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外出,大都有汽车代步。
天气冷,叶花燃也不愿意出门。
所以,像今天晚上这样,两人手牵手,走在应多的街头,这样的次数还真的不多。
叶花燃畏冷,冬日里,即便穿得再多,往往也是手脚冰凉。
可是,这会儿,她的手心暖暖的,是来自身旁之人的热度。
叶花燃握了握掌心的那只大掌。
感觉到她微的动作,谢逾白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叶花燃无声地笑了笑,便把脑袋,轻轻地往他的手臂上靠去,以此表达自己的依赖跟欢欣。
身上系着的围巾因为她才倚靠的动作,掉了一圈下来。
叶花燃“呀”一声,谢逾白已经伸手,替她将围巾一圈一圈地缠好。
叶花燃侧过头。
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归年哥哥的睫毛,像是洒上了一层金粉,神情专注的样子,温柔得不可思议。
是的,温柔。
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见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柔。
叶花燃毕竟许久都没有长时间的走过路了,她这副身子,又比不得上一辈子,是真真正正,从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夜色漫漫,要是按照叶花燃人的意愿,就算是让她就这样跟归年哥哥手牵手,走到生命的尽头,她也不会有半个不字。
摆在她面前的局面是,神很亢奋,奈何身子拖后腿。
格格很懂得如何掩饰自己,如果,不是她的脚步确确实实来慢,单从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其实根瞧不出半点疲倦的神色。
“怎么了?是前面有什么西吗?”
叶花燃看着忽然松开她的手,站到她前面去的谢逾白,困惑地问道。
谢逾白垂眼,没有回答,只默然地在她的面前蹲下身。
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
“上来。”
嗯,就是台词,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一次,叶花燃没有任何的犹豫,驾轻就熟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子贴在男人的后背。
身子被稳稳地托住。
接着,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她被背了起来。
“归年哥哥,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背我时,是什么时候吗?”
叶花燃趴在这具令自己安心的宽阔后背,低笑着开口问道。
即便是此刻看不见格格的表情,仅凭着格格语气里透露的笑意,谢逾白也不难想象,问这个问题时,格格定然是唇角上扬,眉眼都是微笑的模样。
谢逾白不知道格格纯粹是因为趴在他的背上无聊,随意起了一个话题打发时间,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回想起了两人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什么嘛。反应这么冷淡。归年哥哥,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格格在他的后背嘀咕了一声。
月色明亮,阒静的常乐巷,微湿的青石板路,少女若有似无的清香,身后温热的温度
每一帧画面,曾在他的脑海里一再反复播放。
从不曾有过半刻的忘却。
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私奔的对象便是三弟。
将她送回瑞肃王府后,因为同世子临渊起了冲突,不心误伤了她。
在她的闺房,瑞肃王同瑞肃王妃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格格逃婚,无论是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令其家族,令与之有婚约的家族蒙羞,王妃认定便是格格继续嫁于他为妻,谢家同他,亦不会善待她,故而宁可这桩婚约作罢。
瑞肃王府日薄西山,瑞肃王府自然不肯错过财力雄厚的谢家。
两人当着他的面起了冲突。
世子妃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了,告诉他,若是他当真有意续存这桩婚约,那么便明日正式登门拜访,既是表现他对格格的尊重跟终是,亦是对他们二人婚姻的重视。
他可以不必那般,思虑过后,他还是同意了。
天色已晚,他便先行告辞离开。
他不知,身上有伤的她,会赤着脚,从王府追了出来,还险些遭卢世雄调戏。
——
“怎么会去而复返的?我追在后头,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没有任何反应。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理我……”
她的脚,因为被地上的碎石所伤。
他便背着她,走回王福
途中,少女趴在他的背上,声音娇软,却又有着不可辨的委屈。
“确是不曾听见。”
他记得,自己是那么回她的。
之后,他便感到肩膀一沉,少女在他的耳畔低低地笑开,“那你怎么会……莫非,是心有灵犀吗?”
当时,明明只要一句话,他便能够令她感到自讨没趣,成功地伤到她,话到嘴边,竟像是被什么西给堵住了喉咙。
索性,也就任由她误会。
——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跑出来吗?”
“我是特意追出来找你的。”
“如果我,我并没有……并没有咬舌自尽的意,你信么?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整个人好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怖的魔怔的境地。等我完清醒过来,已不见了你。二哥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我慌了。我怕你会因此产生误会,以为是额娘那些话当真对我产生了负面的念头,令我有了厌世的情绪。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你拼却性命也不要,将我从那场大火中救出,我怎么可能会那样糟践我的性命?归年,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自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环住他脖颈的柔软的手,娇娇软软的撒娇的语调。
桩桩件件。
如何能忘?
不知不觉,别院已经快要走到。
“归年哥哥。”
听见格格在唤自己,谢逾白能地侧过头。
眼前光线一暗。
眼前恢复明亮。
身后,格格跳了下去,倒退着走在他的面前,菱唇弯弯,笑盈盈地道,“这给归年哥哥的谢礼。”
回到别院,两人的手也是牵着的,没有松开。
惊蛰同谷雨迎上来,想要同谢逾白汇报今天傍晚谢钦私闯别院一事,见到两人交握的手,只好彼此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退下了。
他们还能怎么办?
自然是只能等明日再了。
饭菜当然早就已经凉了,叶花燃便又让碧鸢热了热。
归年哥哥那么早就从长杏园里头出来了,想来应该没有吃多少西,或者,可能根就没有动筷,这会儿肚子定然是饿了。
“晚上没吃?”
谢逾白看着桌上冬雪摆放的两副空碗筷,眉心微皱地道。
“这几天都习惯等归年哥哥回来一起用餐啦。啊。没闻见饭香的时候不觉得饿,现才觉得饥肠辘辘的。”
叶花燃从冬雪的手中接过帕子,擦干净了手,率先坐了下来。
谢逾白眼底划过一抹疑虑,转瞬即逝。
谢逾白配合地坐了下来。
尽管这顿晚餐吃得确实有点晚,但是两人均是吃得格外地满足。
尤其是叶花燃。
果然,决定去接归年哥哥回来一起吃饭,是正确的决定。
原先,碧鸢同冬雪还担心,格格(大少奶奶)的心情会因为三少爷的突然来访而受到影响,见格格比平时吃得还要多半碗,两人才总算是放了心。
两人用完餐,冬雪收拾了碗筷,碧鸢给两人铺好锦被。
没有再打扰两个主子,碧鸢这回也终于有了一次眼力劲,同冬雪两人一同退下了。
叶花燃额头上的线虽然已经拆了,伤口还是有时候会发痒。
可能是今天晚餐吃了发物,叶花燃晚饭后,伤口痒得不行,就去柜子里找了药给抹上。
“咦?归年哥哥今晚不去书房吗?”
平日里用过晚餐,谢逾白大都直接去书房办公,叶花燃抹完药,发现今天人竟然还在,因此有些惊讶地问道。
谢逾白这阵子确实有点忙,今天晚上也堆积了很多的事情。
许久没有擦拭清刚了,谢逾白原打算等擦拭了清刚,就去书房,目光瞥见格格额头上涂的绿色药膏,眉头微皱。
他将清刚收鞘,走了过去,“伤口怎么了?”
之前请医生来看过,那时不是伤口愈合得非常好?
莫非,那庸医诓他?
谢逾白眉宇间找上一层戾色。
叶花燃并不知道谢逾白心底已经计划着将那医生给绑来,教训一通了,因为涂着药膏,她只在自己的伤口处虚虚地摸了摸,“嗯,没什么。其实都已经好得长不多了,就是伤口有时候会发痒。我已经抹了止痒的药膏啦。”
谢逾白眉头的褶皱更深了,伤口会痒这件事,她此前并没有同他过。
眉间传来微凉的触感,谢逾白垂下视线,格格堪堪将指尖从他的眉宇间拿开,“不要皱眉。你看,归年哥哥不皱眉的模样多好看呐!”
谢逾白倏地伸手,将眼前的这只略带着凉意的手给握住。
“怎么了?”
察觉到男人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叶花燃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后悔了。”
谢逾白声音略带沙哑地道。
???
叶花燃一脸茫然。
他不该答应沐老先生的条件的。
便是他同智田长谷达成的协议泄露出去又如何?
他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沐婉君将牢底坐穿的!
如果不是沐婉君,格格的额头,又怎么留疤?!
叶花燃知道沐贯同将谢逾白给请去,定然是为了沐婉君一事,不过她没想到,沐贯同会知道那日归年哥哥在智田长谷府邸权宜之下达成的协议,更没想到,沐贯同会以此来要挟归年哥哥。
叶花燃听了谢逾白后来答应了沐贯同的交换条件,不但没有半分失落、生气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认真地道,“归年哥哥的决定是对的。”
谢逾白眉头仍然没有松开的迹象。
叶花燃踮起脚尖,捧住谢逾白的脸,“真的。我不是为了安慰归年哥哥,或者是哄你高兴什么的,我是当真这么认为的。反正就算是沐婉君将牢底坐穿,我这疤也不会消失啊。沐贯同话的分量同父亲话的分量还是不同的,以沐贯同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为了他现如今的羽毛,他既是做出承诺,绝不会让沐婉君来找我们的麻烦,那定然会到做到。
而且,现在丰雪国的问题这么敏感,归年哥哥要是在这个时候被曝成为智田的爪牙,确实对你很不利。难保会有激进分子,搞暗杀什么的。但是,现在这件事暂时被瞒下则就完不同了。毕竟智田不会一直驻兵在应多,一旦职位调动,届时这个秘密的协议,又会有谁知晓呢?到时候便是被曝出去,智田也已经离开承国,其中一个当事人不在,如何解释,便都在我们了。归年哥哥,于我而言,我只想要你活着,平安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丰雪国同承国的矛盾并没有这般尖锐,谢逾白并不太理解,为何格格会认为,一旦他同智田的协议为人所知,便会有性命之虞。
不过,格格认为智田迟早会调离应多这个想法,倒是同他不谋而合。
已经答应沐贯同的事情,固然不好反悔,不过,叫沐婉君在牢里吃点苦头,却是能够轻易办到的。
谢逾白没有想到的是,未等他出手,沐婉君自个儿便出了事。
沐贯同的动作很快。
在谢逾白答应撤诉的第二日,沐家便上下打点了一切。
在沐婉君获准出狱的那天,派了府中的人,早早就去接她出狱。
此时,距离沐婉君关在牢里已是大半个月有余。
沐婉君自锦衣玉食,嫁人人亦是穿金戴银,何曾遭过这份罪?
她一日一日地盼着,等着,等着家里人将她救出去。
结果一日一日,都只等来坏消息——
谢归年不肯和解,做好被起诉的准备把。
谢归年不肯撤诉,怕是得要吃几年的苦头。
谢归年不答应……
坏消息听得多了,沐婉君也便从一开始的愤怒、焦躁,到后来心生绝望。
骤然听自己终于能够出狱了,沐婉君心情之兴奋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哈!
她还以为谢逾白有多大的能耐,最后,还不是关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重获自由!
兴许,乐极生悲这个字,便是为沐婉君量身打造的。
牢房到底是晦气之地,沐家的人出现在牢房,也未免太过打眼,故而只是派了下人来接。
据当时沐府下人回忆,一开始,他们看见大姐如常地从大牢里走出,后来,忽然扬天大笑了几声。
他们以为大姐是太过高兴所致,也并未曾在意。
直到,大姐的笑声听起来不大对劲,来疯癫……
沐婉君中风了!
在大悲大喜两种剧烈情绪的冲撞之下。
沐府的人将她第一时间送去医院。
已是太迟。
医生告诉慕家的人,沐婉君脑血管堵塞,局限性脑梗死,余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
换言之,沐婉君瘫了。
沐婉君中风,导致瘫痪,下半辈子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靠人伺候这个消息,很快传至别院。
当碧鸢得知沐婉君中风瘫痪之后,那叫一个解气!
她绘声绘色地同格格讲述了沐婉君中风始末,“格格,您,这算不算就是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要是沐婉君老老实实地在牢房里待着,就算是不自由,好歹人好好的。哈。不知道三夫人现在是不是悔不当初呢!可惜啊,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呐!”
冬雪在一旁听了,不由地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强势了大半辈子的三夫人,最后会落得个终生瘫痪的下场呢?
慢刀子磨人,对于三夫人而言,中风瘫痪这件事,怕是比杀了她更加要来得令她痛苦。
------题外话------
嗯,三夫人的戏份差不多啦。
咱们,一个一个来。