的家境,再找一个不错的男孩子不难。”
完他指尖一点银白色的灵力像丝带一样裹住沈蹦蹦的剑刃,两个指头一使力,那剑梢弹了回去,沿着沈蹦蹦洁白的面庞画了一道轮廓线,银色的剑梢上,一滴血无声滑落。
“沈蹦蹦,所以你现在就是个局外人,你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霍长安沉声。他其实希望沈蹦蹦把卿清也带回去,像他这样的人,只会算计,只会掠夺,不配拥有爱,离开卿清,一走了之,便是最好的结局。
沈蹦蹦冷冷一笑,泪水混着血水沿面庞而下,浸透了伤口,隐隐作痛:“你以为我是你吗!没心没肺,冷血无情。”
“陆远的账,我会跟你算,我不可能回去,因为我还担心瓦西里,像你这样的人,我不觉得你会给他留活路。”
“陆远尸骨未寒你就另觅新欢,想不到我们瓦西里殿下有如此大的魅力,不过你,陆远长眠于地下,会不会心寒?”
沈蹦蹦想都没想,一巴掌就下去了,那巴掌来得如此突然,打得霍长安猝不及防。
霍长安抬头,白色的眼球上布满红血色,原妖娆的桃花眼带上了浓重的血色,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这一巴掌,是我替陆远还的,”沈蹦蹦着,另一只手也招呼上了,“这是我替卿清还的。”
远处雷声轰鸣,细听,却又不是雷声,只是大地轰鸣作响,沈蹦蹦呆呆地望着身后,在陆远离她而去后,她的感官变得没那么敏锐了,大概是麻木的缘故吧。
“不好!身后有西。”瓦西里大喝一声。一群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已经到了危急的关头。
“轰”得又是一声,大地向内凹陷,黄泥纷纷滚落,两边已然切出斜坡,尘土纷纷扬起,脚下的土地又低了一寸,渐渐开出条沟壑来,那沟壑不断扩张,最后变得平整。
黄沙结成的墙壁有几十米高,土质松散,想要爬上去,谈何容易,瓦西里指尖轻轻一抹,便是尘土飞扬,连个手印子都不曾留下。
“轰——”又是一声,紧接着是巨石撞击土地的声音,远处,传来窸窸窣窣滚动的声音,来近,来近。
沈蹦蹦看着原黄褐色的沟壑里长出灰白色的一角,不由得大惊失色:“是巨石!巨石向我们滚过来!”话音刚落。整块圆形巨石的身型便显露出来——竟滚得这样快!
一时间,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铁青,沈蹦蹦下意识地开始冥想,念头一下转过她就回到了原先的高地上。腿已经软了,她拍拍脑袋,勉强支起身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修了念力。
然而这样由于死里逃生产生的侥幸心理只维持了一秒,不到一秒钟时间,她反应了过来,她是上来了,那么卿清和瓦西里呢!一秒天堂,一秒地域,一张脸变得惨白。陆远已经寻不到踪迹,她无法忍受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她远去。
沈蹦蹦失了血色,到底还是她太自私,这样的危急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只有自己……就像是身体能的反应。
心里的信仰轰然倒塌,她爬起身来,做最后的挣扎。
底下,巨石还在滚动,沈蹦蹦认真地数了数,一,二,三,四——人一个也没少,她乐呵呵地笑起来,身上的白色衣衫被黄沙染成了不太好看的灰黄色,手掌的皮被擦破了,透出斑斑点点的血丝,她浑然不觉,徐卿清和瓦西里都还在,这就够了。
之前针锋相对的一群人现在合力对抗起了眼前的巨石,电光雷鸣交替着闪。徐卿清发了狠地从掌间送出灵力,白花花的大浪一个接着一个,巨石在水中摇滚;苏澜手中则喷出簇簇邪火,送出手心时的火苗还不算大,接着在空气中身躯猛地壮大起来,火舌一下一下舔着在水中不安滚动着的巨石。
沈蹦蹦看呆了,她一拍脑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形成,冰火两重天。她靠边趴着,在高起的地面上往沟壑里输出灵力,冰蓝色的灵力一遇到巨石就立马冻结成块,和苏澜疯狂乱窜的火舌遥相呼应。
她很早以前就在书上看到过,受热不均匀的石块最后会土崩瓦解,她现在不过加速了这个历程。
果然,不多时,一阵爆破声,石块纷纷弹射出来,霍长安用光灵力织成一张巨,那到处乱跳的石子碰了银白色的,朝着反向弹了回去。
沈蹦蹦心情不由得转好,她往下一瞥,只这一瞥,笑容又凝固在了脸上。弯弯曲曲的沟壑从远处延伸过来,最后呈现在她脚下,就在不远处,她又看到了灰白色的一角!
她张大嘴,声音艰难地在喉咙里滚动,这他妈的!石头永远处理不完?!
她突然想起半年前,霍长安一脸笑意地通道改动的事宜,是通道被炸毁了,只有他能够修复。当时他打着一肚子的好算盘,以为这样就拿捏住了陆远和瓦西里的软肋,现在看来,这通道里就有机关,就算是像霍长安这样对机关术研究颇深的人,也无法做到身而退。
沈蹦蹦惊出一阵冷汗,与人搏斗,尚可拼死一搏,与天作对,真的毫无胜算。这是两个大世界中间的一世界,肆意改造一个世界的构成,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无法估量,是他们自己过于轻率了!
无论是霍长安还是瓦西里,看到一块大石破碎之后滚滚而来的另一块大石,都傻眼了,他们终于明白了过来,靠把大石击毁走出困境是不可能的。
“我先撑住,你们凿个岔道出来躲一躲。”瓦西里沉声。
徐卿清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独自面对巨石,无疑是最危险的,而霍长安和苏澜,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把后背留给他们,不行。
巨石渐渐逼近,徐卿清看了瓦西里一眼,叹气,无奈地走到后,有些人就是这样,骨子里透出骑士神,遇到危难也会挡在前面,徐卿清想,要是年少时遇到的那个人,是瓦西里,而不是霍长安,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次的巨石滚得比上一个还要快,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第一块巨石轰轰烈烈地下来把地面压得光滑平坦,给之后第二块第三块开了路。
瓦西里站在最前面,右手猛地伸出,一股气从周身晕开,用掌心猛地抵住巨石,饶是这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弥散在空中,染红了就娇艳欲滴的唇。
手掌和巨石间隔了几十厘米,瓦西里一掌击出的力和巨石身受重力下滑的力道相互对抗着,巨石在地面上磨蹭了几下,石块和沙子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是一头凶猛的巨兽在嘶嘶磨牙。
沈蹦蹦不安地看着下面惊险的一幕——瓦西里手抖了——他快支撑不住了!
又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沈蹦蹦咬紧嘴唇,死死地盯着他,大大的杏眼呈现一种发狂的血色。天知道她多想一个瞬移过去把瓦西里给带上来!
可是瓦西里带上来了,徐卿清怎么办?她刚认的姐姐,就要被白白碾死!
霍长安还在挖坑,银白色的光灵力像把斧子,一下砸下去,土石纷纷滑落,原直直的甬道被开出一个的口,刚刚好能容纳三人,他用手轻轻一拂,白色的灵力像蜘蛛般黏了上去,厚厚地糊了一层,泥沙倒是不再往下滑了。
沈蹦蹦看着他,眉头不由得一皱,什么意思,这坑就开这么大了是吧,待会儿瓦西里躲哪儿?
“我……我撑不住了!”瓦西里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两手抵着巨石,他将头扬起,青筋凸显出来,咬紧牙关,却又是一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力量在慢慢流失,瓦西里喘着粗气,想着怎样身而退——霍长安那样的人,他现在算是看透了,八成连个空位都没给他留吧,霍长安早想要他的血,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遂了他的心愿。
瓦西里一声叹息,尾音拖得很长。就在霍长安等待着他突然松手被巨石碾死的时候,他猛地退后一步,一把抓了霍长安出来挡在身前,自己则躲进了霍长安之前开出的凹槽中。
果然,霍长安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挖了个坑,勉强够三人站着,完没有考虑过他的死活。
巨石滚近,瓦西里钳制住霍长安的手却一刻不肯放松,到时候就算不把他推出去也是难逃一死。“我真的不傻。”瓦西里一声冷笑,霍长安这畜生已经把他的同情心都消磨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就是这种事情。
霍长安冷冷一笑,根根分明的睫毛如长刺一般竖起,凌厉地像是要戳破天空,他看向苏澜,眼中有狠意。
苏澜低下头,眼睛也低垂着往下看,特意避开了霍长安狠厉的目光,后背却紧紧贴着黄沙铸成的壁垒,不肯挪动一丝一毫。她也是人,也有选择生存下去的机会,这样的权力,谁也不能剥夺,就算是霍长安,也不能。
霍长安缱绻的桃花眼一眯,长长的睫毛掩住他心里翻涌而出的情绪,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寡人”,寡人寡人,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既然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也没什么好的,成王败寇,他愿赌服输。
巨石裹挟着泥沙滚滚而来,霍长安抬头,灰白色的岩石锋利得像把刀子,沉重得震撼天地,离他的鼻尖又近了一寸。他不惊不惧地抬起头来,如果这就是他此生的归宿,那他也坦然接受。
“尊上!”有人急急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却细无比,在霍长安听来,恍如幻觉。
“尊上!”
“尊上!”一声比一声急切。
霍长安正恍惚着,被人一把扯了下去。
“霍长安,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不必发号施令,我也不必叫你尊上……”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羽毛划过肌肤,霍长安猛地一惊,眼前一黑,巨石从眼前晃过,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光亮,而他毫发无损。
“卿清!卿清姐!”沈蹦蹦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声低喃,眼泪无声地顺着面庞流入厚厚的高领毛衣里,她把半张脸藏了下去,为的是不叫人看见她此刻的不堪一击。徐卿清的动作那样快,令人猝不及防,就像是毫不犹豫的,身体能的反应。
做了几个月的便宜姐姐,就这样走了,沈蹦蹦眼底黯然,不知道妈会怎么想,好不容易认的干女儿。想到家里的老爸老妈,沈蹦蹦消颓的心思又止住了些——不管怎样,她都要争取活着回去,只是前路漫漫,是死是活,她自己也不知道。
卿清替霍长安挡的那一下,就是她给自己最好的答案。
值得吗?
甘愿便值得。
沈蹦蹦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一些,手脚却难免发抖。
巨石轰隆隆地滚过,早已不见踪影,只见黄沙之上,一团血肉模糊。
“赵卿清……”霍长安低喃,声音似飘散到空中,随风而逝,轻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漫天的黄沙配上嫣红的血迹,妖娆得一塌糊涂,霍长安半阖着眼,远处的风景已看不分明,只觉得像一丛丛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他无力地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一眼,没话。这一眼就像是梅岭上大风刮过,风中尽是细碎的雪,凉意浸透,像是巍巍雪山上的一抹白色,经年不化。
终究是悲哀。
霍长安一脚从岔道踏了出去,曾经畏惧的死亡,对现在的他来也没什么了。
天来就冷,要是心也被冻结了……他伸出手搓了搓,往掌心里哈了一口气。黄沙阵阵,天空倒是蓝的,完完的沟壑里又露出巨石的一角。
霍长安不由得笑了,桃花眼中只有寒凉。
趴在地上的沈蹦蹦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俯视着底下深深的沟壑。施展念力一个闪身下去,再上来时,左手提着霍长安右手提着瓦西里,她拍了拍手,神色颓然。
苏澜还在下面,不过苏澜关她沈蹦蹦屁事,现在摆在苏澜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石头碾死,要么一辈子躲在底下,就等着饿死吧。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一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的脑子乱乱的,没空理会苏澜的死活。
“你……你,”霍长安好像魔怔了,红着两只眼睛,面目狰狞,“你为什么要救我!”后半句话几乎咆哮。他快疯了,对于现在的他来,死更像是一种解脱。
“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救回来……”沈蹦蹦重复着他的问话,接着声音渐渐放大,情绪像开了闸的大坝,一时间,洪水泛滥,“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救回来!你害死了我最爱的人,看着我刚认的姐姐死去,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吗!你真不明白我救你是了什么吗?!”
“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霍长安捂住头,头痛欲裂,他有预感,待会儿沈蹦蹦出的话,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却强迫自己用心听。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是因为我姐。”沈蹦蹦恨恨地,她真想扬起手来给霍长安一巴掌,临了,手掌都已经靠近霍长安那张憔悴的面庞,她却把手放下了,再没有力气了,她。
“你是徐卿清想要用生命来守护的人。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你的命,我不在乎,但我在乎徐卿清的命。”沈蹦蹦鼓起勇气,将话一口气完,泪水决堤。
“我恨你!你是不是从未爱过一个人,才可以这样残忍,这样冷血,”沈蹦蹦沉痛地闭上眼,“你把陆远送进溯古塔,你有想过我怎么办吗?你若是爱我姐,定然会护着她,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你配得上我姐对你的爱吗?!”
“你若是真心爱她,定然也爱屋及乌,会狠心对我和陆远下这样的杀手吗?我和卿清算是半路姐妹,对你尚且于心不忍,”沈蹦蹦憋着一口气,猛地呼出,“你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事事为她考虑吗?”
“听着!爱一个人,是要她开心。她开心你就开心,她不开心你就不会开心,要是她好了,不论你好不好,你都开心。”沈蹦蹦突然大哭起来,用手捧住脸,这是一通和陆远永别之后的参悟,为时已晚。
霍长安垂着头不话,少了一支青玉簪,一头鸦色的长发已经散了,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着,就连那挺拔的身姿都不如当年那般然雅致。桃花眼被睫毛掩着,心下是不出的抽痛,他要是知道,他爱卿清,他要是明了,他爱卿清有几分,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
曾经他追求的大片江山像是展开的纵横万里的飘香水墨画,落目之处,尽是风景,如今,变得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沈蹦蹦看了看霍长安红肿的眼睛,心下黯然:“为什么要用失去衡量爱?”
霍长安蓦地打了个激灵,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爱。
陆远在一片漆黑中感知地龙缺失鳞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化作风拂过,触及到的,皆是冰冷坚硬,唯有一处较为湿软,他顿时反应过来,周遭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像把剑刃,一下戳入地龙腹中。
一声嚎鸣刺破天空,地龙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长长的巨尾一甩,在一阵泥沙滚落的坍圮声中,溯古塔“轰”得一下塌了。
司幽殿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地震颤自远蔓延开来,此时谁都尚未料到,那座在大地上矗立了千万年的溯古塔,有朝一日竟空留一片尘土飞扬。
霍长安在通道里跟着沈蹦蹦麻木地走着,他和卿清从前的一幕幕开始在脑海里回放,愈是这样想,他愈是悔恨,悔恨之后,便是麻木。就像一根弦在心口断开,他心一悸,用尽身力量去感知,这才惊愕地发现溯古塔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他皱了皱眉,随即释然,看向沈蹦蹦的眼神里有一丝歉疚。这样也好,到底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样一来,压在心头的大事好像轻了些。他总感觉他的卿清还在天上看着他,眉目温柔。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欠着她,到死,都还不清了。
“沈蹦蹦,陆远回来了。”霍长安自嘲地笑笑,“待会儿送瓦西里回去吧,至于我,我想留在这里。”
他想留在这个卿清长眠的地。
“真没想到这天这么快就到了。”沈蹦蹦笑着叹了口气,把红往陆远怀里一塞,“保管好。”
真是甜蜜而忧伤。
陆远笑着摸了摸沈蹦蹦的脑袋,温柔地道了声“好”。
“你爸妈催着抱孙子,你得加把劲儿。”陆远捏了捏沈蹦蹦的鼻尖,“我们生两个,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谁来生啊!”沈蹦蹦一翻白眼,却是十足的羞赧模样。
这一年来,姑苏城一所寺庙里换了新住持。
总拿着一柄扫帚清扫落叶,是扫落叶,别处的落叶又不甚在意,单单围着寒山寺中央矗立着的那古塔一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一年到头,总有些神秘的访客来访。
“参见尊主。”
“贫僧已出家,法号空蝉。”他拖着一地袈裟,轻轻颔首。眉间一抹朱砂红得刺目。
听他样貌平平却风姿出众,年纪不大却留着一头及地白发。
只有那主持自己知道,他究竟是是为谁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