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衍才不答他的话,首先一个俯身走入地道之中,听见白狼在背后随之而下,回身想要开口些什么,却忍不住低声咳嗽了起来。
地道中满是灰尘,被二人这么一掀立刻飞舞起来,桑衍只得捂着口鼻快速走完这一条算不得长的阶梯,尽头便是一排牢房。
墙上挂着灯火,昏暗的走廊两侧皆是已经失去意识的生,从衣着分辨四院都有,看年纪二三院的多些,偶尔能看见几个年幼的少年。
这些人大多命魂完好,但身体中力量紊乱,皮肤上都有着血脉爆裂导致的淤血痕迹,有几个命魂隐约裂开,但也远不到完破碎的程度。
铁栏后有个少年听见声音动了动,桑衍走到附近,看着他翻身起来似要对话,而后却从喉咙中逼出了破碎的嚎叫,四肢着地扑在铁栏上啃咬起来。
桑衍一怔,这才看见那少年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眼白的部分,如野兽般被瞳仁占满,忽然想起骨幡所控的野兽,抿起了唇。
此处的试验品,恐怕已经被以诡术灭杀魂魄,又将野兽意识封入身体,如此一来躯壳不会**,又不会有任何信息从少年口中泄露。
这十多个生……都已经没有救了吗?
“意识与身体不合,这些人就只能撑个十天半载,身体死去,灵魂就是还好着也无法归位。”听见白狼的解释,桑衍手指轻勾,最终却是一言未出,向着更深处走去。
活着看见同伴灵魂被抽出灭杀,将这幅身体取而代之的却是野兽,恐惧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也被迫叫身体被污秽所侵占。
尚且是少年。
亭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很伤心吧。
白狼看不出桑衍眼中不知名的情绪,可他感觉得到对是生气了,于是目光在四五间牢房中晃过,眸子一眨跟到桑衍身侧。“此处尚有活着的人族,只是要更往深处走些。”
“活着的?”桑衍对‘人类的辨识没有白狼那般轻易,只是听这句后,明显是步子更快了些。
沿着走廊行过,前并没有岔路,隔不远便有微弱的灯火作为照明,尽头是将道路完封死的结界,可惜又是以命魂判断出入,对桑衍并无作用。
“服用剂量若超过这一条……”
拐角处一间石室中传出些微声音,桑衍无声的脚步已到门边,突然有个少年疯了般转身向她扑来,桑衍心口一跳,能的抬手掐住少年脖颈。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的两个男子将手中药剂丢在地上,警惕的望着桑衍与白狼,只可惜还未反抗便被白焰圈住按在墙边动弹不得。
桑衍没注意那二人。
她望着少年空洞无情绪的眼睛,对命魂正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膨胀,眼耳都已经因为血脉爆裂溢出血迹,手上忍不住用力。
少年的脖颈被捏断的最后一刻之前,仍旧在张着口不知渴求什么。
“你们的主人是谁?”白狼踢了踢试图服药,却被强行封住喉咙的男人,见对十分固执的一言不发,便烦躁的眯起了眼睛。
白狼显然不适合审讯这一工作,他没有足够的耐心,确保在对把雇主出来之前能好好活着,不定他这一用力,两个人就一起上路了。
要不要先杀了一个做威胁?
不过来这二人就是想死,这么威胁没什么用处的吧。白狼懒得多想,白焰突然将圈住手腕向上提起,导致对不得不踮着脚尖。
稍作观察,两人便被无情的结束了生命。
白狼见过‘半掌之人奇怪的站姿,那个姿势很特殊,和寻常人踮脚时候并不相同,既然确定这二人是半掌,那也就没什么问询的必要了。
皇室的死卫与半掌,是出了名的嘴硬,除非是直接以强硬手段读取记忆,否则基上没有靠审讯,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的先例。
他注意到桑衍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回过身,看见少女垂下的手捏着少年脖颈,少年明显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可桑衍仍旧握的很紧。
“怎么了?”他走到少女面前,叫对抬起头看着自己。
桑衍被惊醒般一眨眼,松开了手,少年倒地的动静似乎吓到她了,好半天才肯抬头,是那双金色眸子,正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没事,只是觉得……”桑衍目光些微落在少年身上,而少年那双空荡荡的眼睛并没有在看着任何一个人。“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了。”
她声音很轻,轻的连白狼也险些没有听清楚。
白狼看见桑衍面对那少年时候,出手的动作就像是能,而并非经过思考,她对少年的模样没有恐惧厌恶或其他情绪,却毫不犹豫的将其杀死。
是因为桑衍清楚的知道,少年没有被挽救的办法。
他还未出言,桑衍便过少年走向内室,屋中一面墙上都是药剂,琉璃瓶中的药剂与那日封长羽房中的不同,无色无味,更像是……半成品。
即为无效用、无法辨识的半成品,但加入某一‘药引之后便可以成为药剂,与寻常药剂并无不同,也无法再将其分开。
但是在加入药引之前,谁也不可能知道成品究竟是什么。
桑衍不用看也知道这肯定是所谓‘变强的药剂,白狼走到她身侧,解释道。“那两人是半掌的人,问不出什么话。”
“我知道。”
墙角那处躺着三四个少年,翎羽卫的两人也在其中,这些人虽然失去了意识,但灵魂还好好呆在身体中,看来是最近才被带过来的。
白狼见这屋子已经没有再需要注意的地,便退出石室走到暴走的少年身边,他蹲下身望着少年逐渐泛起黑色的皮肤,目光落在他锁骨之间。
命魂因为迅速充盈的力量,几乎胀大了一倍有余,将附近的骨骼挤碎,在他喉咙下形成不自然的突起。
力量或其他的什么从命魂中游走入血脉,将血脉绞断、在皮肤下淤青,又被某种存在分解吞吃,导致血肉逐渐干瘪下去。
“……”白狼偏开目光,桑衍正站在他背后,一言未出。
结界处些微的响动引起了二人注意。
“谁?!”结界外有个穿兜帽的男人一闪而过,桑衍急忙起身追去,眼见着对要穿过走廊到地面上去,前的人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桑衍追近才发现,原通畅的回程,在铁牢处落了一道门将后路完锁死,男人双手握住栏杆用力一摇,压着声音命令道。“给我打开!”
铁门外老者独自站在走廊中,他那双慈和的眸子从桑衍二人、兜帽男子身上转过,古怪的笑了两声。“您又何必这般焦急呢?”
兜帽男子动作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敢背叛我,不怕我将你这村落连根拔起吗?”
“那也要您能完好的从这儿逃出去才是。”老者叹息一声,无奈道。“对不住了,老头我也是为了家室,还请你们几位,还我等一个清净。”
“马上打开这道门!”男子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喝道。“若是敢对我下手,你们这村子必然会引起亭的注意!”
老者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举起挂了七八个头骨的长杆重重一敲,片刻后,楼上茶馆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走一步连地板都颤了颤。
老者没打算在这儿多留,他狡诈的眸子在几人身上走过,以长杆为拐杖,步子极快的离开了地下室,只剩下似乎来近的脚步声。
兜帽男人暗骂一声,突然向着桑衍攻来,桑衍早就防着这人,手中匕首将男人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你便是这实验的主人?”桑衍垂下手,任由匕首上血液在地上聚成血洼,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药剂是从何处得到的?”
“……”男人不打算回答,但他诸神也许同身份相关,所以不肯暴露,只能边向后退边耐着性子误导道。“自然是从主人手中得到。”
桑衍的表情分明是还想询问,却在对放心准备作答时候欺身而上,叫男人受惊般回手格挡,匕首走势一转擦过他脖颈,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幸亏他反应及时握住了骨刃,满手鲜血的男人向后一退,原空无一物的步下居然浮起一个传送刻印,在男人消失的瞬间,刻印爆裂暗淡下来。
桑衍并没有冲动的追过去,只是攥着匕首五指握起,突然反身挥出,匕首和铁栏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淹没在愈演愈烈的震动之中。
白狼突然伸出手叫桑衍一惊,对准确的避过匕首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之中是足够温暖她心口的温度。“别急,不过是暂且别过而已。”
他俯身为桑衍将长发并入耳后,指尖从桑衍唇边一抹叫她不再咬着唇,眼看着苍白唇色泛起晕红。“什么事都不需急于一时不是吗?”
对是谁桑衍心中也早已有数,皇储绝对舍不下他经营这么久的阴谋,就算现在这药剂只是不明显的雏形,等到了投放的那日,也该明了起来。
它出自谁手,又是否……
与那人有关。
“嗯。”桑衍很轻的应声,能的伸出舌尖舔了舔被自己咬疼的唇瓣,却正与未将手指收回的白狼相撞,两人都是一怔,不自觉偏开头去。
“总之,还是先将这道门打开。”还是白狼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屈指敲了敲极韧的铁栏,只是突然他动作一顿,向着前望去。
桑衍也同样盯住了不远处的楼梯,有个黑衣男子快步走下,看见两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立刻愣住,但很快摸到这附近,手指一勾竟将铁栏绞断,他扫过桑衍与白狼二人,示意自己并非敌人。
“上面的西马上就要下来了,你们二人尽快离开的好。”那黑衣人虽然是友,但也没打算和他们过多接触,留下一句提醒便消失在走廊中。
白狼眸子一眯显然是在追踪那黑衣人的去向,被桑衍握住手腕向着地上走去。“别追究那人,我大概也知道他是哪。”
“亭吗?”白狼也很快反应过来,慕城没有干涉,秦家翎羽卫还在外围,那么插手战局的,必然是认为不得不做出干涉的亭。
不过,看起来和他们一同到此完是巧合,亭来人应该是处理‘骨幡一脉的事情,对半掌与地下实验场不定是一概不知。
“亭不可能不知道的,盯着这里也许不止一两日了。”桑衍很清楚亭那个知道也当不知道,但偏偏会一直盯着看他发展,随时插手的性子。
最近估计是因为为了探寻半掌,他们、翎羽卫还有木宛一行惊扰到了村落,村落决定提前和皇室决裂,有所异动,所以引起了亭的注意。
只是她和白狼误入此局,皇储倒是跑了,把他们留了下来。
桑衍才刚从地道口走出,便看见在漆黑天幕与阴冷火光之下,茶馆二楼楼口,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只是因为身体庞大,被嵌在了门框中。
她与白狼退出茶馆,这举动明显激怒了对,野兽嘶吼着挤出门框,楼梯不堪重负倒塌,叫他四肢着地滚出了茶楼正门。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姜黄色的眼睛又一次放在了桑衍身上。
显然,将其视为猎物。
背后是刺耳的尖叫声,桑衍无需回头也知道背后已经被野兽拦住,每一间房屋中的‘住民都已经被放开了牵系的缰绳,正逐渐向着二人走来。
“糟了!”在他们之前一些上到地面的黑衣人左右一望,见所有退路都被封死,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家伙还在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身子瞬间绷紧。
“我们也不想声张,只不过是苟活而已,要怪就怪你们好奇心太重,偏要误入此地吧……”老者站在不远处一声叹息。
他也不是个极恶之人,从亭放纵他们迁徙至此、数百年相安无事就能看出,但一旦被慕城或秦家注意到,就没有任何被包容的可能性了。
只有叫所有来人死在这里,他们才有一线生机,可老者并不是很确定白狼的能力,如果能博取那少女的商榷余地,尽量避免战斗也好。
“师父,我们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