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老夫人没想到某一天还会有这样的场景。
阎景山跟冼宁澜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坐着,互牵着手,面上的表情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跟宿老夫人表态,不管如何,他们两夫妻都是共进退的。
宿老夫人别开眼,看向边上站着的阎煜跟安沅。
“煜哥儿,安儿,我一会儿要宣布你们爷爷的遗嘱,还有我的。”
啊?遗嘱?
安沅第一反应是宿老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否则一会儿提这个做什么?
看到她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担忧,宿老夫人微微摆手,“安儿,你别担心,我身体好得很,没事。”
在心里舒了口气,安沅忍不住道,“祖奶奶,还是要多注意别动气。”
听到安沅的话,冼宁澜轻轻咳嗽了一下,“妈,有什么话您就直吧,我跟景山听着。”
宿老夫人瞥了眼冼宁澜,从软榻上的暗格里取出来一封信,信是封了口的。
“这份遗嘱,是老头子临终前写的,他交代了要等你们两个回来才能拆,所以我也一直没动。”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宿老夫人把信的封口撕开,把里头折着的纸张摊开。
这么久了,纸张都有些泛黄,再次看到那熟悉的笔迹,老太太手有点颤抖。
视线粗粗地略过遗嘱里的内容,宿老夫人蓦地笑了,眼里含泪地笑了。
“煜哥儿,我看着眼累,你来帮我念吧。”
阎煜上前接过老太太手里的信纸。
这一刻,阎景山似乎还是很想知道老爷子到底写了些什么,有点迫不及待地催了一句,“阎煜,你快念吧。”
阎煜视线落在纸上,一字一句地朗声念道:“景山,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就证明你还是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你跟宁澜会选择离开,我也无话可,教人育子我跟你母亲问心无愧。”
“只可惜,我们跟你还有宁澜始终是没有缘分,做不了一家人。”
“阎煜,我唯一的孙子,感谢你们把他留了下来。这孩子,别人都被我宠坏了,让他担上了阎罗王这么个不好听的名头。”
“但是,我不后悔,反而觉得骄傲。阎煜,终有一天会超我成为阎家最好的继承人,为此,我尽我所能培养了隐士来辅佐他。”
“景山,今生我们无缘做父子,来世,但愿我们只是相见两不厌的陌路人。”
阎景山握着冼宁澜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没了?”
阎煜把信展开,“没了。”
“这算什么遗嘱?”阎景山胸口一阵憋闷,“他临终还要隔应我一顿?”
冼宁澜附和道,“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宿老太太看向愤愤不平的两人,“你们两个,也不了,人到中年还这么天真么?”
“怎么?这是想要听老头子在死之前跟你们忏悔对不起?然后再留点财产给你们?”
宿老夫人只差没翻个白眼了,“景山,要想硬气那就硬到底,你当初要娶冼宁澜,我们反对的原因你不清楚么?我们是不喜欢冼宁澜这个人还是其他的缘由,你不知道么?”
“意气用事可以,但是背弃家族这种事,就算你是我们亲生儿子,那也是不能原谅的。”
听到这里,冼宁澜按耐不住了。
“等一下,你们在什么我怎么有点糊涂了?”
不光冼宁澜不明白,阎煜跟安沅其实对之前的往事也都不知道。
宿老夫人盯着阎景山的眼睛看,“当年,阎家祖训有云,娶妻娶贤,不忌门户,但切记背信弃义之人。”
“你明知道我跟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宁远城,去山里支教,那都是因为他们冼家人坑了我们两个人的教师名额。”
“偷天换日,冒名顶替,冼家人就是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才有了现在教育世家的沽名。”
宿老太太到这里又露出了很不屑的笑容,“冼家人事大,家族里。。。人才辈出,坑人的事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安沅突然想到之前那个生物老师冼玉梅,那人品。。。真是一言难尽。
冼宁澜听得脸色泛白,强撑着反驳,“这些都是上一代的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了,我家都跟主家隔了那么远,老太太你不能因为我姓冼,就把这些恩怨连带着恨到我头上!”
“哦?不能吗?”宿老夫人反问道,“你一开始接近景山,利用的不就是你冼家人的身份么?”
“你跟景山是在一个研究班的同,知道他跟老爷子抬杠斗气,那两年,只要是老爷子不喜欢的,他就非要去做。你处心积虑地把景山读博的名额挤掉,让当年医大的博士导师提拔你取而代之,末了,你不但抢了景山的研究名额跟研究基金,还为了替你们冼家出气,硬是跟景山确立了恋爱关系。”
宿老夫人每一句,冼宁澜的脸就更白一分。
“这些陈年往事,来我是都打算带进棺材不跟任何人提起的。”
“冼宁澜,你完美继承了冼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优秀基因。”宿老夫人随即视线转到阎景山的身上,“可惜,我这自命不凡的儿子还洋洋得意以为娶到了一个旷世才女,温婉贤妻。”
安沅不知道阎景山是不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之前还有这样的隐情,但是从两人渐渐松开的手大概能猜出来,阎景山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直到这一刻。
冼宁澜嗫嚅着,颇没有底气地想要反斥,“妈,这些没根据没人能证明的话,你现在怎么都可以了。”
没人能证明么?
冼宁澜应该拿个镜子好好照一下自己的脸,心虚的表情明了一切。
再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宿老夫人这种时候也完没有必要扯谎来离间两个人的感情。
阎景山想要不着痕迹地稍微离冼宁澜远一些,但是他侧身收腿的动作太明显,藏都藏不住。
“景山,你妈的都不是真的,你听我解释。”
“当年那个博士生的名额我是顶替了另外一个人,不过不是你,你不信,我们可以去问老教授的。”
阎景山直视着相处了那么多年妻子,“宁澜,名额可以顶替,那研究课题怎么?当年那笔研究经费,老教授来是要给我的,后来又因为我不能直升,所以就给了你。宁澜,你还记得为了顺利地拿到钱,你劝我把论的著作权改成了你的名字吗?”
安沅:“。。。。。。”
这冼女士果然是深得自家真传!不光抢名额,连研究成果都抢!
“宁澜,你,这些年,你还瞒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看阎景山的表情,这两夫妻即使灵魂伴侣又是合作伙伴的神话底下,估计是用千疮百孔的谎言堆砌起来的,完经不起敲打。
冼宁澜一下被问倒,一句话都不出来,连最简单苍白的解释都没有。
宿老夫人看着自己儿子那倍受打击的脸,心里闪过一丝痛意,不过也仅限于此。
二十多年都过去了,阎景山不可能完看不出来冼宁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冼宁澜的性想藏肯定也是藏不住的。
所以,阎景山这是自愿“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为的就是自我催眠,证明自己当初离开阎家的决定是没错的,证明自己的选择也是对的。
宿老夫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蠢啊!
幸好,阎煜的性子完继承了阎老爷子的,不像他生父这么妄自菲大,刚愎自用。
……
一封跟遗产完没有关系的遗嘱,阎老爷子给阎景山的临终遗言,让宿老夫人把前尘往事都给摊开了。
阎景山客房都没回,直接就离开了,冼宁澜没敢跟上去。
又或者是她还有话要,故意没走。
等阎景山的身影消失,冼宁澜才起身往宿老夫人这里走了两步。
“老太太,你这么做有意思么?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来,景山知道了只会痛苦,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你觉得他会因为这些旧事跟我离婚吗?”
“不可能!”冼宁澜忽地笑出来,“你们阎家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不起我们冼家,就算我爷叔他们合伙占了你们的教师资格,但是我们这些辈后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有现在的荣誉的。”
“冼家,现在不是教授就是博导,我们个个都是挑李满天下的老师。教育世家,这是我们自己挣来的家族名誉!”
“阎家有什么?你们除了钱,还有什么?呵呵,不过是钱而已!”
啪!
宿老夫人跟安沅都傻了。
冼宁澜也傻了,她是被打懵了。
这还是阎煜第一次打女人。
冼宁澜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肿起。
“一巴掌,换你的不要脸。”
“现在,带着双胞胎走人!”
阎煜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
阎亦苒跟阎亦安被冼宁澜带走了,宿老夫人心里当然还是难受的,但是她明白,不能让那两孩子这时候做选择。
人都走了,老太太都没来得及自己的遗嘱。
于是她把一早就拟好的遗嘱给阎煜和安沅看了。
她名下的产业里,拿出了一栋楼留给阎亦苒,至于阎亦安,她让隐一单独开了个账户,里面存了笔钱,就算以后谁都不管这孩子了,也能保障他得到专业的医疗照护。
剩下的所有财产,阎煜和安沅一人一半。
在密密麻麻的产业明细里,安沅注意到了两个很熟悉的名字。
四君堂,还有苍石医院。
这。。。安沅不知道宿老夫人居然还是这两家的大股!
***
市警局刑侦队,老耿正在审讯陈奎。
柴静音和其他两个人暂时都被保释了。
“陈奎,你确定这事你要一个人扛?”
老耿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他看得出来这个陈奎绝对不可能是主谋,现在只是一时的消极抵抗。
“警官先生,我了很多次了,所有的计划都是我一个人设计并且实施的。”
“好,那你怎么解释,阎亦安是你从万泉区8号1室带出来的?”
“那里不是你家,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把人藏在那里?”
“你跟柴洪恩是什么关系?”
陈奎死咬着不松口。
“我不认识柴洪恩,人是从11室带出来的,那里是我朋友的房子,他们家都移民了,我有钥匙,就把人临时藏在那里了。”
“来打算跟阎家要赎金,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老耿也不放弃地继续质问,“行,我就当你自己一个人挑大梁绑的人,那你再具体一开始是怎么把人弄出阎家的?”
陈奎眼都不眨地就道:“我买通了他们家的门卫,然后把阎亦安骗出来的。”
“你?你自己把阎亦安骗出来的?”
“对,我乔装成门卫骗他到门口,然后把他打晕了以后带走的。”
编。。。老耿看了眼墙上的钟,看这陈奎能继续编出个什么故事来。
“阎家的监控怎么都没拍到你车?连你人都没拍到,而且你的被收买的门卫,我们都挨个核实了,根没有这么个人。。。陈奎,你你是不是自己在白日做梦呢?”
老耿沉下脸,严厉地喝到,“老实交代,再胡八道,只会加重你的刑罚。”
陈奎后背发紧,但是仍旧梗着脖子一口咬定,“没有别的同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
忽地,有人敲门,是周,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女人,女式西装,利落短发,烈焰红唇很抓眼球。
“警官你好,我是陈先生的律师,我姓利。”
……
晚些时候,阎煜接到了邱局的电话。
市警局的大院发生火灾,当时正在审讯室里的老耿和陈奎,还有另外一个书记员被困。
“现在情况怎么样?”
“消防员破门而入的时候,陈奎已经断气了。”
“老耿和书记员送去医院抢救了。”
火警。。。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
万泉区,晚饭时刻,万家灯火已经亮起,其中一栋楼底楼1室内,一个衣着儒雅的老者正端坐在红木靠椅里。
电视里正在播七点档的新闻。
“老柴,这事闹的这么大,不好收场了呀。”
“急什么?没看到新闻都没爆出来么?只是误触发了烟雾警报器,没有人员伤亡。”
柴洪恩伸了伸手,廖美丽赶紧拿过茶几上的保温杯递给他。
“下周,萧家那大公子就要出狱了,你就继续等着看戏吧。”
听到他这么气定神闲的语气,廖阿姨叉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那就好,千万别断档了,这么好看的戏份,比八点档好看多了。”
***
博公馆,阎煜跟安沅刚到家,就接到了隐二的电话。
“少爷,邓肯不行了,看样子需要直接送医院。”
去医院?估计人没到医院就会被人劫走了。
“不行,我现在派个医生过去。”
“好的,要尽快。”
安沅很想主动请缨,不过她知道阎煜肯定不会答应的。
“你要让安医生去吗?”
阎煜手机已经拨出去了,“是,安医生现在反正赋闲在家。”
闲在家里快长蘑菇的安楚接到阎煜的电话,二话没就答应了。
距离近,他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邓肯的公寓。
一番急救结束,安楚给邓肯挂了水,幸好,他医药箱里多准备了药。
“安医生,他没事了吧?”
“不要紧,这是戒断时常有的症状。”
安楚刚发现邓肯腿上的残疾,膝盖那里都磨红了,着医者仁心,他看不得病人痛苦,于是半俯下身就要去替邓肯脱了义肢。
“别动!”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男人拔掉了自己手上的针头,抵住了安楚的脖子。
“这么的针,扎进去也不会怎么样的。”
安楚很冷静地分析着。
邓肯干燥脱皮的嘴唇扬起,眼眶微红,“安医生,我HIV阳性,这针头如果扎到你。。。”
那安楚也会被感染!
隐二急了。
“邓肯,你想怎么样?”
“我跟安医生出去兜个风,把车钥匙给我。”
隐二看向隐三,只能点头同意,安医生的安危他们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