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之上,夜九每运气腾地而起飞到一处平地,就会歇上一会儿,这处悬崖实在陡峭,于她来少有落脚之地,加之她又有几分惧意,这段悬崖之路她走得十分吃力。
她一咬牙运起内修,却陡然觉得胸腔中几分快意,不知怎么,突然之间觉得体内的九阳之灵变得有几分轻盈了,但比之前的炙热感,现在的九阳之灵多了几分暖意温煦之感,不似之前能灼伤她的元神了。
夜九胸腔中的阳烛撑着下巴,心道这女人发现的还很快,确实是因为它将灵力吸食后,那些炙热的灵力平静下来了,而且也与他现在的心境有关,它只是觉得奇怪,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想着它呢。
大约花了一个多时辰,夜九从悬崖中间爬至悬崖之上,才发现这处悬崖不过是一处山峰的延伸,从悬崖之顶向内走,能瞧见山林和一间竹屋。
竹屋不新不旧,应该建着有些时日了,才在悬崖上攀爬时还是晴空万里,这不多时已是乌云密布了,夜九想大概是要下雨了,习惯性地往竹屋走避雨,却忘记了自己只是元神。
竹屋古朴静谧,雅致无比,各类摆件都是木头和竹子做成的,竹木墙壁上悬挂着一些画作,屋中还焚着香。
而那白色纱幔之中,静坐的是那个一身白衣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的少女的沈君夜,她的身边身穿同样款式同色衣服的少年,正是苏淯,苏长钗。
夜九震在当场,隐约中脑海里出现一个认知,这一年,沈君夜和苏淯皆是十五岁。
他们已经相识三年了,如此的默契,又如此的静默,两个都是寡言的人,似乎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的心思。
苏淯将铜炉里的放入一块香后,走到一旁洗干净手,擦干之后,由取了一块毛巾给沈君夜擦头发。
他的动作如此娴熟,尽管沈君夜一次又一次的过,不必如此,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是手足,不必仍旧以奴隶的身份来与她相处,而于苏淯而言,他曾是奴,在走出狐狩之地后就不再是了。
他只是想这样照顾她,往日里伺候狐狩的贵族是逼不得已,而如今这样照顾她,是他心甘情愿。
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日。
她问他名字。
他:“我叫苏长钗。”
她似乎是停了一下,清浅地道:“我似乎什么都有过,却独缺长钗一支。”
她着,却伸手将他发上的一支长钗取下,他的头发披散开来,怔怔地看着她许久。
他原可以阻止的,一是他不一定阻止不了,他们的能力相当,二是,他的这支长钗是后来父亲仿制的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支,因为母亲的那支已遗失在了淯水里。
这也是他的名字的由来。
对他如此重要的长钗被人取走了,他却没有生气,而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出神,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姬黍二哥会喜欢女子,而他似乎是似懂非懂,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一种名叫喜欢的情感,不是对元狩的保护与宠溺,也不是对二位兄长的尊敬,而是觉得胸口很热,心房在震颤,整个大脑愿意为这个人痴傻……
当年的沈君夜取过苏淯头上的长钗之后,把玩着手中长钗,她似乎是在记忆里搜寻,离家之时还未及笄,二姐不记得送她这个,所以她只是见别的女孩子带过。
她甚至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苏淯:“你也是女孩子吗?”她记得叶仝老儿过,新来的是师弟啊,再则叶仝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了她这个女弟子做关门弟子,不应该再收一个吧?
苏淯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红着脸愣了好半晌,然后猛地摇摇头,一时情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深知这误会若是闹大了,就真的要和她做“姐妹”了。
原当年,苏淯被叶仝给揪来祗阙后,一直想着该怎么逃,而见了沈君夜后,苏淯则如同傻了一般,成了沈君夜的跟班,祗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只要沈君夜出现的地苏淯就跟着。
很多在祗阙里做事的弟子都知道这两人是形影不离的,提到沈君夜就会想到她身后的影子苏淯。
这时,他们出现在这一处竹屋,是他们十五岁这一年,苏淯刚刚过了生辰,沈君夜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因为她父亲和娘亲在外面生得她,抱回君故里的时候她已大致满了一岁,也忘了具体的日子,只是上巳节前后,却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
苏淯心疼她如此可怜,连父母都忘了她的生辰,于是约定好年年上巳节,他过生的时候,就是她过生。
而今天是他们一起十五岁的日子。
苏淯将沈君夜的头发擦的半干之后,将那支长钗放在她的手边。
绝美的少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竹屋的厨房走去,他该去做饭了。
阿夜爱吃他做的寿面,那是她最爱吃的面。
在厨房的米粮柜里取了之前准备好的面粉和鸡蛋,他开始和面,如此反复和了十几次,加入两个鸡蛋后再和了一次面,将面拉成细长的一根面,然后丢进烧沸水的锅子里。
苏淯的唇角一直带着笑,他很认真的将面煮好,加入阿夜爱吃的青菜撒上香葱。
特地的将之前就煮好的鸡蛋揣了两个在怀里,热乎乎的。
苏淯将煮好的面摆在沈君夜面前,虔诚的,带着温煦的笑容,羞赧之中,低声道,“阿夜,生辰快乐。”
沈君夜抬起头,对苏淯一笑道:“谢谢阿淯,还有祝阿淯生辰快乐。”
苏淯红着脸,低头浅笑,却在听到沈君夜之后的话后,猛地神色一沉。
沈君夜接着道:“阿淯今年可要长高一点哦。”
苏淯脸色沉了再沉,由红转白……一提到身高他就头疼,也许是少时营养跟不上,他初来时还比阿夜要矮,过了三年好不容易追上了阿夜,身高却仍旧矮了师父叶仝大半个头。
他似乎是恍然惊觉到这一点,阿夜的身高在女子中算高的了,而他的身高在男子中至多算正常。
瞧见苏淯苍白的脸色,沈君夜愣了一下,淡道:“阿淯,可是我错话了?”
苏淯摇摇头,若不是阿夜提醒他,他还过的云里雾里,不知自己是真的没怎么长个。
若是到了成年,他还是这个身高,岂不是都要被哥哥们还有元狩取笑了。
几年不见,估计元狩也窜起了个子,当年他就比他长得快,如今估计也长得很高了,还有两个哥哥,估计已比他的师尊长得高了。
想到这里,苏淯摇摇头,看来从今往后,他要认真锻炼了,想要身体抽长,还是离不开锻炼的。
沈君夜见他眉目凝重,意识到自己错了话,有些无措起来,她停了一会儿,将一双筷子递给苏淯,没有话。
苏淯愣了一下,接过筷子。
往年都是他看她吃完再去煮一碗长寿面给自己,今年她是想邀请他一起吃完这碗面吗?
因为相处多年的默契,苏淯是明白沈君夜的,只她一个眼神他也能明白。
沈君夜找出一根面的两处头尾,她吃这一头,苏淯吃另一头。
苏淯红着脸,低头和沈君夜一起吃面。
两个人都无声的吃着,为对着想吃得很慢。
不知怎么,沈君夜的心里燃起一丝欢喜,而站在他们身旁的夜九的心里也同时燃起了这欢喜——在祗阙的日子一定很寂寞吧,她深处悬崖峭壁的时候光是瞧着这孤山云海,铜炉谷落,就能感受到这难言的孤独感受,而有了苏淯的陪伴,才有了如今依然灵动光鲜的沈君夜吧。
此刻的他们都不知道,都是因为彼此,才停留在祗阙里。
即使后来,叶仝告诉他们祗阙之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有另四天各部都畏惧的险要地势和神兵,而只有祗阙的最高主宰祗阙子能拥有这些西,他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成为祗阙子。
即使是听到这些话,他们的眉目里依然淡泊,因为他们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对想要,他们都会拱手相让。
那时的叶仝,陡然觉得自己教出了鬼谷一代最好的弟子,也教出了鬼谷一代最差的弟子,如此的矛盾,却矛盾的理所当然。
“唔。”
“呃。”
也许是两个人吃面吃的太安静了,也许是两个人都在想各自的心事,直至最后面快要吃完,两个人的嘴碰到一起……这时才反应过来。
几乎只停留了一瞬,两人都猛地往后一仰,退开了。
“……”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连夜九都不禁红了脸。
夜九体内的阳烛却撑着下巴想,看着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碰到嘴巴而红脸,这是什么感受?
沈君夜因为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只是在想是不是她又做错了?却没有想到任何男女之事上面去。
而苏淯不同,在盛京和姬黍住在一起的时候,见得多了,对男女之事有过关于眼皮子底下的浅显认知,只记得二哥姬黍过,亲吻女孩子的嘴唇,代表他要跟那女子睡觉。
他不懂姬黍的荤话,但清楚二哥的睡觉是和女孩子睡在一起。
此刻,苏淯的脸顿时涨红成煮熟的龙虾,身都在发热。
他以前从未想过要和阿夜睡在一起,今日唇不心碰到一起后,他突然想……很想和阿夜依偎在一张床榻上。
可阿夜是君故里的贵女,他一介奴仆,能和贵女同榻而眠吗?
苏淯十五岁生辰这年,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开始困扰着他今后的日夜。
对阿夜的喜爱,无休止的朝他席卷而来,而他奴仆庶出的身份也开始困扰着他。
直到,阿夜要被许配给他的嫡兄姬离或者姬黍其中一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终于在深夜里,流出了他此生第一行泪。
那时候,他才明白有一种失去,很痛很痛,叫做曾经拥有,叫做一个奴仆对贵女的奢望。
而他对阿夜的情感被师父叶仝看出来了,他被流放了,流放至云涧之地,传中有去无回的地,也是那些被送到祗阙来历练,却没有通过历练的贵族子弟们的必去之地。
而他是鬼谷一代中,唯一被送入云涧的入室弟子。
苏淯临走的时候,叶仝要求他告知沈君夜,他只是回溯北落处,是故,沈君夜不知。
这时候素问塔的幻境一转,夜九看到了苏淯,苏淯背着行囊踏上云涧之地的路。
带着对沈君夜萌生出的情爱,带着绝望的爱情,他去了那个有去无回的地。
他甚至想过,若是他活着出来,沈君夜会不会已经是他的兄嫂了。
夜九跟着少年的背影,一直走向云涧之地的深处。
阳烛撑着下巴回忆了一下,这样的地,是四天中猛兽妖怪最多的地,这里栖息着这块大陆里最多的妖怪,一般从这里走出来的人,都会成为十分厉害的修者,因为他们接受了最残酷的历练。
就在这一刻,一条巨大的蜈蚣从地层之中,冒头而出!
夜九确认了那是虚假幻影才没有动手。
那走在前面的少年,此刻已然拔出腰间的剑,这剑还是沈君夜为他打造的竹剑,他一用多年甚至未想过要换一换,似乎是用习惯了,也似乎是他骨子里就是个念旧的人。
这时夜九第一次见到苏淯的九阴之灵,在苏淯释放出九阴之灵的时候,阳烛愣了一下,阳烛的情感一下子涌到了最高,这时夜九有一瞬很清楚地感受到胸腔之中那团火热感受,她疑惑地皱了一下眉。
阳烛见到了苏淯的九阴之灵,如此强大的九阴之灵!那为何苏淯体内这么强大的九阴之灵,没有召唤出它的兄弟阴浊呢?!
这也是阳烛一直不懂的,当年这少年在它面前隐藏了九阴之灵,是想刻意的告诉世人他很弱,却没有想到这少年十五六岁就将九阴之灵修炼至此,那为何阴浊未出现与他结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