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尹若水又独自一人赶了半日路,再次抬头遥望之时,果然见前方城墙上大书“鹿洲”二字。
城门把守虽不如别处森严,但入关检查之时仍费了她不少功夫,以至于尚未进得城门,天色便已又暗了几分。
进了城门,行未多久,左前方不远处便是一茶摊,摊上置二三张方木桌,四五位茶客,正各自茗茶闲谈打发时间。
尹若水原觉有些倦渴,见此茶摊,便顺势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又点了盏茶。喝了几杯后,才忽地想起一事,忙唤来茶摊摊主,问道:“老伯,请问鹿洲城内可有打铁铺?”
摊主五六十年纪,满头华发,腰身佝偻,为人极为和蔼可亲,听她相询,便殷勤道:“姑娘你可算问对人了!鹿洲啥都缺,唯独不缺这打铁铺同冶铁师傅。远的咱先不说,就单说这广心街啊就有一间打铁铺,再往前些的新桥街上还有两间……”
“不知这三家打铁铺哪一家师傅做工好些?”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想来应当差别不大,倒是广心街上的那家打铁铺生意要比其他几家做得要大一些,且同官府里的人经常有生意来往,据说前几日还接了官府一大单生意,说是要替官府打造好一批兵器哩!”
尹若水对此并无兴趣,自顾问:“不知你方才所说那家打铁铺该怎么走?”
“倒也不远,”摊主拿手一指,“从此处一直往前行至尽头,然后右拐,继续直行,约二三百米后再左拐,便可到广心街,方才我与你说的那家打铁铺便在广心街街道左侧,你按我所说一路行去便可见着了。”
“谢谢老伯!”尹若水道了声谢,又自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置于桌案上后,起身便准备离开。
这时,摊主忽然叫住她:“姑娘,我听你口音,想必你是从外头来的吧?”
尹若水闻此停了步伐,如实颔首:“嗯。”
“鹿洲可是出了名的土匪多,如今天就快要黑透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外头实在危险,我劝你还是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的好,免得教那些歹人给撞着了!”又道,“前几日夜里,谢员外千金就教那班土匪生生劫了去,至今尚未救回!谢家那是何等身份,那班土匪尚且如此胆大,若是咱这些小老百姓遇到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尹若水行走江湖十几载,什么牛马蛇神、狂涛骇浪不曾见过?如今不过一窝小小土匪罢了,她压根不放在眼里。道了谢后,这才回过身继续往前行去。
行至广心街时,果如那茶摊老伯所言,一抬头便见街角一打铁铺,铺门上大书“银记打铁铺”五字,端地显目。人未入其内,便先闻听嚯嚯打铁声。进入其中,但见漆黑铺内火光熠熠,人人袒胸赤膊,或拉风箱,或锻打,或淬火,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汗流浃背。
尹若水待了一小阵,便被火烤得有些挨不住了,只得匆匆向打铁师傅禀明来意。然铺内成品不多,且多为劣质货。她目光素来挑剔,实在看不上,只得请师傅为她打冶一把新的,又约好取货时间云云,尔后才行出“银记打铁铺”,准备就近找间客栈暂住下来。
谁知她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还未及抬起,外头就忽地传来一阵喧嚣。她本能抬头朝声音传来方向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一辆马车正朝前一路狂奔而来,车后数排兵士紧跟其后。街道两边行人躲闪不及,竟被撞得东倒西歪,偏那车夫不但无丝毫停歇或慢行之意,反倒朝着行人一个劲地大叱:“范洲主在此,闲人勿近!范洲主在此,闲人勿近!”
尹若水看得奇怪,不知何人竟如此嚣张霸道,一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说来也是巧,就在马车快要奔至她正前方之时,一阵风忽然吹来,顺势撩起车厢窗上帘布。一男子侧脸就此现于她面前:发高束,轮廓刚硬分明……
尹若水心下猛地一震,陡然间想起那日骑在她身上的那名军官。心下一骇,急忙定睛再次去看,可惜马蹄疾纵中,那辆马车早已奔远,渐渐失了去向。
她一时犹疑不定,不知该不该追上去看个清楚,偏巧这时左近有几人正在闲聊,其中一人大抵像她这般初来乍到,问其右侧之人道:“我看那车夫好生威武凶猛,不知方才坐在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有如此排场?”
另一人应是当地人,闻此闲闲应道:“你方才没听到吗?那位可是咱鹿洲新上任的洲主,权高势重,自然不一般!”
“原来如此,只是这天都黑了,洲主这时辰怎还出城去?”
“这你就不知情了吧!前几日谢员外千金教黑山寨的人给掳了去,至今尚未放归,洲主此番出行,便是为了上山要人!”
…………
闻听至此,尹若水心中大概已有定数,不由暗想:“想来方才是我看错人了罢。”
念此,她不再多想,就近寻了家客栈便住了下来。
夜里睡至一半,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她眼皮一抬,已然被惊醒,忙竖耳细听,但闻临街脚步声中夹杂几许麻料等物摩擦声,脚步略显匆忙,且稍有滞重感,想来应是有二三人正背负何重物在街上疾行。
她下床行至窗前,轻轻将窗推开一些,透过缝隙往窗外街上眺望,果见黢黑中一行二三人皆蒙着面,一人在前带路,二人在后背着一大麻袋跟着前一句匆匆往前行去,直至街道中心,三人才先后停了下来。这时,但见那三人驻地观望少顷,见左右无人,这才将麻袋丢落在地,空手悄然而去。
边上尹若水看得奇怪。
按常理来说,能在夜间行走之人,非奸即盗,然方才那三人既不劫也不偷,反倒将带来之物丢至街上,此等行为实在怪异非常。
她不由起了猎奇心,犹豫片刻,方推开窗,纵身飞落街头,俯身解开麻袋一看,只见里头装的竟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