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诱失败后,秋纹似乎并未恼怒,依然对阿弱客客气气的。不知道她葫芦里还在卖什么药,阿弱心中却发不安起来。
但几日过去,倒还是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朱华楼里存放的药材不够用了,卿言冯新研制的药急需一些黄角藤入药,秋纹派阿弱去了青沧崖。
阿弱识药的领不大好,觉着世间所有的草药都是绿的,区别不怎么大。但既是秋纹交代的任务,只有硬着头皮去办。
望着青沧崖满山的青绿,她眼中茫然,怎么都下不去手摘采。
“要不然,我每一种药草都采一些回去,医君觉着是哪种就用哪种。”阿弱略一琢磨,很快将自己的想法推翻。青沧崖上,药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一样采一些,采到猴年马月都采不完。
一路沿着药草田中的道缓行,医典上关于角藤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无图无真相,阿弱觉得了跟没区别不大。
“黄角藤者,味瑟,叶青而,状如井绳。”
阿弱左右瞧着两边的青绿,这株也是叶,那株也是像井绳。究竟黄角藤是哪一株,一时头大,拿不了主意。若是现在返回朱华楼去问,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太久。
若这时青沧崖上恰好有人在,能问一问就好了。
转了一圈,阿弱忽然眼前一亮,崖前极目处,云松下,赫然有一道挺立的雪白身影。
阿弱像是在一片黑雾蒙蒙中看到了光亮,立刻背起背篓,翻过一道道田埂,破开千难万险,奔了过去。
一身雪衣的少年手中正握着一片绿叶,拿在鼻子前嗅,忽然怔住了,并未回头,已经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在靠近。
“这位兄台,打扰了。”阿弱喘匀了气,上前一步询问,“兄台你可知,黄角藤是哪一种啊?”
那一袭雪衣静立原地,没有话。
她的突然出现,少年手足无措,不知该躲还是该留。
白芷曾提醒过阿弱,昆仑山上怪人怪事多得很,脾气古怪的人千万不要招惹,遇上了最好躲得远远的。
但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阿弱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
蓦然,她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声音轻柔带着些祈求:“拜托了,兄台。”
长久的沉默,天地万物像静止了一般,阿弱拉他衣袖的动作也僵住。
“在那。”他背对着阿弱,指向不远处半坡上的那一片矮藤,淡淡道。
他始终没有露出正脸来,阿弱有些纳闷,难道他是有什么隐晦之处,好奇心重的阿弱想看一看。阿弱背紧背篓,立刻一跃,趁他不注意,转到他面前去。
电光石火间,他的手掌泛起幽蓝的微光,抬手轻轻碰了碰面颊,一层皮肉覆在他脸上,容颜迅速更改。
阿弱跃到他面前时,抬头一看,雪衣少年身姿挺拔,可那张脸却生得丑,皮肤偏黑,唇厚鼻塌,吓得阿弱跌了个踉跄。
“兄台莫怪,我只是想当面道谢的。”
阿弱略显尴尬,揖了一礼,立刻转身走开了。
扑向半坡去采药,生怕黄角藤长了腿跑掉。待到将黄角藤装了满满一背篓,花了半个时辰,阿弱起身擦汗时,发现他就一直在那棵云松下看这边,看着她。
琢磨着,他大抵因为自己相貌鄙陋,而产生自卑,心生郁结,躲在这里不愿轻易见人。
想到他既然帮了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帮帮他,这叫礼尚往来。阿弱决定对他些鼓励的话,复又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温暖:“兄台,虽然你相貌普通,但你气质出众哦。”
绯衣姑娘消失在青沧崖,少年脸上多余的皮肉化作碎片玻璃,容颜缓缓复原,像冰雕一般的面颊上,嘴角微微笑起。
经过卿言冯几日的治疗,风君的病有了好转的势头,预计再过十来日,便能彻底痊愈。
又一日,风君服下卿言冯的药,准备这就睡下,又轮到了阿弱守夜。
一看是她,老人家满心欢喜,立时来了神,布满皱纹的脸笑眯眯,“丫头,再讲讲故事?”
想到那日熬了通夜,他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再熬夜的话,阿弱觉得大为不妥。
“我的故事…”阿弱支支吾吾,想着要如何拒绝。
“十分有趣的!”风君拍手称好,黄浊的眼中流露着藏不住的渴望。
实在是不忍心扫了一个老人家的兴,阿弱思来想去,决定这次就讲一个短一些的,甜一些的,剧情平淡一些的故事,好让风君睡得着,自己也容易收得住。
“话,在荒的广袤大地上有一条叫做颍水的名川,水势平缓,在荒原上向流一千二百里入沧海。”
阿弱故意放慢了语速,声音轻柔,多加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些话多了,脑子想得少了,自然而然身体放松,倦意也就来了。
果不其然,着着,看看风君眼眉低垂,呵欠连连,阿弱觉得是极有用的。
“颍水清一年,又浊一年,清一年,又浊一年,清清浊浊,浊浊清清……”阿弱反反复复念着,声音低回,老人家缓缓合上了眼睑。
待过了许久,没了动静,阿弱声唤道,“风君大人?”
他没有应。
再唤了一声:“大人?”
皱纹密集的脸安详平和,这是入睡了,阿弱长舒了一口气,早知道哄老人家睡这么容易,那天夜里也就不必大费周章,扯那么一大堆没用的。
阿弱对自己的机灵特别满意,转身刚想走,背后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丫头,接着。”
回头一看,老人家正睁着眼睛满怀期待。
阿弱叹了口气,觉着还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些,哄他入睡需得从长计议。
这是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她觉得站着有些累,索性将椅子搬到床边,手撑着床沿,继续讲着:“颍水一年清又一年浊,但水势平缓温和,境内从未发生过水患。颍水流经了凡间萧国的温都,一水土养育一人,因着颍水水缓,连温都的儿郎都温润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