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下去。
深深地克制住体内涌上的杀意,谢逾白对还留在房内的暴露同芒种吩咐道。
芒种接到命令便离开了。
白露犹豫着,没有马上离开。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多陪陪她。”
也只有当目光看向床上的格格时,谢逾白的眼神才会染上温度。
白露低声地询问,“易容的颜料不好长时间涂在脸上,主子,可需要我去打一盆水过来?”
才,是因为有医生在,主子才没有卸去夫人脸上的易容颜料,此时没有外人,最好还是将夫人脸上易容的颜料洗去为好。
旁的不,兴许在主子眼里,夫人怎么看都是美的……
但是看着主子对一个相貌平平,尤其还是男子长相的夫人动作这般温存,实在有些考验心脏。
如同白露所猜测的那样,在谢逾白的眼里,的确没有觉得格格顶着这一张平常无奇的脸蛋有什么不妥,在他眼里,她早就是超脱美丑的存在。
世间万物,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谢逾白并不常易容,就算是需要易容,时间也很短,易容的颜料对他没有过什么影响,经白露这么一提醒,他眉心微皱,点了点头,“嗯。好。”
芒种去打了水过来,把脸盆放下后,见主子副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床上陷入昏睡的夫人的身上,便悄声退出了房间。
柔软的毛巾,轻拭格格脸上的颜料,为了遮掩肤色所用的褐黄色的粉,被一点点地擦去,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绝佳的相貌。
因为易容的时间有点长了,在用温水洗去妆容时,皮肤果然有点过敏,有几颗红色疙瘩。
谢逾白倾身,极为温柔、缱绻地在格格脸上的一颗红色疙瘩上,轻轻印上一吻。
直起身子,谢逾白眼底的那片温柔的暖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厉。
……
“主子,您这这是……要出去?”
谢逾白因为格格受伤一事,见怪于芒种,要求芒种今后负责格格的安。
芒种心里头不痛快,就要求白露陪他对打。
芒种的性格太过刚直,为人也缺少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可怜白露,明知道自己不是对的对手,还是只能点头答应。
原因无它,若是他这边摇头拒绝,回头芒种去别的地惹事,到时候主子是当真很有可能会直接让芒种滚蛋的。
无论如何,相处了近一年了,大家都处出感情来了。
芒种这个人,除了话少一点,比划的时候总是下手过重,出任务的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
白露正在苦哈哈地当一个人形沙包,见到谢逾白经过前院,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赶紧跟芒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到谢逾白的面前,微喘着气问道。
“嗯。我回谢府一趟。若是夫人醒来,你便如实相告即可。我会尽可能快去快回。”
“主子要回谢府?可惊蛰跟谷雨不是……”
惊蛰跟谷雨尚未回来,没有抓到今天对夫人还有主子行凶的那个司机,也就意味着没有人证。
没有人证,就是主子这个时候找三夫人理论,三夫人又如何会认账?
谢逾白眸光沉沉地道,“我自有打算。”
如此,白露自然不好再进一步追问。
白露抱了抱拳,“是,主子请放心,我跟芒种一定会护夫人安。”
“嗯。”
……
谢府,主院。
“嘭”地一声,茶碗被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废物!我不是跟你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伤了大少爷的吗?如何还会令大少爷受了伤?”
客厅里,谢骋之大发雷霆。
两名身穿黑色麻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慌忙解释道,“回老板,真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们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始行动呢,便看见有一辆车子猛地撞向了大少爷所乘坐的那辆车。我们还以为是您另有安排,因此,也就没有插手……”
“好一个,你们以为!是不是当时要是车上的人对归年开了枪,你们也会认为是我另有安排?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们都没错,是我的错!是我儿子倒霉,活该受伤?”
领了这次家假装袭击谢逾白这个任务的,是应多当地一个帮派分堂的喽啰。
原就是看中的这任务轻松,酬金又丰厚,哪里知道,这么倒霉,就受了一半的定金,便受了这一肚子的鸟气!
也是他们倒霉!
怎么就路上忽然窜出另外一辆车,忽然对那谢家大少爷动手呢?
真不是这位谢老板瞒着他们,又另外找一拨人来作戏?
为了让戏逼真一些,所以才在这里拿他们作筏子?
沐婉君心里头一片纷乱,她比谁都清楚,那另外被派去的一拨人是什么身份。
可恨这两个废物回来得太快,令她来不及同她的人取得联络,便被老爷给请了来,到现在不知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最为可恨的还是,那谢逾白竟福大命大至此,还是被他给逃脱了!
令沐婉君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只在车上发现了血渍,不见了人,明谢逾白应该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为何第一时间没有回谢府?
便是受了伤,昏迷过去,也早就应该被人发现,给送回府中了。
莫非……
受了伤,结果伤势太重,不治身亡了?
沐婉君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若是谢逾白当真因此而见了阎王,那她可得好好赏赐那人!
垂眸掩去眼底的毒芒,沐婉君轻抚着谢骋之的后背,柔声宽慰道,“老爷,您也不要这么生气了,心气坏了身子。你,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那另一拨人,是智田……”
沐婉君故意一半,留一半,引谢骋之自己往下想。
果然,谢骋之听了之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是那智田干的?”
“这个……”
沐婉君看了客厅中那两名混混一眼,谢骋之便叫了人,打发了这两人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谢骋之同沐婉君后,沐婉君这才开口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老爷您不觉得时间上有些巧么?听这两人回报,归年是在从智田府后出来不久,发生的车祸。动手的既然并非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人,那么……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就算是应多商会今日对丰雪国那些士官的所作所为不满,老爷您身为商会会长不假,可大少爷在商会又无任何头衔。再者,老爷您往日也不曾得罪过那帮丰雪国的人,想来,想来那智田至当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伤人。”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
原你也觉得某个可能性不大,可是当旁人也这么的时候,你反而会觉得疑点丛丛。
谢骋之现在便是这么个状态。
他们打算把这次受袭事情安到智田的头上去,是利用国人对丰雪国的敌视仇绪,因此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可他心里清楚,那丰雪国中将不至于当真那么蠢,落这么大一个口实。
可会不会,当真是那智田所谓呢?
丰雪国那帮士官行事一贯嚣张。
他们都敢在大街上,随便乱抓无辜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么一想,谢骋之的心当即凉了半截。
蚍蜉不可撼大树。
他们商人,纵然资产在多,在那些当权者面前,也不过是贱若蝼蚁。
沐婉君见自己的话对谢骋之起了作用,便趁机道,“老爷,按我,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派人先将大少爷找到。大少爷的安才是最重要的。咱们还是先报巡捕房,让巡捕房的人帮忙一起找大少爷的下落吧。”
沐婉君有意模糊焦点。
就连谢骋之也没有发现,原还在势要追究对谢逾白行凶的那拨人的来历,眼下,关注点转移到了他的人身安上,“对。你得对。管家,管家——”
谢骋之叫来外头的管家,想要让管家去报巡捕房,帮忙找人。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长子竟同管家一同走了进来。
沐婉君瞳孔微缩!
谢骋之大步地走上前,“归年!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骋之双手按在谢逾白的肩膀上,看得出来,对于谢逾白的安回来,谢骋之确实很高兴。
他又是仔细打量,又是检查他的身体,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的,最后发现他的外套上沾了不少的血渍,顿时变却了脸色,“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管家,快去请医生来府中……”
“不必。”
谢逾白叫住了管家,对谢骋之道,“衣服上,不是我的血渍。”
谢骋之眼露茫然。
不是归年的血渍,那……
“是你的下属受伤了?为父记得,似乎有专门一个司机为你开车?可是叫什么芒种?那车上的血,就是那叫芒种的青年的,是不是?你是因为送他去了医院,所以才迟迟归家?若是这样,那这次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等回头你那司机的伤势好了,我们给他一大笔银钱作为报答……”
对谢骋之而言,只要不是他的儿子受伤就好。
至于司机的伤势,伤到什么程度,他是不关心的,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人家既是受了伤,那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车上的血,是珠的。”
谢逾白一句话,成功地令谢骋之如同被点了哑穴。
他嘴唇微张。
刚刚,归年,谁受伤了?
“今日陪我一起去智田府中的人,不是芒种,是珠。”
谢骋之很是震惊,“珠怎么会在你车上?现在珠人呢?就你一个回来?珠她伤得很重?在哪间医院?”
“受了点外伤,我将她安置在了我在外头的院子养伤。”
谢骋之只当叶花燃是受伤比较严重,暂时不便转移,谢逾白这才就近将他安排在外面的房子养伤。
他点了点头,只是受点轻伤就好。
谢骋之还是比较重视这个儿媳妇的。
再则,格格同归年可是皇帝指的婚。
要是格格受了比较严重的伤,消息传出去,还以为他们谢家无能,连个儿媳妇都看护不住。
想到这里,他对今日忽然冒出来的,对谢逾白行凶的凶徒便发地可气!
“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当时是何人对你动的手?”
谢逾白眸光转深,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三夫人,“这恐怕得还得问三夫人了。”
过去,谢逾白跟三夫人保持表面上的关系,故而称其为母亲。
这一次,确实直接连母亲这样的称谓都不肯叫了。
沐婉君自是不稀罕他这一声母亲,可还是因为他那含着轻蔑的、讥诮的语气而搅紧手中的帕!
她当年,究竟为何要嫁给谢骋之这样多妻妾多儿女的男人?!
还不如嫁与寻常男子为妻!
谢骋之不是个蠢的。
他深知长子绝对不会讲这种无的放矢的话,他当即眉头紧皱,看向三夫人沐婉君的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
可他也绝非行事冲动之人,当然不会因为长子一句话,便质问自己的发妻。
谢骋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面色严肃地道,看着谢逾白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话清楚。”
其实,谢骋之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始终不认为沐婉君有这么大胆,出手又这般狠。
他知道,除了老五,其他人皆不是婉君所生,他也知道他这位夫人的心是偏的,对其他子女都不若老五那般偏疼。
可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他知道,随着儿子们大了,难免会为争夺家业而闹出些事情来,可这哪里需要要人命的地步?
因此,怀疑沐婉君雇凶杀人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即便是到现在,他仍是不愿意去怀疑沐婉君,故而,他只是先问谢逾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是一开始,便质问沐婉君。
谢逾白目露讥诮,“几日前,父亲找到我。让我替您前去见那智田,路上再安排一出假遇袭,我便趁机对外宣称在遇袭当中受了伤,需要去租界养伤。敢问父亲,这是您自己的主意,亦或是……三夫人的建议?”
谢骋之心下当即一沉。
莫非,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主意出自何人。
这个时候,谢骋之对沐婉君的信任其实已经摇摇欲坠。
他只是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从一开始,沐婉君便已经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谢骋之倦了这样的言语机锋,他直接将话给挑明,他直直地看向谢逾白,“你认为你的这次遇袭,同你母亲有关?”
谢骋之既是将话给挑明,谢逾白也更是直白。
他直接道,“是。”
半点没有任何迂回跟犹豫,谢逾白语气冷然,“儿子便是认定了此次事件定然同三夫人有关。除却她之外,再无别种可能。”
谢骋之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枕边人会对自己长子痛下杀手,“不要忘了,你是从智田府邸回家的路上遇袭的,未尝不是智田派人……”
“想来,这番话,亦是三夫人对父亲过的吧?”
谢逾白嗤笑着,打断了谢骋之的话。
至此,谢逾白所言,皆是命中靶心,句句都被他所言中。
谢骋之脸色青青红红,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恼怒一些,还是羞愧多一些。
他狠狠地瞪了几次三番都打断他的话的长子,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便是之前的建议以及你遇袭乃是智谷所为这个猜测皆是你母亲所言,你亦不能断言,这件事定然同她有关。凡是都得讲究证据……”
“儿子只问父亲一句,若是儿子当真将今日袭击儿子的人给找到,且那人供出确实是三夫人所为,父亲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