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和半云可没什么纠缠,唯一解释是他们跟着柯定而来,好巧不巧把几人都堵在了这里。
“翎羽卫……”柯定暗骂一声,他以为翎羽卫在骨幡村落受挫之后,会逐一退入慕城,谁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聚集在府西了?“现在并非争吵的时候,半云姐,我这就走,你二人最好尽快离开。”
柯定知道自己一人很难甩脱这些家伙,可是若不这样做又没办法叫半云这边消气,幸好死卫应该还有人留在附近听令,他也不是完被逼入了死角。
“您还是担心您自己吧。”半云姝见哥哥合窗,没好气的送柯定到门口,冷声道。“皇储殿下,这是半云最后一次与您‘结盟,希望能长久些才好。”
柯定并未回身,拉上兜帽下楼去了。
“我们怎么办?”半云姝走到半云萧面前,随意往窗下一瞥。“这些人好像并非听从秦家的指令,不定是慕城哪个少爷的下属。”
“秦似锦。”半云萧没有对简陋破旧的桌案发表意见,平静的倒茶后放在了桌上。“他们接的是死令,不会理会我们,喝茶。”
半云姝瞥他一眼,对已经过了发疯的那段时间,如今冷静了些,可眼中暗沉的心思还是叫她不愿意轻易招惹。“接下来我们?”
“柯定背后的人,不定与他是同一个目的。”
半云萧也并不在意妹妹对自己抱着警惕,二指捏起茶杯轻轻摇晃。“这倒是有意思……还记得十年前皇室的夺嫡之争吗?”
“记得,柯定赢得莫名其妙,这一场尘埃落定有些太快了。”半云姝恍然一怔,抬头问道。“你是十年前,他便已经与对结盟了?”
确实,柯定这人,和几个兄弟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他能忍,被兄弟压在头上也好,被父亲忽视也好,被半云这般不留情面的交涉也好,对始终没有表现出愤怒,头脑清醒并且平静。
隐忍是个优点,但在争斗中毫无意义,除非是某个人看中了他这一特质,选择帮助,希望将其作为傀儡,然后谋取整个天下。
这人必然是身后没有靠山,自身能力不足,但偏偏掌握着某一关键,能直接成为世家的要害,只要抓住身份刚刚好的柯定,天下似乎唾手可得。
可惜柯定只是能忍,却不想成为傀儡。
“哼。”半云萧唇边的笑意叫杯中茶水一震,而后被送入口中。“不定皇室这药剂,也是由那人提供,而干涉皇储之争的那人,又与逢露香的许家脱不开关系,还有……”
“神殿的事情,家里怎么?”
“家里怀疑亭会让排名赛的胜者一并前去,母亲她会亲自过来。”半云姝如此回答,她倚在对椅边,露出两分女儿家的娇态,疑惑的低声问道。“哥哥,传中的神殿……真的存在吗?”
半云萧瞥了一眼自己的傻妹妹,对那一声哥哥叫他有些怀念起年幼时候了,就如两个人再怎么无能,母亲也不会选择放弃一样,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舍得叫妹妹不能如愿以偿?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半云萧难得平静的对半云姝做出了解释,声音轻了些。“是谁的神殿,要怎么利用这神殿,才是重要的事情。”
半云姝没再继续询问,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些。
她在乎的永远也得不到不是吗?
……
盛典以来,亭难得有这么平静的夜晚。
黑暗而安宁,只有微风拂过林叶,叫一枝无声无息飘落。
桑衍梦中却并非如此。
女孩孤独的站在围栏之前,围栏中燃烧着火焰,滚烫温度却不能叫她再暖和一些,她赤着的双足仍站在冰冷石地上,周身连一丁点声音也听不见。
并非是听不见,只是嘶吼和尖叫太过寻常,将其他声音完掩盖,以至于除了充斥在狭窄走廊中的回声之外,其他的都似乎不存在一般。
终于,围栏中那些火焰熄灭了。
火焰下是个人首蛇身的女子,长发凌乱盖着面容,只穿一件衫,**腰线之下是黑色蛇鳞包裹的长尾,一直到离围栏很近的地。
女孩身上只有单薄如纸的裙装,裸露的细白双腿上染着脏污,她只觉得那被火焰炙烤的蛇尾上会有余温,能的从围栏外向内伸出了手。
还差一点点。
就在手触及鳞片的时候,背后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手很暖,可她不喜欢,她不肯回过头,仍旧努力的伸出手,只差一点点就足够了不是吗?
“不可以,离那个怪物远些。”
耳边传来了温柔的声音,按住她肩膀的男子在她身侧蹲下,双手将她托起抱在怀中。“你是最美丽的一个,不能成为她的样子,所以……”
“不可以听从这天下言语。”
女孩被这双手掩住了耳朵,漆黑的眸子被漆黑的走廊吞噬,她跟从男人的脚步站在另一处围栏之前,然后男人推着她的背叫她站在那其中。
她也将成为火焰之一。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想要将她吃掉,女孩只是感觉被啃食的手与肩膀很疼,她努力从对胸口挖出被染脏的赤红珠子,茫然的回过头。
男人正心满意足站在围栏外,双眼只落在她身上,只注视着她的一切,那双眸中炙热的温度,叫就颤抖的女孩觉得更冷了。
好冷。
就是被活生生冻死,女孩也想从男人的怀抱中逃走,可她不能,只是站在血泊之中,平静望着围栏之外的事情,然后那双手遮住了她的眼耳。
‘不可以听从这天下言语。
桑衍惊醒。
她猛然坐起,没发现自己掌心里被汗洇湿了一片,只觉得夜风冷了些,好像是心口处空无一物,任由夜风灌入穿出,带走了部的温度。
她不会生病的。
就是病了也会自己痊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觉得冷,为什么还会喜欢温暖的事情呢?
少女眸中的茫然化作星光消失在永夜之中,她无声的掀开薄被,只穿一件单衣便推开了房门,顺着围墙跃上房檐。
虽然少女一声未出,双手枕在脑后的白衣男人却很快因为些微响动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向上看去,有些惊讶的出声询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少女跌倒般撞入他怀中,白狼立刻坐起身,见桑衍枕着他肩头不肯言语,呼吸间是极为冰冷的温度,立刻伸手环住了她的身子。
白焰将她背后夜风阻隔,白狼见对不答话,只能一手圈着少女坐在房檐处,天上夜星些微闪烁,落在他衣衫处消失不见。
桑衍开口,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他还在什么地看着我。”
白狼一怔,握住对的手引导着桑衍缓缓转过身,跪坐在他怀中的少女眼中仍旧是深井,空旷的连恐惧都看不见。“很在意这件事?”
白狼清澈的嗓音中总带着些少年气,就是认真起来的时候声音也不会低沉下来,熟悉的问询叫桑衍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黑发在白狼颈间蹭来蹭去,惹得白狼扶正她的身子。“为什么?”
少女在意这件事的原因并非是恐惧,她仅剩的情感并没有恐惧的余地,更多的是令她厌烦却不知名、曾经可以称之为情感的情绪。
那么,又为什么如此在意?
“我想知道他的理由。”桑衍声音仍旧很轻,但好歹在绝对寂静的夜色之下能够听的清了。“他执意要我出生,执意以姓名分给我生身的理由。”
就算是对实验着了魔,也没必要亲自成为之中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和他口中的‘怪物,生下生身中刻着他名字的桑衍呢?
告知她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又将其剥夺,禁止她语言、禁止她会人世的部,可又用那种神色望着她,教她出‘父亲二字。
父亲……
她讨厌那双心满意足的眼睛。
白狼把玩着桑衍垂在肩头的一缕青丝,对的黑发最近又长长了些。“那不重要,他没有占据你生身的资格。”
流淌着神明血脉,一切便区别于人类,就算桑衍仍旧以人类自居,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仅仅是个称呼,他无法干涉桑衍的命运。
自吞噬掉白狼血脉的瞬间,桑衍的过去也好、未来也罢,就完完系在了他的身上,以人类身份论起‘生身,也绝对是写着白狼的名字。
父亲?
想从白狼手中抢走桑衍是不可能的事情。
桑衍想知道的当然不是这些,她些微支起身子,认真的望向那双金色眸子。“那我又是因为什么,才以如此的姿态出生了呢?”
“这个理由重要吗?”白狼回答的很快,他俯身捏住对巧的下颌,拇指压在唇瓣上拂过,被桑衍轻咬一口被迫松手。
桑衍被白狼望着,心口处空无一物的地正逐渐回暖,然后整个世界也就如此温暖起来。
确实,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只需要继续看向前,知道前是白狼,是她在意的人们就足够了。
“只是好奇。”桑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握住白狼的手,对拇指处正有一道浅浅的牙印还未消去。“我一直想知道他的理由。”
从很、从能够开始疑惑的时候,那个对她来空无一物的建筑中就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事情,所以在她还能思考的时间之中,唯一好奇的便是父亲的理由。
这么久了,几乎成为了执念,无论如何也想知道。
皇室手中药剂的雏形,就算不是来自这个人,也至少是来自最初许家的主人、父亲的雇主,三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父亲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那么手中的资料应该足够他去做很多事情了,偏偏这人仍旧只是想设法盯着她,看来是不会放弃了。
……天下,硝烟将起。
“那就沿着这些线索追踪下去。”白狼也不急着回北了,他终究是更喜欢看桑衍眸中除了漆黑之外的颜色。“你总会知道的,嗯?”
“嗯。”
桑衍的笑意叫唇色仿若是更艳丽了些,白狼被引诱般倾下身,直至呼吸交融到极为接近的地步,对茫然的眨了眨眼,连眼睫似乎都挨在了一处。
只差一线。
白狼骤然起身,两手用力将桑衍整个抱了起来,跃下房檐,只是在走进半开的房门之前,隔壁院落中传来了些微的声音。
许行素现在非常想把自己塞回白楼去。
许行素是个如果在专注思考一件事,那么更多的、其他的西就都无法注意,这些日子里脑袋中只有一个问题,以至于剩下的部都被忽略。
所以深夜从围墙那头翻过来时候根没过脑子,当然也不考虑如果被发现之后,会不会被当成变态打出去的问题。
看见院中二人,倒是霎时间清醒过来。
也许是因为最近睡眠严重不足,所以最初的一点尴尬之后,注意力立刻凝在了白狼身上。“……桑衍,他是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啊!孤男寡女啊!共处一室啊!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剧情走向吧?
白狼眼中的轻蔑叫他瞬间闭上了嘴,可似乎不是很相信在桑衍面前,这个人还会对他动手,仍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白狼。
随即桑衍牵住了对的手,平静的答道。“聊天。”
“……”该怎么回答?
许行素觉得额头一蹦一蹦疼的厉害,只想尽快和床铺相亲相爱,可是他不讲完要的事情是绝对睡不着的,于是深吸一口气,不想就这个问题和桑衍更多的探讨下去。“桑衍,单独谈谈?”
对很是认真。
桑衍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放开了白狼的手,见白狼并未有阻止的意思,走到许行素身边,同他一起向院门口的秋千处走去。
原是许行素有事要,结果首先沉默的也是他,他似乎有些站不住,坐在秋千上张了张口,最后只道。“他……是那位白狼帝君,对吧。”
冰封神殿的白狼帝君。
桑衍不奇怪许行素能猜出白狼的身份,平静的点头,以为对会提出对于神明而言人类的存在如何,可许行素又一次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