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判直接将狐狩和君故里的大臣给拧出来答话,这摆明了不让四天任何一好过,在殿的人此刻不明白的也都心知肚明了,这事不可能善终了。什么将功折过、功过相抵,都是虚谈。
三位神判是明着是顺着八大家的意思,其实是想将四天和八大家都打击一番,当然此次最想惩戒的还是四天……
而八大家只不过是明面上的箭矢。
那这么一来最后获利的是谁。
当然是天之帝君,是他们认为被四天架空的帝阙这一。
四天一战后,帝阙将会获得真正的安稳,而且四天面子上维持着的和谐已被撕破了,四天明里暗里相斗,最乐意坐壁上观的自然是天之帝君。
谁也怨不着天之帝君,因为他是看起来与这四天恩恩怨怨最无关的人。
君故里好巧不巧,派的人是刚刚被释放出来的沈钰,他是跟着君的最得力辅臣,现在君故里的国师来的。
沈钰的额头上还缠着白纱,一看就是刚从牢里放出来,又连夜随军队赶到帝阙。
沈钰的出现,无疑是在给沈君夜一种警示,若想她的兄长们平安,沈君夜就必须服从接下来的一切。
沈钰明着是跟着国师来的君大臣,事实上是受制于人的,什么都插不上话的,所做的只是别人他站着听着,若是道他的妹子沈君夜身上,得再难听,他也得忍着受着,不得发作。
他、沈衾、沈君夜身后还有沈府一百八十几条性命安危,他还有那些嫁出去的姐姐妹妹要护着……
也不知是道了何处,只听到神判的金桌上金板儿一碰,殿中只余抽吸声。
甚至那金珠帘后也传来了天之帝君的咳嗽声。
殿里跪了一排的人,鸦雀无声。
沈钰因为走神,没来得及深思,跟着君的大臣们跪地。
原来神判们已经到了战事之后的论罪处置了。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沈君夜的判处。
死刑是必然的……
听到那一项项罪名的列举,沈钰已浑身痉挛起来,他没有其他非常亲近的亲人,即便是至亲的姐姐妹妹,也在她们嫁人前后无甚交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无非沈衾和沈君夜……
他实在是不知自己如何挨过旁人对沈君夜的罪行列举的。
然后耳边嗡嗡作响。
所听到的声音如被撕破的裂帛,入耳也只是只言片语。
他听到“沉棺”“封喉”的词汇,心已经沉至谷底。
这些才还撕破颜面的大臣,此刻却在对沈君夜的处置上,异常的团结一致。
沈钰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
“沉棺”二字,没有让沈君夜灰飞烟灭,却倒是先让他灰飞烟灭了……他的恐惧他的懦弱……在这一刻的压抑中爆发了。
“沉棺……不,你们不能让她沉棺,她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没有弑君杀父……”他不知是如何开口的,却在开口后意识到,很多人朝他投来目光,那种嘲讽、玩味、看好戏的目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了什么,但那都是他想的,也许之前不敢,甚至不敢想象,在出口后,在痉挛发抖之中,竟然不害怕了。
他这般一开口,也给了尹家人顺水推舟的机会,来尹家受了尹梵天的嘱托一定要尽力保沈君夜的,哪怕是保不了沈君夜的肉身,也要保她的魂魄。
沉棺,那是没有来世的,是永无来世。
封喉,那是毁坏来世肉身的,即使能入轮回,没有肉身,也是孤魂野鬼一只。
尹家人寻到了机会,眼神一交流,家主忙上前道:“沈君夜为姐报仇,式偏激,但也可怜她对姐姐的一份真心,只是她将一己悲愤化作一场战争,以怨报怨,这样的做法不可取,但到底不是十恶不赦,这一场战争也不是完由她而起,沉棺于她……确实太过了。”
尹家家主这般一,也少有人附和,八大家其中几家皱起眉来。
这尹家家主什么意思?保沈君夜对他有什么好处?
尹家家主心知若站出来求情,就必须忍受他们的猜疑,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尹梵天不是尹家家主,却是尹家非常重要的存在,尹梵天在缠绵病榻时仍然再三强调的事,他们不得不去争取,尽力保住沈君夜。
但他们的动机不能太明显,只能旁敲侧击,若是此刻有人反对,他们也会退下去再另想办法。
反对是必然的,有权贵的地,少不了争执与战争,只是不在帝阙的时候是暗地里的争执,一至帝阙,这些人的恩恩怨怨都摆到了明地里来了。
殿前的议论声加剧,几个神判相视一望,在殿中争执时,他们踱步穿过金珠帘子,与帘后的帝君商议。
再出来时,他们宣布的不是沈君夜的处置,而是涉战的四天的处置,苻姬旭沈四家没有一家能逃过惩戒。
南山谷落暂废离四天。
这一条一搬出来,就让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了。
接着是刺耳的抗议声,和臣子们的跪地求饶声。
不管这些南山的臣子如何,神判继续道:“南山谷落封城,皇族和一切贵族废离南山,四天其余三城断绝一切往来百年,等一百年之后再行通婚,贸易……”
不待那些臣子嚎叫,神判们继续宣读。
唯有八大家中的人,低垂着头听着神判的宣读,唇角不住的微扬,泄露了内心的痛快。
姬黍被贬幽冥界。
明知溯太子已薨,姬黍是顺位的太子,储君的人选,但还是下达了姬黍要被贬幽冥的旨意。
这些旨意一条一条的搬出来,金銮殿中早已大乱,谁还有记得才他们所争执的命名是沈君夜该当怎么死。
这一乱,沈君夜的事倒是被搁置了。
姬黍立刻被神侍们押住,他会在天牢里等候被贬的书下达,应当是在沈君夜行刑后被贬幽冥界。
押走了姬黍,接下来神判宣布的是沈君夜的处置。
姬黍若是仔细想想,便能知晓天之帝君将他贬去幽冥界是对他最好的决断,也是保了溯。
来神判传达的帝君旨意是:将沈君夜天台问斩,给她一个痛快。
而此决断,南山谷落心中尚有不满与悲愤已无处去,也没资格去了,只是狐狩不依,八大家的人也不依。
神判无法,只能顺势问了一句:“你们觉得当如何。”
——刑台鞭笞,削骨剔肉,碎魂碎魄。
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也许这些话旁人听后会背生凉意,甚至会:这倒不如沉棺一了百了,永无来世。
而刑台鞭笞,削骨剔肉,碎魂碎魄,不过是在万死里寻一线生机,碎魂碎魄虽有可能灰飞烟灭,但也存了一线生机,虽然至今也没听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但至少比沉棺永无来世好那么一丢丢。
此消息一放出来,不满的人无话了,君故里的人也默认了,纵使沈钰再怎么哀求,也无力回天。
众人心道:这沈君夜怕不是死定了。
也不管沈君夜的事了,行刑的日子都订了,恰逢观音诞辰,沈君夜死罪活罪都难逃了,谁还管她的事,都去操心自家主子的事去了。
四天虽然有明争暗斗,但也都是相互依赖的,现今一道圣旨下来,不能姻亲,不能贸易,此后自给自足,谁还能活?
恐怕也只有临海的君故里了,他们临海自给自足是完足够的,可其他三个却不行了,狐狩和溯就资源短缺,这叫他们如何过日子。
再者又担心君故里屯起盐屯起兵马来,那百年之后最强盛的岂不是君故里?
当然那些明的大臣们能立刻设想到百年之后,而其他人却仍沉浸帝阙对在四天各部的惩戒之中,殿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过去后,时而沉寂,时而喧闹,心事片片凋零。
姬黍在天牢里的时候,帝阙外,四天之中,大事一件一件的过去……
姬黍原对沈君夜的情绪就有点复杂,而当他和右丞关在一起关久了,久而久之恨起沈君夜来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女人,牵扯出了一连串的大事。使计逼他接下战书,害死他的兄长……想恨,想咬牙切齿……
没过几天,有神侍暗中相告,言曰:狐狩帝姬薨,死因蹊跷,但天之帝君命其入轮回。
这事后来在四天的法是,狐狩帝姬为祸国妖女,被八大家的人告知天之帝君,暗中让人给处死了,是为了让帝姬受轮回之苦,以平四天之恩怨。
一代四天美人就此落入轮回,最恨的当是狐狩太子。
接连丧父丧妹,这样的打击对狐狩太子苻摇商来太大了。
姬黍忽闻情人薨了,心里也不好受,加之几日来对沈君夜的怨怼之心与日俱增,此间又闻苻摇光死了……一夜夫妻百夜恩,况且还是他有心想退了未婚妻再娶的女人……姬黍伤心之际,更是恨上了沈君夜。
至此,姬黍牢中发誓要让沈君夜灰飞烟灭,入不得轮回。
沈君夜受刑那日姬黍仍在天牢之中,但他是人神之族,又修为高强,若闭目沉修,也能听到不远之外刑台之风声。
这一日,苏淯从尹家赶来,是尹梵天的心腹带他来的。
心腹不懂,既是所爱之人受刑,为何还心心念念地跑来瞧,不是自找罪受吗?
这七日刑台,痛在沈君夜之身,诚然鞭笞在苏淯之心。
接下来的削骨剔肉……只消花了一日。
无数人大快人心,无数人高声欢呼。
唯有那绝美少年,赤红着双目,寻着沈君夜被削的骨剔的肉而去……就算一片一片的去寻……他也要寻到她遗落的白骨,他要亲手葬了她这一世的肉身。
他的脚都磨出了白骨,手上沾满了血迹……
甚至那心腹不忍,却又不知如何规劝,终出口却成了:“我劝三皇子留点力气,接下来夜尊被随碎魂碎魄,三皇子可得留点力气去寻夜尊魂魄。”
若是旁人听来,还以为是嘲讽,只是这心腹真不知该如何让这几乎要殉情的痴情种子活下去,于是言语相刺,希望为他留一线生机。
苏淯如恍然大悟一般。
……是他还不能死,若是殉了情,阿夜恐怕魂都没有了,他还得留着一条命去寻阿夜的魂魄。
“三皇子也瞧见了,多少天兵守着,你七日前无法救夜尊免她刑台鞭笞、削骨剔肉,如今木已成舟,万不可做傻事,你一人事,你溯事大……”
这人提起溯,就有溯亲卫寻到了他,在他面前跪地:“三殿下,帝君病危,宣您回宫有要事交代。”
苏淯如遭雷劈的站在当场,心爱之人刚刚身死,如今帝君也……他的兄长才薨逝不久,二哥尚在帝阙天牢之中……只有他了。
不行,他不能回去。他要守着阿夜的魂魄,在第一时间为她聚魂,马上就要第三轮行刑了……
不行,他必须回去一趟……他的父君,那毕竟是他的父君啊。
是交代要事,其实是后事了。
心腹见他为难,当即道:“三皇子且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我会第一时间守好夜尊的魂魄的,尽我毕生功力……”
实在的,心腹觉得堂堂皇子,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连孝道都不守了,如果这个皇子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父君,也是真让人瞧不起……
苏淯没有做瞧不起的皇子,却做了让自己瞧不起的负心人。
他自责了无数次,他对阿夜有承诺,承诺是一辈子不离不弃,而他也过喜欢她,他不能放弃她的……可是他选择了见父君最后一面。
沈君夜的魂魄弥留在刑台,她在等苏淯,等见苏淯最后一面,再去灰飞烟灭。
她出不得刑台,因为刑台外是法阵,还有结界。
但是她知道苏淯在帝阙,在不远。
直到她感受到苏淯离她来远……
她绝望了。
从未这么绝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