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阿芝嬷嬷为她擦去将落未落的泪珠子。
“武十三那个男娃是将军在外的私生子,姐可知夫人多么伤心难过嘛?”
半晌望着她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姐还,长大便明白了。”
她吸溜了两下鼻涕,望着嬷嬷离开后一点点合上的房门,直到落锁的咔嗒声传来,才回过神来。
娘亲的脾气阴晴不定,是因为武十三吗?可是十三那么一点点大的娃娃,什么都不懂,连向日葵都没有见过,哪里有事让娘亲不开心。阿芝嬷嬷的对,她实在不懂。
彼时武轻云还不明白,在她娘亲那里,武十三的存在就是个错。
翌日,武轻云被一声惊雷从睡梦中叫醒。正值盛夏,会有暴风雨很正常。
她坐在床上搂着被子迷瞪了一会儿,这里是她的房间,红色的纱幔飘飘忽忽的垂在床前,隔着几步远的地立着一座屏风,上面画着三只机灵可爱的胖橘猫。
橘猫?!突然惊起来,快速套上专属于她的红色缎面绣花鞋,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今天还和十三约好要去看猫崽呢。”
冲到门口一推门,却只有门锁撞击的哐哐声,接着手心传来迟到的刺痛。
她倒抽一口气,查看自己的手心,这才想起来昨日回房前的一番折磨。手心依然红肿着,只是比起昨天要好多了。
武轻云吐出一口气,将手轻握成拳,尽量不碰到伤口,敲了敲门。她从到大向来都是众星捧月,即便过去娘亲对她时有责罚,却也不至于像这次这么严重。
候了片刻,竟然无人应答。她按耐住性子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瞬间就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她撇了撇嘴,趴在门缝里,声道:“嬷嬷,我就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当我出去吧。”
依旧没有回应,不过这次没过多久阿芝嬷嬷为难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姐,夫人昨天吩咐了不让您出去,您不记得了嘛?”
“我就出去一下下,”她双掌合十,又因为太疼中间鼓起来一点点,看起来有些滑稽,“好嬷嬷,阿芝嬷嬷,求你了……”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她开心极了,阿芝嬷嬷果然是最疼她的。蹦跳着退后两步,等着那道房门打开。
吱呀一声,灰蒙蒙的天就从门口挤进来了,同时出现在眼前的,不仅有阿芝嬷嬷,还有黑着脸的她的娘亲。
她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嘴角一瞬间撇下来,弯成一个“大祸临头”的悲伤弧度。低头紧盯着自己火红的绣花鞋,盯着久了上面的蝴蝶好像要飞起来了。
“娘亲……”
一层阴影罩到她的头顶,她抬起头来,却见娘亲高高扬起了自己的手。
她赶紧闭上眼,这是要挨上一耳光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甚至能感受到皮肉的震颤。武轻云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火辣辣的疼。
鼓起勇气睁开眼,阿芝嬷嬷正跪着挡在她的身前,抱住娘亲还要再扬起的手,哭道:“姐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这么打呀!”
而她的左半边脸快速的肿了起来,阿芝嬷嬷也是姑娘家……想到这里,她快速红了眼眶,捏着自己的衣角绞啊绞,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娘亲终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露出颓唐的神色来,她从没见过娘亲这样脆弱,显然阿芝嬷嬷也没见过,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她弯下腰温柔的把手放在阿芝嬷嬷刚刚肿起来的半边脸上,笑了一下,道:“对不住阿芝,打疼你了。”
随即直起身,看向的武轻云,喃喃道:“已经够卑微了,为什么还要去找他,让自己变得更卑微呢?”
一滴泪水从她的左眼里掉出来,一点也不做留恋。据左眼离心脏最近,如果哭的时候左眼先流泪,就是心在流泪。武轻云一看她哭,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娘亲,天下最骄傲最美丽的娘亲,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扑到她的腿变,抱住那拖曳在地的华丽的衣摆,哭道:“娘亲你别哭,我再也不去找他了,以后都不去了……”
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抱起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用温温柔柔的声音和她话,带着努力忍住的哭腔,这才是她的娘亲,“云儿乖,都是娘亲的错,让云儿难过了,都是娘亲的不好。”
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出,嗅着熟悉的温软香气,摇摇头一言不发。过娘亲的肩膀看向外头,雨已经下的很大了,还伴着电闪雷鸣。
如此可怖,十三……大约不会等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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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你就真的没去了?”林喵焦急地问道。
武轻云注视着武十三的脸摇了摇头。和林喵坐在这里,竟然情不自禁的就起过去的事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再次陷入回忆,可是后来却是她不想再想的事情。
后来……就是她那个不知道有多久没见的爹爹,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一脚踹开娘亲的房门。
彼时她娘亲正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却被她爹爹的那一脚给打断了。
酝酿了许久的满脑子瞌睡虫一下就被赶走了,她看见他回来了,很是高兴,满心欢喜的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朝他扑去,“爹爹!”
他没有接住她,更不要用他的胡子蹭她白嫩嫩的脸蛋了。似乎很是克制地叫嬷嬷进来把她抱了出去。
直到房门合上,娘亲的房间都很安静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晚之后,就没有人再锁着她,也不会有人禁止她去见十三,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去见他。
直到那一天,向阳花的果子熟了,黑黑的外壳剥去露出白嫩嫩的果实,味道很好,她很喜欢。于是她在那片葵花丛中待了半日,为的就是新鲜摘下的葵花子。
她趴在花丛里,怀里是眯眯眼露出肚皮的猫崽。她漫不经心地剥开一个仁,丢进嘴里,旁边仆从的谈话也漫不经心的穿进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