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丰俯面躺在塌上,身上衣裳半解,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后背。那儿青一块紫一块,好生教人不忍直视。
陆昱立于榻侧,往手心里倒了些药油,边就着柳慕丰背上伤处轻轻揉擦起来,边愤愤不平地咕囔道:“也不知那婆——她怎么下得去手,竟把公子您伤得如此重!”
不知柳慕丰正歪头思索着何事,只见他唇角一扬,冷不丁地笑了。
陆昱看得奇怪,忙问:“公子,您笑什么呢?”
柳慕丰并未答话,只道:“备好马车,明日我要回趟药谷。”
陆昱一听,便晓他去意,忙道:“我与您一道回去吧。”
“不必,你留在这儿好生照顾她,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他口中的“她”无非是指尹若水。
陆昱不满,瘪着嘴,声咕囔道:“她那人有手有脚,哪里需要我照顾?况且营中自有做饭的炊事,又饿不着她!”
柳慕丰似未听闻,抬起手指了指榻边一柜,自顾道:“药我已经备好,就放在第一个抽屉里,记得每日按时送过去。外敷与内服的要分开,内服的煎法我已在上面写明,到时候你按照上面所写的煎好便可。还有,那内服的药极苦,她那人又素来挑嘴,回头你让炊事多做些蜜饯给她配着药吃。”
陆昱“哦”了一声,心想,他家公子近来脾气是变得愈来愈好了,被人这样痛摔不但不生气,反倒事无巨细地照料起对。
“对了,范士新那边可有何动静?”柳慕丰突地问。
陆昱暂时按捺下胡思乱想,应道:“自从被您削了一臂后,那子近来安分是安分了些,但私下里还是到处造谣您的不是。”
柳慕丰“哦”地一声,眉毛微挑,抬头盯着陆昱,饶有意趣地问:“他都了些什么?”
陆昱颇感为难:“他公子您耽溺于女色,无心军务,还,还……”
“如何?”
“还为了个千人操的臭婆娘迫害为您效命多年的属下……”
“胆子可真是肥呀!”陆昱话未及完,柳慕丰已先变了脸色。
陆昱闻言忙跪倒在地,惶恐道:“这话是范士新那子的,的只是负责转述,还请公子明鉴!”
“起来吧。”柳慕丰斜斜瞥了一眼,起身穿好衣裳,“我若未记错,鹿洲那边似乎还有个营缺?”
他语气闲闲淡淡,看似不过随口一问。
陆昱点头应了声是。
随后便听他道:“鹿洲既有营缺,左右范将军近来无事可做,索性让他去鹿洲镇守吧,回头你替我把命令传下去。”
陆昱闻此大惊:“鹿洲山高地偏,那驻防武将更是名衔看似虽高,实则不过一虚职,老死在那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寻常人等哪个愿意担任,何况范士新乃大将军爱子,您此番把他调去鹿洲,怕是不妥。”
又道:“先前因着尹姑娘的事,您已断了他一臂给了他教训,若您此时还要将他遣去鹿洲,这惩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你以为我是故意针对他?”
陆昱不敢应,只道:“他那人虽该死,但上头还有个范将军不是?您若罚得太重,只怕会军心不稳。”
柳慕丰轻哼一声,闲闲道:“若不是看在范将军份上,那日他不见的就不只是一条胳膊那么简单了。”
“既如此,那您为何还要遣他去鹿洲?”
“我不杀他,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杀他。”
陆昱闻此这才了悟。
翌日天未亮,柳慕丰便启程去了漠河。
尹若水得知此消息时,已是几日后。
这几日,因着身上伤口未好,兼之帐外有专人看守,她只得待在帐幕中不曾离开半步。吃喝皆有人按时送来,不曾有人来吵她,日日醒醒睡睡、恍恍惚惚,不知不觉间竟过了好些时日。
这一日稍觉身子舒朗了些,刚准备下榻活动活动,陆昱便端着碗从外头走了进来。
“姑娘醒啦,刚好我煎了药过来,趁温热赶紧喝了。”陆昱着,便将药递到她跟前,又递给她一碟酸溜梅子。
尹若水顺手接过,蹙着眉毛仰头将药一饮而尽,随后才择了一颗梅子扔进嘴里。
那梅子酸酸甜甜的,很快便遮盖住了嘴里的苦涩。
她心想着,陆昱平时为人虽然家子气了些,但待人倒算是细致体贴,知道药苦,便特意回回都给她备好一碟梅子。
为此,她心里不免对陆昱多存了几分谢意。
陆昱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收了碗转身便准备离开,便在这时,她突然开口道了声谢。
陆昱回头纳闷地看着她:“为何要谢我?”
她抿唇一笑,并未作答,而是问他:“这几日为何不见你家公子?”
陆昱便也没多想,如实应道:“我家公子回药谷去了,你自然见不着他。”
她微地一惊,旋即又恢复自然。
她原以为柳慕丰还在为之前被她怒甩出门一事怀恨在心因而不愿见她,此时才晓得是自己多心了。也是,乾图既已在他手上,回药谷寻宝不过是迟早之事。
“那他可有什么时候回来?”
“拿到西了自然回来。”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不大善,稍微顿了一下,才补了一句,“若是不出意外,不足半个月便可回来,姑娘若是有何吩咐,尽管交代我便是。”
她敛了眸,不再言语,心里头却想着,等柳慕丰回来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陆昱倒也没诓她,半个月没到,柳慕丰果然回来了。
那日正是残春立夏时,多雨。昨个儿半夜里大雨忽来,此时虽然早已停歇,草地上却仍是一片泥泞。
陆昱早得了消息,车马未近,他便早早在一边候着了。一见柳慕丰骑马而归,便忙喜出望外地挥臂大喊:“公子,您可回来了!”
帐幕里的尹若水刚醒觉,便听到了外头声响,稍疑了一下,才起身行至门口。抬头朝前遥遥望去,但见柳慕丰骑在马背上,身上白衣随风摇曳,清晨和煦的阳光悠悠洒落,衬得他浑身像是镀了层薄薄的金光,恍若谪仙降世,美得不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