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毒林的溪流中段处,有**的尸骨横了半截人手在溪水中,恶臭浓郁。
黑红的腐肉被溪水泡发得稀烂肿大,偶尔散下几块指盖大的皮肉随溪流而去。
云衍拂袖一掌,以死气将绵软破败的腐肉从溪水中拂开。
尸首未沾溪水各处,均已腐烂如土,只剩发黑脏污的白骨。
唯有那浸在溪水中的半截手臂,得以留存了些许皮肉形貌。
“瞧这骨色,是中了剧毒而死,许是死前疼痛挣扎,倒下时正巧半截手臂入了水,而樵夫张大股又喝了混入血水剧毒流入下游的水……”云衍若有所思的猜想着,心下总觉得有什么西将要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巧。”万安澈淡漠道:“中毒着死前,应是口干舌燥极其渴水,他那只手,是要取溪水喝。”
云衍眸子随着他的话渐显清明之色,脑中的朦胧终于是被揭了开去。
她知道染了疫症之人,皆会心脉骤弱,极难呼吸,体内剧痛,最后会死于呼吸衰弱,活活在疼痛中被憋死。
可她却未曾亲眼瞧见哪个染症之人在面前死去,所以她忽略了一点——他们将死之际,必定是会口渴的。
现下用不着让风江雨去寻什么懂医之人验毒制药了,云衍笑:“毒林中用的毒,是上京掌刑司御用的剧毒枯命,所以溺城府衙才要封锁萧县。”
“事关皇族颜面,又逢祭天典,自然是不能走漏消息的。”万安澈神色淡然上前一步,似有意将云衍护在身后。
云衍还未想清楚他这举动缘由,便听一阵细微踏叶之声急速而来。
她一面听着动静,一面乘着来人还未到跟前的间隙,拿出短刀来取了那半截烂臂上的一点腐肉放入腾空的瓶中。
在她撕下一点衣袂布料擦拭短刀刃时,七八个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刚好就从四处树丛中跃出,将二人团团围住。
见此,云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么大片毒林,就算这段时日万安墨没再往里头扔人,也不至于无人看管。
上回若非是万安澈专门挑了他两年前就备好的暗道,哪能那般顺遂就离开毒林?
腰佩红绳的黑衣者扬了扬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命令,便见其他人提刀而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云衍脑中迅速思量着要不要部灭口,毕竟死了七八个看守的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插手萧县之事恐怕就难了。
但若留他们命…结果也不会有何不同,甚至于更糟。
正当她迅速做好决定,打算出手灭口之时,却见万安澈身形极快的绕过寒光潋滟的数道利刃,转眼已至那下令的黑衣者面前,两指轻而易举挡下他手上刀刃。
黑衣者微微愣神,很快便回神抽刀,杀招又出,但那致命杀招,却直直朝着万安澈身后那七个手下而去。
有几个正提刀朝云衍袭去,未及近身,便被身后惊呼吸引了神思。
回头,就见同伴已被自己的头儿砍了两个,这时正红着眼朝他们杀上来。
瞬息之间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云衍一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正欲召出死气迎战的姿势,瞧着一群黑衣者内斗厮杀,她满面惊疑。
万安澈施施然走了过来,眉眼疏离的帮她把手放下,拉着她就往回走。
云衍收回视线,转而盯着万安澈瞧:“你对那领头的做了什么?”
那黑衣者不可能突然倒戈,下令时的狠劲儿可不是假的。
这诡谲的做派…令云衍想起一个人。
“不是我,我也甚为不解。”万安澈淡然道:“许是他脑子有病,才正巧犯病了。”
云衍瞠目。
枯命此毒,毫厘便可使人备受折磨而死,常用于掌刑司拷问重犯,解药据十分稀少,从未用过。
没有皇室御令,他们不可能为了远在溺城的萧县百姓慷慨解囊,况且下令封锁消息让百姓自生自灭的,正是用枯命设阵之人。
千余人命,在权者眼中,是那些百姓倒霉,村镇在毒林附近,中毒染病是早晚的事。
北寰国君要的,是祭天大典期间的举国顺遂安宁,万安墨不会让剧毒疫症之词传入上京,更遑论,皇族围林划地豢养凶兽摆设毒阵,剧毒殃及附近村镇百姓,此等丑事若是因此被捅了出去,定会惹出民怨。
不过区区一个萧县,毁了便是,北寰天下依旧,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如此来,我若要救人,就是在和万安墨作对,进而算得上是和皇上作对了?”云衍垂眸,侧身起手掀开车厢一侧窗上的帘幔,瞧了瞧外头,他们已经顺利入了城。
万安澈不觉得她会就此放弃:“萧县众多侍卫驻守,你打算明着来还是暗中救?”
“这嘛…我先搞到解药再。”云衍转头看向他:“不过时间可能会有些久,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上京。”
若非是在此耽误两日,他们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上京才是。
再待在溺城,她担心早晚暴露踪迹,被万安墨的人盯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早走为妙。
“也好。”万安澈两字表态,让赶车的哥在溺城兜了几个圈子,直接出城顺着前往上京的官道走了。
云衍的确是想尽快前往上京落脚,这样便她安排某些人事,但着实没想过万安澈这厮竟如此干脆走就走。
“不和风江雨打个招呼?”她问。
“不必。”万安澈淡然道:“此地离上京约莫两日半的路程,过了尉州便入上京地界,届时就安了。”
大典在即,上京地界四处布防严密,就算万安墨贵为皇子,也不敢在上京地界贸然行刺同为皇子的万安澈。
有万安澈这话,云衍放下了半颗心,她就怕到了上京不得安宁,到时候还要分神对付别人。
入京的官道白日里一路上车马往来,倒也热闹,路遇官道边专设换马歇脚的铺,云衍便给赶车的哥银钱,让他跑腿换马的同时,买些铺中的干粮茶酒。
而后未做停歇,继续朝着上京赶路。
瞧着以粗茶就着糖饼的万安澈,吃相雅气,云衍着实佩服:“在府中你我一同吃饭那几次,我瞧你历来是只喝几口汤,应是身子不适食不下咽,如今要你以粗茶粗饼充饥,倒是难为你了。”
“那时我的确是身体不适,其实并不挑食。”他淡漠道。
听到身后车厢传来的对话,正吃着做工粗糙糖饼的赶车哥被噎了一下,神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